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跟我好几年的教练接二连三地离开，同时我又被键盘侠猛烈抨击，大有一种溺毙的感觉。

  网络豪侠在键盘前挖空心思、绞尽脑汁，让我首次“喜提”新身份——啃父亲福荫的官二代、富二代、武二代。

  在键盘侠的操作下，我肆意克扣工资，搞土皇帝做派，亲小人，远贤良，逼得真正的人才另谋生路。

  不仅如此，我还首度被冠以“私生活混乱肮脏”第一人“桂冠”。

  在键盘侠的臆测里，我被富婆包养，我猥亵女童，我还男女通吃、阴阳同食。简直非人类所能及也！

  但凡是污水，我就没有逃得过的好运！

  叙述之详尽，犹如亲见！痛恨之恳切，堪比苦主！

  我有嘴说不清。

  与人网络互喷，又实在不是我的风格，我只得默默地借酒浇愁，难舍昼夜。

  好像鬼门关近在眼前时，我却猛地被一盆冷水给泼回这纷繁芜杂的万丈红尘。

  我爸那愤怒到扭曲的脸就在我眼前。

  要不是被我妈强行拽着，他肯定会毫无保留地向我展示一番他的功夫深度。

  “几个意思？我明明都要进酆都城了，你还不放过我，非要给我贴上‘被亲爹揍死’的标签吗？”

  这是我意识清醒后，看到我爸那张玄冰脸时的第一反应。

  他正被自己的亲老婆以柔弱之躯强力摁着，跌坐进沙发了还骂骂咧咧的。

  “早知道你这么怂，我还费那劲干嘛！我还没见过你这样怂包的，真丢我人！”

  后面还说了啥，听声音，应该是被无奈的我妈给捂住了他的嘴，只听到他呜呜呀呀的。

  而后，我妈才来到我房间。

  “快去洗洗，换件干衣服吧！”

  “这样凉快！”我仍在倔强。

  “冷死你算了！”我爸怒气冲冲地扔过来这么一句。

  我妈冲我摇头，那意思，让我别跟我爸针尖对麦芒。

  我也就悻悻地去洗了把脸，换了件干衣服，坐到了他们身边，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来接受我亲爹的批判。

  “子阔，泳馆的事，你爸已经了解过了！错不在你！”

  是的，我没听错，我妈说，我爸了解过了，错不在我！

  呵呵，错不在我？

  就这四个字，宛如寒夜微光，明亮又温暖，我真的破防了。

  我只恨自己不是女儿身，否则我就能无所顾忌地抱着我妈酣畅淋漓地痛哭一场才不至于引爆我爸的醋坛子。

  眼下，我却只能克制住自己满腹的委屈和心酸，故作平静。

  “子阔，‘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是这世界的基本原则，亘古未变。利益称王的时候，千万别想用感情来服侍！”

  “嗯。”

  “一般来说，尊严和利益都能满足，就会是稳定团结的柱石。可事实上，人人都希望自己利益最大化。加上学历越来越高，文化底蕴和综合能力越来越单薄，导致大家内心空虚又膨胀，自负又自卑。这种时候呢，利益就会像乱世枭雄一样出来充老大！你想想看，有鱼饵投进水，鱼儿是不是都会来抢呢？”

  “嗯！”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可是我们能借鉴的智慧典籍已经被破坏掉了很多，所以导致越来越多的人只顾埋头自己眼前微利，没能力去宏观把控自己的人生了！等到意识到危险的时候，危险就已经到跟前了。所以，那些走掉的教练或许就是这类人呢！”

  我恍然如梦。

  “既然人都已经离开了，他们的言辞越是刻薄，就越能体现他们的缺点！这不正是给你提供了大刀阔斧改革管理的好机会嘛！”

  “嗯！？”可能我不具备乐观积极的特质，所以根本想不到还能这样看待一件糟透心的事！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任何一种经济形式，包括社会形态，最终都逃不过天道自然！你以后唯一要学会的就是借势！借天地自然的势！”

  我爸听没听懂我不清楚，但我却打心眼里佩服眼前人了！

  她实在深不可测，我爸肯定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我刚跟他们谈怎么改革，就这样了！”我不得不承认，我真的是被现实这一闷棍给打懵了！

  “要说改革吧，我觉得你爸就做得很不错！”

  从他宠溺又不敢明目张胆秀恩爱的神态来看，他应该也是第一次听到自己老婆当着“外人”面夸自己昔日英雄之举吧！

  “他能做到急流勇退，就是大智慧！”

