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在知道一切之后的大发雷霆，并且对贵族之神那俩急速上升的杀意，威廉现在当然能够理解。

  并且每次想到都想给自己一巴掌……他也真的打过。

  虽然爱丽丝现在也不错，以女王的身份在做神，未来也还算不错。

  可，那能挽救希尔失去自己的女儿，再也不能抬头就见她的痛苦吗？

  威廉对以前那种自己觉得的，希尔和爱丽丝之间的感情不如他和阿格莱亚这种小心思，非常的羞愧。

  希尔只是给了不同性格的女儿不同的对待方式，轻飘飘又淡薄，却不代表没有重量。

  这样的希尔，在发现自己的失败竟然是因为过于信任了自己的朋友的时候……他的心情会变成什么样儿，威廉都不敢想。

  威廉很清楚，无论现在的他在这位新任死神的身上的谋划多么精密又有意义，在关系到希尔的选择的时候，他必须更加谨慎一点。

  将所有的主动权都交给希尔，让他决定到底要不要去做，是威廉最大的诚意。

  即使这样，威廉也不敢期望希尔能从此就忘记前嫌，再次和他成为真心的好朋友。

  可至少，能让希尔看到他的诚意，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过去的自己有多蠢。

  威廉静静地凝视着在和冥河联系的希尔，打从心里发出了一声叹息……他现在的确成长了很多，但付出的代价，却也太大太大。

  最让他辗转反侧的，不是因为失去的友情，而是……他竟然让自己的朋友，承担了他犯错的代价。

  威廉也不是没有过一些灰暗的想法……在那些念头出来的一瞬间，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怕。

  明明不是不知道，封神之路是外力不能干涉，甚至最好不要提及的，他却还是差点去暗暗地责怪希尔为什么一开始不说明白。

  虽然立刻斩断了自己那些让他自己都恶心的念头，威廉却还是明白了，为什么贵族之神会走到歪路之上。

  成为强大的神明，身边都是他的随从，身前都是跪在他脚下的信徒……即使心里再清明，也会不自觉地将自己看得过高。

  所以，他发现自己做错事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想要推卸责任。

  如果他习惯了这种做派，那随之而来的，必然就是更加的狂妄自大，甚至觉得世界离开了他就不行。

  就像总想着为了人类的未来自己什么都能做，什么都敢做的贵族之神。

  他之所以总会把事情做得太过分，不就是因为他将自己看得太高，觉得只有自己才是最关注人类的神明吗？

  贵族之神这样做可以理解。

  但他威廉呢？

  他可是在疑罪从无的世界长大的人……审判的只是犯罪者，而不是可能会犯罪者。

  威廉是真的觉得羞愧了，他安静地审视了自己很久。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还配不配称为公正之神……诱导犯罪，怎么是他威廉会做出来的事情！

  也就是因为默克尔他们身上的那个巨大的隐患，才让他这些行为看起来像那么回事儿。

  可实质上，威廉明白，自己还是做错了。

  大地女神之所以不愿意理会他们，不就是他没有将自己的眼睛放在整个特拉希尔，而是只维系在人类身上吗？

  他既然宣称自己是特拉希尔公正与公平之神，那就不能只给人类公正。

  但要不是走出特拉希尔，看到其他世界的那些现实，威廉知道自己是绝对想不到这些的。

  怪不得他带着不死族离开特拉希尔这件事情，大地女神和时空之神都非常的支持。

  她们早就看到了威廉的弱点和缺点。

  当威廉将希尔看成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他自己，也同样的被前辈们当成了需要培养教育的孩子。

  威廉也的确获得了巨大的成长。

  如果是现在的他，绝对不会因为魔兽未来可能会成长到威胁人类的地步，就暗中支持人类神明先下手为强。

  在战争开始的时候，选择站在人类一边没问题，甚至亲自下场击杀那些魔兽都无所谓。

  但在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就将魔兽看成是敌人……那就不对。

  不能因为误打误撞把敌人撞出来，就习惯了这种做事的风格……运气不会每次都站在他身边。

  而且，不管不顾就将还没犯错的对方当成敌人处置，那他和贵族之神又有什么区别呢？

  莎尔总说他已经做的很完美了，哪有不犯错的神明，让他就算不看托瑞尔，也可以看看其他世界都是怎么走过来的。

  可……为什么他的成长，牺牲的偏偏是他的朋友呢？

  威廉静静地凝视着希尔，将所有复杂的情绪都归于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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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和吉尔伯特联系的希尔，并不知道威廉心中的纠结。

