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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吴贵人


  这种心眼子比莲藕都多的人,梅贵妃一向不待见。

  没办法,玩不过。

  郭琮道:“五弟,虽然二弟做事是欠考虑些,可你这样陷害他,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大哥如果以为我为了自己那就错了。”

  “难道你还为了我的琮儿不成。”梅贵妃挑了个块哈密瓜吃着,懒洋洋地跟郭意说话。

  郭意穿鸦青色袍子,双手背后跟个小大人似的:“我正是为了大哥才这样做的。这宫里人人都知道,大哥的母亲是贵妃,大哥的舅父家里支撑着咱们宣国的军务,是父皇的左膀右臂,大哥以后是要做太子的。”

  虽然看郭意不顺眼,可郭意这话说的顺耳啊。

  先不说梅贵妃在宫中的地位,便是郭琮的外祖父,当年七十岁高龄还能上阵杀敌,郭琮的舅舅,更是十二三岁便跟着去西边打仗,十四岁那年,已经能一夜取三十贼首了。

  宣国谁人不知梅家一门忠烈,全家忠勇。

  只要宣国不稳,派梅将军去,没有摆不平的。

  这些年围绕在皇上耳朵边的苍蝇蚊子都没有一只,梅将军自然功不可没。

  郭琮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所有的皇子都得高看他一眼,他又是长子,自然更尊贵些。

  郭意又道:“我们对大哥自然是恭敬的,二皇子却并不这样,在上书房的时候,陈师傅夸大哥,二皇子就一脸不服气,有时候对大哥说话也不客气,还有几次在宫道上遇见,他还敢把大哥挤到墙边去。大哥不跟他计较,他就愈发放肆,我听说,二皇子跟他娘合妃娘娘还做着美梦,觉得以后的太子……”郭意压了压声音:“觉得以后的太子他也能当。”

  “凭他也配。”梅贵妃脸色阴郁,大大地咬了一口哈密瓜。

  “所以我也不算陷害他,毕竟他想害人在先。如今父皇动了怒,把老二关进了宗人府,也让他得个教训。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大哥。”

  郭意说得情意绵绵。

  梅贵妃听得入神。

  白瓷盘里的哈密瓜是新鲜的,切开还透着黄瓤儿,梅贵妃连着吃了两块,顺带的,还赏了郭意一块。

  郭意何时有过这样的待遇。

  在众皇子当中,他长得不出众,虽鼻子眼睛都有吧,可天庭不饱满,骨架也不好看,读书虽还算用功,可成效不大,那些经史典籍他往往记不住。

  他的娘也只是一介舞姬,如今大伙都叫她吴贵人。

  当年因为腰姿甚软,舞又跳得好,那年八月十五的宴席之上,隔着好几个舞姬,还隔着皇亲贵族,皇帝一眼就看中了她,于是多喝了几杯,当晚就把她留下了,其它几个妃嫔全扔得远远的。

  一连两个月,皇帝都让吴贵人侍寝,那时候她风光无二,根本不给宫中别的女人留机会。

  她跟皇帝夜夜笙歌,有时候会跳霓裳羽衣舞,有时候跳胡旋舞,有时候跳盘鼓舞,有时候又跳剑舞,但凡有名字的舞,没有吴贵人不会跳的,她人瘦,长的也仙仙儿的,跳起舞来水袖一抛,皇帝的魂都飞上天了。

  有了吴贵人,别的女人就被晾在一旁,晾的时间还不短。

  就是尊贵如梅贵妃,床榻上也要长草。

  好难熬。

  直到两个月以后,皇上才把吴贵人丢开,虽翻她的绿头牌翻得很少了,可吴贵人运气不错,已经怀了五皇子了。

  五皇子郭意长这么大,皇帝都很少去吴贵人那里了。

  似乎是当时年轻,太不知轻重,就跟吃东西一样,一次吃太多,给吃伤着了,吃腻了。

  连带的五皇子郭意也不大受重视。

  皇上都不重视他,别宫的娘娘遥记他娘当年的狐媚样,心中正恨呢,更不会在意他了。

  平素他来承欢殿,小太监都懒得替他通报,也就这会儿,大皇子郭琮在,所以放他进来。

  梅贵妃又赏了郭意一些点心才让他走了。

  郭意刚走,梅贵妃便拍手道:“这个郭意,倒帮了你的忙了,琮儿,老二应该是犯了杀人的事,你还等什么?”

  “母亲的意思是?”

