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修被频频撞来的飞沙走石阻了一瞬，再要走时已经晚了。层层黑色结界和阵法自地面升腾而起，将两人所有去路断绝。

  “哈哈哈哈，走不掉了吧？”城主捂着头，暴烈的魔气让他头疼欲裂，他却大笑着，温和的面具彻底被撕下。

  “为什么要离开我？生死关头抛妻弃子不是很正常的事么？为什么要走？”身上最后一丝灵力被浓郁的魔力吞噬，城主痛得弓起腰身，却还要不甘心地继续说话。

  “你看，我给过你的道侣选择了，他不也是抛下你走了？”

  阵法和结界上的魔气太过浓郁，女修皱着眉退回原先的位置，恰好接住了被魔气击中倒飞而来的佛子。

  “他疯了，”佛子喘着气，还未和城主交手就被他引来的魔兽围攻，他体内的佛力剧烈动荡，此时还未平复。

  “他这是不要荔城了。”

  底下这座小城是荔城最繁华的城镇，面积仅次于围困女修的那座城镇，但如今已经全数被魔兽占据。

  底下已经成为人间炼狱。

  浓郁的血腥气袭来，伴随着恶臭的魔兽气息。

  细奴不敢再看那惨烈的场面，身上颤栗不止，魔兽躁动不安的吼声让她心里也跟着发躁。

  “哈哈哈哈，你不要我，那就不要怪我，”城主笑得瘆人，“人尽可夫的滋味是不是很不错？你不要我了，哈哈哈哈，你不要我了呜呜呜呜。”

  “我给过你机会的，你只要乖乖跟着回来我就不会怪你，”城主脸色一变，“但是你想逃，你居然想逃。”

  “那就不要怪我摧毁你的尊严。哈哈哈哈，曾经高高在上的修者，却连个妓子都不如。”

  “谁让你不要我的。”

  城主还在不断絮语，不过他这样颠三倒四的话已经没人理会。

  佛子和女修手中灵力不绝，层层结界落下，道道阵法金光闪耀，封住了魔兽狂躁试图或跑或飞上来的路。

  细奴捂着脸站在他们身后，泪水不断洒下，语出惊人，“他们在供奉魔兽，每个人。”

  女修和佛子一惊，手中的动作跟着一顿，看向细奴。

  “对不起。”细奴哭得可怜，“我是想等到了佛门再说的，对不起，对不起。”

  她不断道着歉，弱小的身子深深弯下去。

  女修拉住她的手，将她扶起来。

  佛子为最后一道结界落下金光佛文，才停下手。

  女修正轻柔地为细奴拭去眼泪，温声安慰，“不是你的错，不必为别人的错误道歉。”

  细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感受到温柔，忍不住扑进女修怀里，还在抽抽噎噎的。

  “你不要我了，你宁愿带着孩子赴死也不要我了哈哈哈哈，”暴烈的魔气让人难以忍受，城主抱着头翻滚，瓦片不断被滚落，尘土飞扬。

  底下的魔兽感受到同源的魔气，越发狂躁。

  它们急迫地挠着破破烂烂的地面。有的魔兽爪子沾上血腥气，还带上了丝丝碎肉，它们顿了顿，猛地舔着地面最后残留的血肉。

  还有的试图攻击结界和阵法，被金光佛文烫得“吱吱哇哇”乱吼。

  不断有魔气被消融，又有大股魔气补充进来——阵法仅能抵挡魔兽，不能阻挡魔气。

  女修冷着脸看着已经完全失去理智的城主，“魔兽和魔气都是他召来的，先解决他。”

  佛子也是这么想的。

  “其余人已经被魔兽和结界挡住了，你护住细奴，我来对付他。”

