终于可以出院了，他俩却因为回家还是去月子中心僵持不下。

  “老婆，你现在是恢复的黄金期，是一辈子的事儿，不能疏忽！所以还是去月子中心好一些……”

  我妈却斩钉截铁地道，“我回我妈家！”

  “老婆……”

  他准备好的长篇大论却被她伸手打断。

  “没能保住孩子，看来，应该是天意吧！”

  我爸一头雾水。

  “这几天，实在太麻烦你了！”

  “老婆，别说这么见外的话！”

  “男人最怕被戴绿帽！这些天，我总算理解你那天的潜台词了！”

  我爸此刻的求知欲应该胜过任何时候。

  “孩子就这么没了，或许是老天爷怜悯！怕我一个人养活不了两个孩子，怕你会因为孩子进退维谷……”

  “我说过了，我给你24小时考虑，过了24小时，一切就由我说了算！”

  她怔住，眸中惶恐。

  “我承认，看到那个谢三才，我是真吃醋了！”

  “你！”她被气到没脾气。

  “可是后来我想明白了，我太怕失去你所以才草木皆兵！”

  她怔怔地看着他。

  “说实话，我甚至，连儿子，我都难免吃醋！”

  她不禁嗤笑。

  “我觉得这一年的时间，你一直没有完全放心地拿我当丈夫，对吗？”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婚姻之所以出问题，就是因为夫妻双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

  “你是我的女人，我只要你随性不憋屈自己就好！”

  她不敢吱声。

  “从今以后，我不是外人，是你白小瑛的男人！你想咋用就咋用！”

  都说女人对甜言蜜语的抵抗力为零。

  又说，女人在甜言蜜语的包裹下智商自动降为负数。

  即使我妈这样刚柔并济的女人依然受用。

  因此，她虽然承受了失去小生命的身心之痛，可是这个二人世界的空月子给了她真正的重生！

  他俩的生活像世外桃源一般，可我们这些“化外”之人依然如故，尤其是我姑婆和姑妈。

  有我爸的出资，我姑妈乐颠颠地带着我的姑婆游览祖国的大好河山一个月。

  她们回家却看到我爸系着围裙正在厨房忙活时，那一月的好心情瞬间跌入冰窟。

  我姑妈的怼人阴阳神功丝滑开启。

  “哎哟，你这家庭煮夫怕是以后都不敢离开灶台了吧！”

  这样的阴阳怪气，我爸先是一愣，随即冷脸，拽着我姑妈的胳膊就给她拎了出去。

  把她拉到楼梯间，他低吼道，“洪燕，我尊你一声姐，麻烦你干点当姐的该干的事？！”

  “咋了，我说错了吗？”姑妈乜斜了他一眼。

  “我理解你跟我姐夫搭伙过日子的酸楚，我也知道你看别人不顺眼是为啥。但是你别忘了，我已经五十了，不是五岁！我在我自己家做饭咋了？犯王法了还是犯忌讳了？”

  “你看看，哪个五十的男人还像你这样，成天忙完工作回到家还要忙家务！”

  “这不是你该管的！”

  “人家二婚娶老婆就是用来照顾人的，你倒好，你是娶老婆吗？我看你是请了尊菩萨吧！”

  “我愿意！你管不着！”

  “还，还你愿意！她要是个黄花大闺女我还能理解……”

  “你给我闭嘴！”

  姑妈一个寒噤。

  “我姐夫是像个男人了，可你的辛苦他感激吗？”

  姑妈虽然不置可否，脸色却已经黯淡无光了。

  “你自己当佣人当惯了，难道要天下女人都跟你一样当佣人才对你胃口吗？”

  她被我爸这副疾言厉色给震惊，哑口无言。

  “还‘黄花大闺女你理解’？我是娶老婆，不是嫖娼！再说了，我自己也是个有儿子的老鳏夫了，我娶的老婆，是我后半辈子的倚靠，不是让我头顶泛绿光的骚货！”

  自从姑婆被所谓的闺蜜撬墙角后，“骚货”一词几乎就成了我家人最狠的一个词。

  我姑妈虽然明白了我爸的愤懑，但她也只轻轻地嗤之以鼻。

  “我的言行举止丧天良，不仅仅会让我折寿，还会折我儿子的福！”

  “迷信！”

  “方叔叔的事你忘了吗？”

