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钦对于修者的修为印象，只有初期、中期和巅峰期几种，渡劫巅峰期他听懂了，但是小圆满又是什么，他全然不了解。

  若此时站在这里的是旁的修者，他就不会问出口了，免得暴露自己的无知，徒增旁人笑料。

  但此时站在这里的，是性子温和且会主动提出助凡人度过危险的桑榆，他便没那么多顾虑——再说，他连人家的修为到了何种境界都大大咧咧地问了，再没什么不敢问的。

  于是，所有人都听得他好奇地问的那句，“敢问桑掌门，巅峰小圆满是什么意思？”

  符皇看了一眼他腼腆笑着的模样，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性子莽成这般，也不知道随了谁。

  其余人尤其是修者们还在惊讶于桑榆的进境之快，颇有些心不在焉，桑榆不疾不徐的温软嗓音入耳，才逐渐让他们恢复了平静。

  “巅峰小圆满，是描述修为境界的更细的一种划分。每两期之间，譬如初期至中期之间，还有衡量修为的两重境界，小圆满和大圆满。”桑榆解释道。

  “举例说，若是一个人修为到了金丹巅峰小圆满，那他还不能进阶至元婴期，而是要继续进境至金丹巅峰大圆满，才会有机会进阶至元婴期。”

  符钦很快理解，并提出自己的见解，见修者们都在看他，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补了一句，“桑掌门，我理解得没错吧？”他问。

  桑榆颔首，“大体上是这样。”

  至于更准确的描述，他不是修者，也没必要解释得太透彻，因为即便说了，他也理解不了。

  无他，仅有修者，才能理解其间最准确而又最微妙的一丝区别。

  那就是，境界之间不一定要按部就班地去突破，天赋过人的修者，更有可能的是越阶突破，譬如桑榆，她就经常越了好几个大境界突破。

  符钦终于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不再开口，而是盯着紧贴着结界的灵镜出神。

  这面灵镜是专用于记录外界景象变化的，并不是早间特意照顾凡人们视野的那一面，仅有身怀灵力的修者才能看出什么不同来。

  而旁的凡人们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得黑漆漆的一幕幕，间或夹杂着让人心悸的灵光，也不知道有什么可看的。

  直到约莫一刻钟之后，灵镜终于有了变化。

  自紫光被星光压制住，星阵船外的滚滚雷光也慢慢减弱，直至消失。

  天空开始放亮，密集的雨帘终于分开，转为淅淅沥沥的小雨。

  凡人们终于能看清外面的景象。

  青光一闪而逝，隔音法阵被撤走，消音结界也被掀开一角，外界的声音终于涌入这艘星阵船。

  那像是荒野的声音，寂寂无声，又像是来自地底的声音，震颤而浑浊，直击人心。

  总之，那声音并不嘈杂——甚至还比不得现下淅淅沥沥的雨声，但足够让所有人听见，让人敬畏、让人无法平静。

  海水倒灌已经停止、地火也停止了蔓延，但灾后残余的威势也足够让凡人们心惊。

  更别提正对着星阵船的地上，裂开的口子有如大断崖，深不见底，仿佛正在等着这艘船跌落，好将这些生灵全数祭了这深渊。

  凡人们大气不敢出。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

  “咕~”

  绵长的一声响声自凡人队伍中传出，有人尴尬地捂住肚子，“呃，我的肚子，它是有点不太听话。”

  话一出口，他自己就忍不住笑，腼腆的，带有几分自嘲。

  这样一道本应不合时宜的声音，却意外的恰到好处，冲淡了方才低迷的气氛。

  其余人或淡漠或紧张或严肃的面容瞬间展开，三两声或高或低的笑声过后，如释重负的笑声蔓延开来。

  “哈哈哈哈哈。”

  “呵呵呵呵呵。”