  “赶紧去你父皇那里告他一状,看他还得意不得意。”

  “母亲糊涂。”

  梅贵妃眉头一皱。

  何出此言啊?

  敢说自己母亲糊涂?

  她糊涂在哪里?

  郭琮娓娓道来:“老二的事,父皇已经惩办过了,关老二进宗人府,便是想大事化小。这时候母亲让我去找父皇,岂不是要忤逆父皇的意思?”

  梅贵妃没想到这一层。

  “你说郭意今儿来跟咱们说这个,他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交好的意思。”

  “他不怕咱们把他的事抖搂出来?”

  “他来说这事,一个跟着的太监都没有,屋里只有咱们三个,咱们抖搂他的事,空口白牙的,他不承认谁能把他怎么样?再则,他做的事,对我无害,我们何苦去招惹他?”

  “没想到区区一个舞姬生的儿子,就这般心狠手辣。依我说,琮儿,你该像他学着些才是。”

  “娘,几位皇子都是父皇的孩子,都是父皇的左膀右臂,伤了谁,对父皇都不好。”

  “你倒知道疼兄弟,他们未必这样敬你。”

  “我只做我觉得对的,他们怎么对我,是他们的事,兄弟阋墙,父皇会难过。”

  梅贵妃怜惜地拉过郭琮的手,说起来梅家世袭罔替,全都是忠勇这将,就连郭琮的几个表亲,也都能舞枪弄棒。郭琮在他们当中,反而显得文质彬彬,骑马射箭虽都会,但却不十分精通,甚至还要被郭铴抢风头。

  如今为了练习骑术,天天握马鞭,郭琮的手都磨出老茧来了。

  梅贵妃心疼极了,细细地抚摸着郭琮手上的老茧,又轻轻地对着他的手呼一呼:“你真是傻孩子,娘怎么生出你这样的傻孩子。”

  “谁说琮儿傻?”皇帝郭正禅走了进来,一身明黄色袍子,绣着云海波涛,飞龙在天。

  不知他在外头听了多久了,竟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幸好刚才没有胡说八道。

  皇帝来到承欢殿,如果换了别的妃嫔,早跪着去迎接了。

  梅贵妃不这样。

  她又拿了一块哈密瓜吃了起来,似乎皇上来不来跟她无甚关系,又或者,皇帝还没她手中的哈密瓜香甜。

  要知道当年她也曾为皇帝流过眼泪啊。

  也曾为了皇帝跟满皇宫的女人干架啊。

  那些没有他的夜晚,她也曾一遍一遍在脑袋里回忆他的样子啊。

  也曾如胶似漆,也曾恩爱不离。

  这会儿反倒不如哈密瓜。

  梅贵妃甚至觉得皇上影响了她吃哈密瓜的心情,干脆将头扭一边去。

  郭琮跪着给皇帝见礼。

  梅贵妃端着哈密瓜,膝盖稍屈了屈,反正也没正眼瞧皇上。

  “西南来报,你舅父又大获全胜了,杀敌两千,俘虏两万,不久就要回朝了。”皇上有夸奖的意思。

  梅贵妃早就习以为常:“这些年皇家的仗,哪一次不是我家人帮打的?”

  “是,你们家人有功。”

  “有功当赏。”梅贵妃接下这话,又觉得急功近利了些,想扭转一下局面,思来想去想捡点略微好听的说,可话一出口就变味儿了:“皇上赏我家人就赏我家人吧,不必来告诉我听,听腻了。”

  皇帝吃瘪。

  皇帝跟梅贵妃有点搭不着话,以前梅贵妃还馋他的身子,现如今梅贵妃不馋他了,瞧那冷落样儿吧。

  皇帝问郭琮:“刚才你跟郭意见面了?你们在说什么?”

  郭琮有些犹豫。

  照实说,对兄弟不好。

  撒谎,是欺君之罪。

  不回答,皇帝在等着呢。

  也不知道他在外头到底听见了多少,话也不知从哪里聊起。

  梅贵妃将一块哈密瓜全塞进嘴里,拿手帕子悠闲地揩了下嘴:“老五……五皇子是来过了,说……八喜是他找人暗害的,为的是让老二……让二皇子……二皇子又找人害常公公……皇上,不是我胡言乱语,这关系就是这么绕,也不知道皇上听懂了没有。”

  “你们的话,我都听着了。”皇帝赞赏地看看郭琮,他这个儿子又长高了,眼睛更加的深沉,像是暗色的琉璃珠子似的,只觉得他眼神明亮,如珠如光,又像一潭水,怎么也看不到底。