  姑妈总算静默了下来。就算她不相信现世报，她也是亲眼目睹那位方叔叔的惨状的。

  “姐，我记得我不止一次劝你离婚，是你自己不愿意离的。你既然不愿意离那就好好把日子往好了过呀！再不济，你也得让自己过得开心，过得有点价值啊！这么半死不活的婚姻到底还有多大意义？”

  “说的容易！”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看这个不顺眼，看那个来气，这就是被不幸福给感染的？你这种心态已经被扭曲啦！”

  姑妈终于不敢再蔑视自己胞弟。

  “你口口声声不离婚是为了给楠楠一个完整的家，你真的给到了吗？”

  她不由得蹙眉，这么多年，还真没人跟她提过这方面的“后遗症”。

  “我算是活明白了，夫妻不同心的婚姻就是毒药！第一个中毒的就是孩子！”

  姑妈也忖度着自己女儿这些年婚姻里的风风雨雨。

  “本来我打算，子阔考上大学我就离婚。谁知道，丁丽查出来癌症！”

  她疑惑地看向他。

  “我知道，我能有当时的家业，丁丽她，功不可没。所以，我才打消了离婚的念头，专心给她治病。我花光了所有，还欠了一身的债。就这样，丁丽的命还是没能保住！后来我就想，这应该就是我的现世报吧！指不定后面还要我拿啥来还她呢！”

  “别瞎想！”

  “我没想到我遇到小白，我还能动心。我当时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我都一把年纪，都做好当爷爷的思想准备了，咋可能会有那样的感觉！”

  姑妈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听着这对她而言有些刺耳的爱情故事。

  “可我的的确确是动心了。”

  “几辈子没见过女人的都不会是你这样！”

  “你永远都不会明白，一个经过婚姻摔打还能保持一颗童心的女人有多迷人！”

  “哼！”

  即便被自己姐姐不屑，我爸还是耐心劝慰她，“像你这样，找各种借口非要把自己禁锢在痛苦婚姻里煎熬的人，心态只会越来越扭曲，看谁都不顺眼！恨不得天下人都过不好才对得起你似的！”

  姑妈气哼哼地瞪着他，内心肯定在咒怨，“要不是看在你是我亲弟的份上，我非打你不可！”

  “我不是贬义的，就是以你亲弟的身份劝你！婚姻不应该是女人的牢笼。搭伙过日子，拿命去熬？还不如自己单过！”

  “站着说话不腰疼！”

  “姐，你们说不到一块儿的时候，婚姻就已经变成残次品了！”

  姑妈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

  “你看看楠楠女婿，真是越来越像我姐夫的翻版了！你再看看楠楠，年纪轻轻的就一脸哀怨，看不到年轻人一点儿活力！婚姻幸不幸福可都写在脸上了！这些你想过是谁造成的吗？”

  她愕然，呆若木鸡地盯着他。

  “你愿意让楠楠也过你那样的日子吗？”

  “那，我能咋样？劝楠楠离婚？那可是她自己谈的！”

  “姐，婚姻是门玄学，夫妻同心就是最好的风水。”

  “嘁！”

  “你还别不信！楠楠会早恋，一毕业就结婚，这还不都是你俩关系太糟糕影响的啊？楠楠的表现就是想逃离你俩的阴霾氛围！想找点不一样的新鲜空气！但是，她成长的环境就那样，就像鱼离不开生长适应的水一样，你换个鱼缸换个不一样的水质，肯定适应不了！”

  姑妈应该是认同了，默默地听着。

  “其实，离婚也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既然你不想离婚，那就好好修补一下自己的婚姻！也给楠楠带个好头。”

  “你以为我不想啊？”

  “姐夫呢，你也别整天把他伺候得跟皇上似的！”

  “我也就一天三顿饭！”姑妈试图辩解自己并未做“女仆”。

  “那你敢不敢少做一两顿啊！”

  “那哪儿行啊？”

  “一顿不吃饿不死！”我爸恨铁不成钢。

  “哦，你就是这样被训练出来的？”她却想转移话题。

  “瞧你那样！”

  “我哪样？”

  “看你是我姐的份上，我就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男人要的是自身价值的体现，要的是自己在家里的存在感。”

  “啥意思？”

  “你让他衣食无忧，嘴上却唠唠叨叨，你这就是典型的吃力不讨好！”

  “唉，你之前，不是丁丽也把你伺候得跟大老爷一样嘛！现在反过来要我做甩手掌柜呀！”

  “是，丁丽是给我伺候的跟大老爷一样，但是有一点，她可从来没跟我抱怨过，也没像你那样叨叨起来就没完！”