  他虽然向来温和友善，但其实很果断。

  也就是因为威廉的身份特殊，所以才能让他那么生气……如果是其他人这么做，希尔只会干脆地远离，而不是之后还和他有所交集。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希尔其实都没有什么求而不得的困扰。

  虽然他也不算什么大富之家的孩子，可前世的家庭非常温暖，只要他的真心所求符合现实，家里都会满足他的要求。

  甚至在他们父母那种比较复杂，喜欢比较孩子的生活环境里，他的父母还能任由他三十几岁还活得像个孩子，不谈恋爱不结婚，不是打游戏，就是打游戏。

  他的日子过得太愉快，也就让他对很多事情不会强求，以至于活了一大把年纪，生命里还全是过客，没啥过于鲜明的痕迹。

  至于现世，就更不用提了。

  梅兰妮和伯爵，让他完全没有换了对父母的感觉。

  他前面那十几年，是真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不关心其他人怎么样。

  要不然他也不会有心思教导自己的玩伴和跟班……也是真的没啥现实感。

  然后，等他离开自己那虚假的世界，走进现实以后，说实话，那时候的希尔，只要父母还是人形生物，就别无他念了。

  所以，很多事情，希尔都放弃的很容易……只要对方先放下了他。

  他有很多爱他，但没那么爱的朋友，希尔愿意容忍他们的一些小毛病，并回以相等的爱……他能看得上眼的朋友，对他的感情也是真心实意的。

  法兰是真心爱护他的长辈，只是公私分明了一点而已……那希尔就会尊重爱戴他，但也一样的分清你我。

  大地之熊那边就不用说了，希尔就是他们同根生的族人。

  而他的两个女儿，爱丽丝虽然自私了一点，可她也是真的爱希尔。

  只是小猫的爱，总是有点忽近忽远，飘忽不定而已。

  可谁都不能否认她的爱。

  阿格莱亚就更热烈一点，就像是大海一样澎湃的爱对着希尔直冲而来，但其实，她才是最独立的那个……她只是非常需要感觉到希尔的爱。

  可能是因为她的那对父母，让阿格莱亚对爱有一种急迫的索求感。

  她可不是谁的爱都要。

  希尔其实对自己身边的一切都处理的很妥当。

  只有威廉，让他有点难以面对。

  刚刚知道那些事情的时候，希尔是真的非常愤怒……而愤怒的对象，其实是他自己。

  明明早就知道，这个世界，就算父母都不能信任，他怎么会将爱丽丝的未来寄托在和威廉的默契身上呢？

  看着爱丽丝化为人身，确定自己的女儿再也无法走上特拉希尔神明的路，希尔怎么可能不痛苦？

  即使他心里明白，爱丽丝会走到那一步，也是命运的一环……可原本……

  然而，原本就是最没必要的话。

  爱丽丝自己都明白。

  否则她不会在那个混乱的世界还和不死族关系不错……但希尔也明白，爱丽丝其实并不是这么大度的人。

  她只是在事已至此的情况下，选择了不会影响到希尔的一条路。

  虽然无法回到希尔身边，可爱丽丝仍然爱着他。

  小猫才是最知道希尔对威廉的感情有多复杂的……即使远离，却也隐隐的亲近。

  那是她在希尔膝盖上沉睡的日日夜夜中察觉到的。

  希尔也的确没有办法真的憎恨威廉……口出狂言的时候，李斯特就一副当他没听到的模样。

  所以，在收到威廉的道歉信以后，确定对方只是被信仰之毒影响了以后，希尔也真的只有‘无可奈何’这四个字可以说。

  命运，真的就只是无数个无奈组成的。

  也许，这就是爱丽丝的命运之路，她，只是没有艾德娜那么幸运。

  但希尔的心里，也还是有一道伤口存在。

  这是一道看起来不大，却刺到他骨子里的伤，让他永远铭记，更不敢再次赋予信赖。

  所以，即使看明白了威廉这次的试探里饱含的那些歉意与迁就，希尔还是没有办法改变自己内心深藏的防备。

  他是绝对不会再拿自己种下的月树来冒险的。

  但威廉这种做事方法，还是让希尔心里面安慰了一点……他这位老朋友，并没有将一切挥之脑后，更没有觉得过去的就过去了。

  至少，没有让希尔心里那道顶天立地的印记变成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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