  女修颔首，忙拉着细奴后退至战力波及不到的地方。

  化神大圆满之间的对决地动山摇。

  佛子的金光佛文和城主的黑色魔气相互克制，“呲啦呲啦”，似皮肉被烧灼的声音不断响起。

  城主失了理智，但实力还在，他很快爬起来，边大笑着边应对攻击。

  凡间的房屋不堪一击，倒塌下来的瓦片木头被结界阻挡一瞬而后砸下，砸了底下疯狂咆哮的魔兽一头一脸；

  湖泊宁静的水面被搅碎，“哗啦”声声不绝，一人多高的水柱不断升起又落下，砸起大簇大簇浪花；

  凄厉的笑声伴随着剧烈碰撞声，细奴眼中溢出血珠。

  结界碎了。

  新的结界及时被填补上，但女修怎么也拉不住细奴往下瘫软的身子。

  “对不起，这次是我的错，”细奴口中有血沫涌出，“凡是荔城之人，出生之时都被种下了魔蛊。”

  七窍皆在流血，细奴努力睁着被血糊住的双眼，艰难地说着话，“我真的，真的好想当您的弟子，好想。”

  女修拼命擦拭着她眼角唇边的鲜血，眼泪滚落，“那你现在叫我一声师傅好不好？”

  细奴脸上有惊喜浮起，她努力笑着，“师，师……”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手臂无力垂下。

  “细奴。”

  女修怔怔地看着她死不瞑目的模样，心下茫然。

  “砰。”

  怀中的血人猛地炸开，黑色的魔蛊劈头盖脸浇了女修一身。

  女修动弹不得，只能无力地看着魔蛊在身上爬过、并咬穿皮肉钻入体内。

  灵气不断自体内涌出，大股魔气钻入她经脉间。女修的身子已经能动，但她垂着头，一动不动，巨大的寒意自心里升起。

  她的大道，被破了。

  她再也无缘修仙一途。

  不知过了多久。

  “呵呵呵呵呵，”女修笑得凄然，她抬起头来，直视天上的阳光，“都说大道有情，为什么城主入魔没有雷劫？你是在暗示什么吗？”

  修仙界有传言：以身饲魔，仙魔不分。

  暴烈的魔气入体，却温顺得跟灵气一般无二。

  荔城城主布局多年，被视作绝密武器的入魔之道此时却被用在她身上。

  那厢佛子和城主还打得难舍难分，女修身上气势陡变，不再抗拒魔气的侵入。

  “轰隆隆。”

  雷劫瞬至。

  正在和城主打斗的佛子一愣，眼睁睁看着劫雷越过他，一道又一道，将城主劈得魂飞魄散。

  有清气溢出，回归天地。

  他回神看了一眼，将佛珠环在手中，不断转动着。金色佛文自他身后升起，穿透结界，天地连成一线。

  当了数千年的佛子，这还是他第一次为堕魔的修仙者祈祷。

  他已经看出来了，女修渡的是问心劫。

  问心劫，心思清正则生，反之则死。

  他将神识铺开。

  偌大的荔城，除了他们这些来救人的修者，其余已经没有活着的任何一人，包括尚在襁褓中的凡人婴儿。

  荔城就此倾覆。

  悼念的佛文自四面八方升起，佛号沉默又震耳欲聋。

  “师妹。”

  凄厉而绝望的尖叫在身后传来，佛子转过身，就见一道劫雷正正劈在女修身上。

  她冲声音传来的方向露出一个释然的笑，无声地说了句“对不起”，而后不闪不避，迎上了第二道落在她身上的劫雷。

  清气散逸空中。

  佛子手中的佛珠停止了转动。

  他无奈地叹息一声，绕过一众匆匆飞至的修仙者，与同门汇合去了。

  女修渡过了问心劫，却渡不过堕魔的雷劫。

  稚童无辜，但身带魔蛊，且被用作供奉魔兽的工具，自是逃不过雷劫；女修心怀大道却被迫堕魔，又亲眼见证了荔城的覆灭，她心有愧疚，是存了死意。

  大道有情，佛不度求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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