  ……

  每个人的音色皆不同，或爽朗或含蓄，放在这一刻，只有同一个声音——笑声。

  像是苦尽甘来，像是雨过天晴，更像是劫后余生。人们尽情地笑着，宣泄着心中的积郁。

  “时辰不早了。”桑榆脸上轻松的笑意还未收起，温软的嗓音里还含着笑意，“你们是该饿了。”

  “什么时辰了？”符皇问，外面的天色犹是阴沉沉的，夹杂着些许雪色，让人难以看出时间来。

  桑榆指了指灵镜右下方微微亮着的青光，“酉时过半了，”她答道，继而又补充道，“若想看时辰，可以看灵镜右下方这个位置，每面灵镜都有的。”

  符皇眯起眼看了一眼，果真见不起眼的青光下方的文字，他点了点头，“是了，我们方才竟没留意到。”

  “也是我没有及时提醒，”桑榆道，“你们先去用膳罢，有什么话可以晚些再说。”

  她可是听说，凡人但凡一餐不按时用膳，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不适，头晕目眩还算是轻微的症状。

  符皇颔首，领着凡人们走入隔间的膳厅。

  他年纪大了，对于饥饿，感觉并不大明显，但那样绵长的腹鸣，想来是饿了许久了。

  年轻人可不经饿。

  “若是饿了，自己来膳厅吃东西便是。”

  待凡人们皆放下餐盘，走至水槽清洗之时，符皇才慢慢开口，带有几分漫不经心，并不是平素说教训诫的口吻。

  “都这么大个人了，要学会照顾自己。”

  满场安静之中，符皇温沉而苍老的嗓音很是明显，“修者们皆已经辟谷，不要等到他们后知后觉记起凡人的用膳时间，身体是自己的，依靠旁人算什么意思。”

  符皇此时的话中，遣词用句皆不似是高高在上的帝皇，而是家中总爱操心的老人们，让凡人们心生亲切之意。

  “嘿嘿。”符钦已经洗干净自己和祖父的餐盘，并擦干放入储物袋中，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声，打破了安静。

  “祖父，我晓得的，不过方才，是看到外面那样的景况，心里吃惊，才连腹中饥饿都察觉不到。”他解释道。

  其余凡人们皆应和。

  符皇微微笑起来，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你们心里有数就好。”

  他慢吞吞地阖上眼皮，人上了年纪，就容易唠叨，他可不想惹人厌烦，有话点到即止最好。

  凡人们继续手中的清洗动作。

  他们携带进入秘境的饮用水也只是将将够用，可万万舍不得浪费丁点用于餐盘的清洗。

  好在，他们虽不能食用含有灵力的水，但用于清洗却是无碍，此处的水槽，用的便是学府之人带来的雪水。

  雪水刺骨，但经过一道升温法阵，便对凡人们无一点伤害。

  连这点细枝末节都考虑得这般周到。

  符钦细细擦干手中沾有的水珠，心里有些感慨，心里的敬意却越发浓厚。

  星阵船虽看着是慢吞吞地在移动，实际上速度可一点不慢，此时他们已经横跨了上千里的路程。

  却仍不见其余修者的一点踪迹。

  “那是无相山庄的求救讯号？”容与问。

  他的面前，是一脸肃色的桑榆，和一众面容凝肃的同伴们。

  桑榆点头，“是，看灵力消散程度，大约是在半个时辰前发出的。”

  星阵船已经飘到了求救讯号提及的位置，但此处空无一人，甚至连人族停留过的痕迹皆未见一毫。

  程时琇指尖已经漾起五彩的灵光，“我来看看。”

  桑榆和容与等人给她让开位置。

  天地苍茫，唯有时间一往无前；天地浩渺，唯有时间亘古不变。

  五彩的灵光穿过层层结界，落到正下方的废墟之上；灵光所到之地，时间皆静止不动，甚至还在倒退。

  待凡人们走出隔间，正见程族人时光回溯之术施展的全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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