  “真的？”他凑近了些。

  我妈轻拍了一下他的手，示意他坐定，听着就行。

  “子阔，你现在的硬件设施虽然已经升级完成了，但是你想过没，这点，别人是不是奋斗一把，最终也能赶上或者超越？”

  我点点头。

  “从前呢，你还能借着学生这个身份轻松一下。可现在，你的学习、工作都有了新的身份定位，你的眼界、思维肯定也要发生相应的转变。”

  我迷惑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是管理过程必备的手段！对某些人，冤是冤了点，但是管理根本不可能一言堂！真正的民主从来都不是全民做主，而是为民做主！你作为领头羊，要考虑的是怎么让你手底下的人都有幸福感！对那些唱反调的，忽略就是最温和的态度！”

  “可是他们……”

  “谁人背后无人说啊！”

  “哦！”

  “你要转换的是自己的心态，从你接手的那一刻，你就不再是跟他们一起吹牛的上铺兄弟了！”

  这样的转变，实在不是我想看到的，但是她说的，却很中肯！

  “现在，我觉得吧，以你的专长和你特有的资源为龙头，把你手头各种有效资源整合利用，总结出来某一类，为你的学员提供一条龙服务！或许目前为止是一条可行之路呢！”

  “咋样的一条龙服务？”我还是有点懵。

  “呃，就拿青训来说吧！家长并不全是为了应付中考吧？”

  “嗯！”

  “可体育运动要拿得出手的成绩，只有正规的比赛才能证明！”

  “是的！”

  “所以，从兴趣着手，然后公平公正地选拔好苗子，输送进各种比赛！”

  “就他那扶不起的阿斗样儿，还……”

  “停！”我妈及时喝止了我爸对我的阴损。

  “子阔，所有的运动，是不是一定得多练才会见成效？”我妈转而问我。

  “嗯，对！”

  “那你想想，你费了那么大劲才给泳馆设施改头换面，接下来，让泳馆的服务标准往行业翘楚那方面升级是不是时不我与啊？”

  对她的“盲目乐观”，我不禁嗤笑。

  “你笑个屁啊！”我爸再次粗暴斥责我对他老婆的“不敬”。

  我妈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安静听着。

  “这方面，你可以跟你爸取取经！洪教练，你一定会跟孩子毫无保留的对不？”

  他毫不顾忌地放送他满目的爱宠，算是回应。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把你的权力集中起来，把体力尽可能地摘出来，把公平、公正、公开得到进一步落实，让每一个经你手的幼苗都能遇到自己的伯乐！嗯？”

  他欣喜地旁若无人地紧抓住自己老婆的手，“他小子要是有这机灵劲儿还犯得着自己在这儿作死啊！”

  这是明摆着先不拿我当人，强塞我一嘴狗粮，后又给我一脚踹上外太空啊！

  “算了，你一边待着去吧，净跑题！”

  我莫名生出一股胜利的喜悦。

  “子阔，育人最重要的就是身正、德高！每个学员都是凝聚了家长心血的单独个体，你必须时刻牢记这点！”

  “好的，妈，我记住了！”

  “还有一点也很重要，不管做生意还是为人处世，一定要记住，‘利不贪光，福不用尽。’”

  “哦！”

  “泳馆现在的配套已经算是引领同行许多了，主要你还这么年轻，肯定免不了一些恶意攻击！”

  “你这混蛋玩意儿，上次让你删除的朋友圈，我叮嘱过你别想屏蔽我，你还跟我阳奉阴违！我看，这就是现世报！”

  我爸的咬牙切齿让我恨不能遁地而逃！

  我妈再度压下他的张牙舞爪。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那些教练主动离开，反过来看，是不是代表你的工作阻力也就小了很多呢？”

  “嗯！”

  我妈再次举贤不避亲地讪笑道，“有你爸这个现成的师父，其实，再大阻力你都不用怕！”

  “那，要不了，爸，我还是还给你吧！我或许真的不适合做管理！”

  “啧啧啧，”我爸像看笑话一样瞟了我两眼，冲他的老婆说，“你这回知道啥叫‘烂泥扶不上墙’了吧？”

  “哎哟，”她正色道，“你到底是来干嘛的呀？”

  “我就是看看这玩意儿到底算不算个男子汉！”