  “我那么累，他都不帮把手，还不兴我唠叨他几句了？”

  “人家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你是‘给个甜枣，打一巴掌’，这，谁受得了！”

  “不管咋样，你过你的，你哪怕背着她上外太空，我不说就是了！”

  我爸真是被气到哑口无言，扬起的手臂在空中晃了半晌也没组织出来一句话。

  “小姑呢，我是给你送回来了！我可警告你啊，你俩的时候，你咋跟她献殷勤谁也管不着，就是别不避人！小姑年纪大了，经不起你俩刺激！”

  我爸讪笑一声，“姐，你应该多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先把自己内心培养壮大起来！”

  “我出去走走？那你姐夫还不得翻天了呀！”

  “他要是能把天翻过来我才佩服呢！”

  姑妈愣愣地看着自己的亲弟。几十年了，他可从来没跟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姐，我是男人，我了解男人的心思。爱不爱的先不提，单就说说这人心，有句古话说得好，‘饱暖思淫欲’！”

  “啥意思？”

  “就好比说，你养孩子！孩子本来就不饿，你非得给他追着喂得饱饱的，伺候得孩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孩子反而不会记你的好！”

  姑妈终于认同，轻轻点头。

  “你就得给他吊胃口，就吊着他，能动嘴指挥的绝不动手，他就是做得再差，你也别生气别抱怨！多说几句好听的，再不爱你的男人，他都会围着你转的！”

  “小白就是这么吊你的？”

  “我愿意！”

  “嘁！”

  “我爱她，就是把我的命给她，我也不会犹豫！”

  “我说啥来着，我说你着了她的道了吧！”

  “你咋就这么，这么难以沟通啊！”我爸快被自己的亲姐给气到原地爆炸。

  “你愿意给人当牛马，随你意！但你别忘了，我和小姑都心疼你忙完外面还要忙家里！”

  “我知道！”

  “知道你还！”她上下打量着我爸那身厨师“装扮”。

  “我做饭，是因为我也要吃啊！”

  “我看你就是着了狐狸精的道了！”

  “你给我听好了！这是我的家，小白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她是我的女人，我要是不心疼她，那我干嘛费劲娶她呀？”

  “我看你就是脑子被门挤了！”

  “姐，你和小姑不管咋说我，我都不在乎！因为你们是我的亲人！可是小白跟你们，要不是因为我的话，她认识你们是谁呀！”

  “哼！”

  “我今儿把话给撂这儿了，我的女人，我自己都舍不得说她一句重话，你一个客人就最好保持沉默！要是实在看不惯，那就别看！”

  “你以为我愿意看你这熊样儿呀！”她用眼神告警他的装扮实在不是大男人该有的“装备”。

  “还有圆圆，她是我的女儿，以后要是再让我知道你们谁跟孩子叨叨啥拖油瓶的，就别怪我翻脸！”

  “还，你的女儿，她跟你有血缘吗？”

  “楠楠倒是跟我有血缘，我住院时候，也没见她把我这个舅舅当回事呀！”

  姑妈错愕。

  “还有丁许杰，这么多年，丁丽拿了多少钱去资助他？到头来，他还觉得我没有单独给他动手术的钱是我的错！甚至还怨到了小白头上！”

  姑妈不是不知道我舅妈一家对我爸妈的“怨声载道”。

  “人嘛，可以不求回报，但也不能含冤付出吧？圆圆跟我是没有血缘关系，但是这么大点孩子，她懂得感恩，知道珍惜我的付出，知道体贴我的辛苦，就是给我最好的回馈！”

  “人家还不是看你养活她的份上啊！”姑妈仍旧执念于血缘论。

  “这么多年，我贴补楠楠的少吗？”

  姑妈终于不敢再强辩了。

  我爸异常冷静地道，“眼下，楠楠也都成家立业了，也就用不着我了！”

  “这叫啥话？哪儿有成家立业不认舅舅的理儿！”

  我爸伸手阻止了我姑妈的诡辩。

  “说实话，我对子阔都没抱多大希望！”

  这样的“失望”之论，让我姑妈一时不知该怎样应对。

  “以后，你自己的事你自己看着办！爱过成啥样就啥样吧！但是，我必须警告你，你要是还看不惯我做家务，看不惯我老婆孩子的话，你就别来我家！更别背着我给小白找事儿！就这样吧！”

  说罢，我爸便气咻咻地关上了门，只剩下姑妈一个人在门外惊愕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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