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坐镇，病房里又重新回到了肃静的气氛当中。

  听见宁菲哭，叫姑姑好一通骂。

  姑姑发了很大的脾气：“哭什么哭就会哭，你哭她就能好起来啊？我们这代人谁不是这样活过来的？谁天南海北的走了？谁山珍海味的吃了？能吃饱就是好日子，不打仗就是大幸福。把儿女平平安安拽到大，你们能没病没灾活着，对你妈来说比那些虚的都有用。”

  姑姑拿着毛巾使劲去蹭宁菲的脸。

  “这么大的人了，遇上点事情就一躺，叫不叫人笑话？你爸活着的时候就说宁菲啊，这是我们老宁家的顶梁柱，你这柱子质量就这样啊？将来你姨夫和我没了，都得你们张罗，哭有什么用，人到了寿禄那就得走，也不是个王八能活千年万年。”

  宁菲揪着毛巾，捂着脸哭。

  “大海也是啊，你上头两哥哥生下来都没能活，你健康活到现在，对你妈而言，这就是大孝！”

  姑姑伸手拍拍宁菲的背。

  “知道你们孝顺，该做的做，该说的说，别留遗憾，别的就不强求。”

  ……

  姑姑看着饭盒里的小包子，这包子包得挺好看，闻着味道也挺不错……可真吃不下去。

  从金家那孩子的手里接过饭盒，拿起来筷子，大口大口吃。

  推推宁海：“吃一口。”

  “你吃吧。”宁海那眼睛有些微微发肿。

  “我说话不好使是不？我现在就是家里最说了算的人，赶紧吃别废话。”姑姑把筷子塞进宁海手里。

  弄完宁海宁菲，姑姑又去跟金城道谢。

  “丽红她哥，真是谢谢你了，来回让你跑这么多路……”

  金城摇头：“闲着也是闲着，我也不上班。”

  姑姑心想，闲着是闲着，但也说明你是个周全的人。

  小丽红这一家人都挺靠谱。

  你看，过去接触就不知道吧，遇上事情了，就看出来了！

  找亲家啊，就找这样的家庭，好着呢。

  中午过十二点两分，谢娥醒了。

  人看着还是不好，但能说话了。

  说一句话就得大喘气一口，看着挺费劲。

  把后事都交代了。

  宁菲听见她妈交代后事，直接栽了！

  一宿没睡，心惊肉跳等着她妈……她妈现在情况又好像好了起来。

  曹卫国赶紧把宁菲弄出去，怕老太太看了更不好了。

  谢娥拉宁海的手，细细交代着：“……我跟你爸啊，对你不好，对你有亏欠，你大姐我对她好……”

  所以谢娥并不担心宁菲，宁菲有曹卫国，曹卫国一家她都熟，知道那一家子会对宁菲好。

  要说现在有什么放心不下，那就是宁海这个老儿子。

  “你出生的最晚，妈对你照顾不够……”

  宁海的头贴着母亲的手背，他无声摇着头。

  “好好对丽红，好好跟丽红过日子，不能因为赚了钱就乱来，宁家没有乱来的人……”谢娥胡乱的交代着。

  想起什么就交代一句。

  宁海对丽红好，丽红才能对大海更好。

  丽红那孩子好啊，其实想想，应该是发现了她哪里不对劲，所以才要留宿。

  对于金丽红，谢娥心中放一百个心，只要宁海不作妖，她相信丽红会爱宁海一辈子。

  爸妈没有办法将对你的亏欠都补上，但是妈会尽力为你最后做点什么，闭上眼也会保佑你跟丽红，让你们的日子顺心、平安。

  “好好孝敬岳父岳母……”

  妈没有了，大海就剩那一对父母了，她瞧人还瞧得挺清楚的，觉得金家的夫妻，都是老实人，能交。

  “妈！”

  宁海突然起身，抱了抱母亲。

  他长这么大，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抱过母亲了。

  男孩子长大了，跟母亲的距离越来越远，就算是有什么想法，也不会以行动表现出来。

  犹记得小时候，他妈背着他。

  妈妈身上的味道，他到现在还记得。

  是那样的暖暖的，香香的。

  “大海啊，妈值了，妈过得很快乐……”谢娥淌着眼泪说。

  这人生吧，破破烂烂。

  你想出生的年月赶的不好，那时候还读书，吃都吃不饱。

  饿起来的时候，饿的抓心挠肝。

  身边的人饿得浮肿，然后一个个的死了。

  慢慢的，这个国家变得越来越好，出了个那么优秀的救国人，他们开始有的吃，不管吃什么吧，也能糊弄个半饱。嫁给宁军山，其实也受了很多罪，宁军山长期都不在家，扔这么一个破大家给她，她突然给人当了妈，就得学着把家管好。

  好在，越来越好。

  半辈子过去了，回头看看觉得自己跟丈夫还挺成功，在这样的一个年代，他们也为国家出过力。

  合计或许一眼到头只剩下快乐，结果家里两个孩子又作妖，作的她呀……

  觉得自己很失败。

  丈夫不在家，可她在家，她这个当妈的是不是没有教育好女儿？

  都说男孩子淘气，男孩子更绝情，怎么到了自己的身上，偏偏是两个女儿又狠又绝呢？

  想不通。

  宁薇那闹的呀，什么脸都丢没了。

  只敢躲起来，不敢面对，谢娥对自己的无能表示无奈。

  作为母亲，她是失败的。

  好在……小儿子是真的不错。

  方方面面。

  就是这时间留的不太够。

  想努力把一切都做得更完美点，对着孩子更好点，让孩子也能感受到点偏爱，结果你说说……这身体又不行了。

  谢娥伸手摸着儿子的头发。

  宁海趴在病床上，她看不到宁海的脸。

  一下一下摸着。

  “妈下辈子还给你当妈，这辈子没当够也没当好，下辈子妈争取变完美点。”

  宁海抬起头，让母亲的手可以摸到自己的脸。

  谢娥的手心里都是泪。

  “妈！”

  “别哭别哭，你让妈骄傲，妈真的可骄傲了，我儿子哪里都那么好，谁家儿子能这么孝顺？妈真的心满意足。”谢娥想哭，可哭不出来。

  一哭，这气息就更不稳了，憋得慌。

  谢娥看姑姑，说：“他姑，大海喜欢吃猫耳朵，你替我给他炸点。”

  谢娥的手从宁海脸上落了下来，她太累了，她得歇歇。

  真的太难受了。

  觉得身体什么地方都疼，都难受。

  家里四个孩子，喜欢的东西是四样，大海的喜好她清楚，但没怎么做过。

  那时候的面啊可是好东西，弄这些零食费油，家里没有多少油啊，孩子爱吃她也当做没有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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