  “琮儿对兄弟这等情深,朕很欣慰。”皇帝难得这样夸奖郭琮,之后他又喝了一盏茶,坐那儿看梅贵妃嗑瓜子。

  梅贵妃的瓜子嗑得很有节奏,“啪啪啪”的又清脆又闲适。

  梅贵妃已经习惯没有皇帝的陪伴,这些年自己也挺好。

  皇帝这样盯着她,她心里怪毛的,觉得瓜子味儿都不对了,也不香了。

  好端端的,来了快走吧。

  承欢殿窗下的藤萝又长了,悬在那儿绿油油的,甚是好看。

  一对半人高的瓷瓶立于长塌旁边,瓷瓶上画的民间故事,那上头的小孩儿系着红头绳,别提多生动了。

  那块铜镜擦拭的真干净啊,梳妆台几乎能映出人脸来。

  梳妆台上摆的胭脂水粉是那样多,全都是宫中的好货色。

  暗金色帷帐挂于金钩之上,那帷帐上有百子百福的图案。

  承欢殿的小宫女们皆低着头在一旁伺候,有蚊子飞到她们脸上,弄得她们痒痒,在别的宫里,即使头上打雷,宫女也得雷打不动,这是规矩,在承欢殿就不这样,蚊子一咬她们,她们就笑起来。

  还是这么没规矩的宫女,肯定是梅贵妃调教出来的。

  她不拘小节,不像别的妃嫔那般细腻,嘴上也经常没个把门的。

  她跟皇帝刚成亲那会儿,也是不知道个轻重缓急,跟别的妃嫔聊天,还能聊到一夜伺候皇帝几次的问题上。

  皇帝不得不提醒郭琮,说是提醒郭琮,实际在提醒梅贵妃:“这事传出去不好听,总要顾及皇家的颜面,以后休要提了。”

  “儿臣记住了。”郭琮恭恭敬敬地行礼。

  “铴儿,朕已经把他关宗人府了,至于老五。”皇上沉吟了一会儿:“虽那太监该死,也不该是老五了去了结他,既然他参与了,也得给他点教训。”

  梅贵妃手中的瓜子顿了顿。

  她倒要看看,皇帝如此惩罚五皇子郭意。

  “他母亲教子无方,就罚他母亲禁足半年,绿头牌拿下不得侍寝吧。”

  渣男。

  梅贵妃暗暗吐了口瓜子皮。

  他还当他是那个英俊儿郎呢,他还当大伙都惦记他的身子呢。

  半年不得侍寝,如果梅贵妃没记错的话,五皇子的娘吴贵人少说有两年没沾过皇帝的床了。

  当年皇帝初得吴贵人,恨不得躺床上不下来,再后来便是一月去一回,三月去一回,再后来一年到头也想不起来见吴贵人一回。

  据说吴贵人自己唱唱曲儿,跳跳舞,虽不得宠,日子倒也不难过。

  郭意犯了错,皇上不想罚他,偏要去罚他的娘。

  吴贵人何辜。

  他这个皇帝,只会苛待女人。

  爱时恨不得捧心上,不爱了恨不得丢泥里。

  梅贵妃突然想到了相遂宁,皇上替郭铴筹谋的那位姑娘。

  如果她嫁给郭铴,一定比吴贵人都惨吧。

  以后郭铴犯了什么事,皇帝不舍得罚他,全得相遂宁背锅,她一个弱女子,有几条命够给郭铴擦屁股的?

  皇帝家对女人就是这般不公。

  好容易送走了皇帝,梅贵妃赶紧叫长南拿出檀香来点上,又另点了两支粗些的檀香到处熏一熏。

  长南有些为难:“娘娘,这样好吗?皇上刚走。”

  “他走之前我就想熏了。”梅贵妃起身走去廊下,掌事太监长安正在指挥着小太监们清理承欢殿墙下的污水,长安手拿浮尘,在院子里一圈一圈地走,一会儿让人倒水,一会儿让人清水下淤泥,忙的一头汗。

  “歇歇再干吧。长安,让厨房给我弄点汤喝喝,想喝点甜的。”梅贵妃懒懒地人倚在长廊的栏杆处,略眯着眼睛跟太监长安说话。

  长安何其机灵,小跑着上前:“娘娘稍侯,我这就去厨房盯着,还是银耳汤,银耳多些,枣子少些,糖要多一些,八成热。”

  梅贵妃满意地点了点头。

  长安这个太监伺候的仔细,凡事替她打算。吃的喝的都捧到她脸跟前。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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