  说罢，他像是找到了自己措辞的漏洞，补充道，“多大点事，他就撑不住了！那以后还能干点啥！”

  “大哥，别忘了切换身份！这是在家，你现在是爸爸，不是旁人！对孩子，你必须倾囊相授！”

  “你看他这熊样儿！”

  “拜托，孩子们接受的就是豆腐块教育，要生存，可不就得拼爹了嘛！谁让咱们子阔摊上你这么个厉害爹呢！”

  “那也没见别人家的像他这样啊！”

  “别人家的凭啥要让你见到这样啊？你是亲爹，不是说风凉话的看客！”

  眼看着他俩差点吵起来，我连忙化身劝架的，“爸，妈，你俩先冷静冷静！”

  可我妈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似的，只不过，她是握着他的手轻言细语地说着自己的想法。

  “我们古人哪个拎出来不是个全才啊！现在的孩子为啥这么脆弱？老祖先留下的智慧典籍被成绩挡在大脑以外，你想想，求学中间出了任何问题，哪个孩子能靠所学的自我诊疗？再遇上你这样的，简单粗暴爹，哪个年幼单纯的心灵扛得住？”

  “还赖上我了？”

  “哎呀，不是赖你，这是新时代孩子的共同状况！所以我才找你给圆圆当爸呀，做她的武术指导加精神城防建设！”

  这应该是我吃过最舒心、最和胃健脾的狗粮了！

  我爸的嘴早都咧到后脑勺去了！

  “我也只能给孩子一点理论方面的支持，具体操作还得你洪教练亲自手把手去教呢！千万别不耐烦，啊！”

  “那太应该了！”

  这语境，好家伙，我咋越品越不是那个味儿呀！

  敢情这二十年的父子情，被风化了？

  “子阔，我们老祖先的学习从来不分家，每一位青史留名的大家都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全才。你呢，也不要因为自己目前的专业就把思维和潜力都禁锢在某一点上！学习真的是要活到老，学到老的！”

  “对呀！我要是像你这样，我就只剩下去工地给人搬砖扛沙石了！”我爸见缝插针地怼我，给自己老婆做捧哏。

  我妈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我说错了吗？”他竟然不服气。

  “我真是服了你了！”我妈再也忍不住他那“诈尸式教育”，“子阔爸爸，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闭上嘴巴安静听，让你回应你再开口。要么你就上外面溜达去！”

  “好好好，我闭嘴！”

  “子阔，今后，泳馆盈利情况就是你的学习成绩了！所以，这里面的门道，你可以暂时不懂，但不能永远不学。即便短期内很排斥那些跟你书本上差异太大甚至相悖的东西，你也必须克服人性贪图安逸的这点，大胆去学、去问！千万不能让师父闲着！”

  这番正邪难辨的吹捧，给我爸乐得跟个智障一样，也打消了他继续损我的念头。

  “商场如战场。打你接手那一刻。你就已经置身于战场了！不能再轻视了！”

  “嗯！”

  “你爸也有他要忙的，所以你有任何难题，一定要及时跟这个师父沟通！”

  “对！”我爸生怕会被忽略掉。

  “但是话说回来，但凡下了水，谁还不呛几口水呀！”

  我成功被她逗乐。

  “以后新招教练，智力可以有天赋的高低，但道德品行必须严格监管和引导！”

  “嗯，对！”我爸迎合着，喜不自胜。

  “所以，子阔，不如，你现在赶紧磕头拜师！”她这招成功替我开拓出我爸新的一重身份。

  我爸乐不可支，却也挑衅般地冲不知所措的我道，“看不上啊？”

  “哪儿能呀！”我妈在一边赶忙打圆场，“孩子就是不太清楚那些拜师礼仪，但是心底里早都拿你当偶像了！子阔，对不对？”

  我连忙狠狠点头。

  “洪师父，你不会真让孩子给你磕响头吧？”

  “他要是真有那心，早磕头拜师了！搞得我求着他拜我为师一样！”我爸碎碎念，可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子阔，强将手下无弱兵！以后，你要时刻牢记洪师父的宗旨，那就是，‘从我手底下自立门户的教练，水平有限可以辅助，但道德品质绝对不能差！’”

  “嗯，妈，我记住啦！”

  在她给我使眼色的情形下，我才讷讷地对我爸道，“爸，那，以后，你指哪儿我打哪儿！”

  “好，拜师礼成！洪教练，可不兴反悔哦！”她开心得像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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