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月黑风高。

  两人没有金银细软，只有一身换洗的衣裳，和下午元一做的干粮，其他的两个什么都没带。

  趁着夜晚，两个人靠着桃树翻出了小院。

  看着两人消失在墙上的身影，苏梓已经在心里祈祷两人顺利离开，走的越远越好。

  然而苏梓很快就被眼前的场景打脸。

  狼狈的康文轩第二天早上被带回了小院。

  可是却没有元一。

  “求求你，放我出去，我不逃了，我不逃了，把元一还给我！”

  康文轩在门关上之前伸手，下人猝不及防，两扇门狠狠的夹住了他纤细的手指。

  但是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疯狂的拉着门，不让下人彻底关上。

  下人抬头去看不远处的康繁，后者朝他摇头。

  那下人一咬牙，推门一脚踹在了康文轩的肩膀，直接将人踹进了屋子，然后趁这个间隙重新把门关上。

  “爹！爹！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啊！！！！”

  康文轩无法接受这一切，仰天大吼一声，头上本就不稳的发髻彻底散下，挡住了他苍白绝望的脸。

  之后的日子里，桃树开了一茬又一茬，但是院子里都没有看见元一的身影。

  苏梓不记得春夏交替了几个年头，场景再次定格的时候，院子里的桃花已经遮住了整个院子。

  康文轩整日都病恹恹的，而且精神状态也不对劲，头发散乱从不打理，常常独自站在桃花树下喃喃自语。

  偶尔一个人抱着元一给他雕刻的小玩意傻笑。

  苏梓不由得想，元一是不是死掉了，不然为什么不回来找康文轩？

  在康文轩日渐消瘦的某日，康繁又带了位鹤发童颜的老头进了偏院。

  那人穿着一身道袍，手里拿着拂尘，胡须和头发都是白色，俨然一副仙家道骨的样子。

  康繁低眉顺眼的跟在男人身后。

  院中的康文轩好像没看见几人一样，只是痴痴傻傻的在桃花树下站着，怀里抱着元一雕刻的木雕。

  是他和元一拥抱着的样子。

  老头闭眼掐着手指，然后对着康繁说了什么，只见后者连连点头。

  再后来，康文轩被带走了，院子里重新被锁上，还被那老头布下了结界。

  最后的场景定格在了康文轩离开后。

  阳光正好，桃花开得正艳。

  周围仿佛被定格了一般。

  没有风，没有声音。

  苏梓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是元一，这里的厉鬼，是元一。

  苏梓不需要去猜，她很确定。

  被困在这里，被人养在这里的厉鬼，是元一。

  “只有让一个活人带着恐惧，绝望，痛苦，悲伤等负面情绪死亡后，再通过特殊的方式拘留住这个人的神魂，才能变成鬼，变成厉鬼。”

  苏梓回忆起在飞舟上，顾宴礼说的话。

  “哗啦哗啦——”

  镜子碎裂的声音。

  被定格的幻境像玻璃一样破碎，重新陷入了苏梓刚刚进来时的样子。

  只不过苏梓的旁边，楚行芷靠在院门上依旧昏迷着，身上散发着淡淡蓝色光芒的寒泽在她脚边。

  苏梓快步跑向楚行芷旁边，抬手灵气探入她身体，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寒泽前辈，行芷她没事吧。”

  “嗯。”

  寒泽的声音通过传音入密在她识海中响起。

  院子的禁制破了，神识可以探出去，几人也可以正常沟通了。

  苏梓拿出弟子令牌，尝试给楚行川两人发去传讯，但是依然发不出去。

  看样子院子的禁制解决了，但是康家的没有。

  寒泽没有动，依旧站在原处，视线看着桃树的方向。

  微风吹来，桃树散发出淡淡的粉色光芒，渐渐照亮了整个院子。

  然而那桃树却是黑色，仿佛干枯死了一般。

  从树枝上溢出黑色的雾气，在桃树下凝聚成了一个人影。

  “元一......”

  听到这个名字，神情麻木的元一脑袋动了动，脸转向了蹲在地上的苏梓。

  “你是元一，对吗？”苏梓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

  那厉鬼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叫，抱着脑袋原地挣扎起来，他周身的黑气仿佛凝聚出了另外一个元一，两个元一在互相撕扯。

  下一秒，元一突然发出嘶吼，身影迅速朝苏梓她们方向飞来。

  无数根黑色细丝像利箭一样射向她们。

  “控魂。”寒泽在苏梓的识海里提醒。“他的神魂被控制了，要么杀掉他，要么杀掉控制他的人。”

  寒泽的身上冒出蓝光，在他们前面形成了一个屏障，元一的攻击落在了屏障上，很快便出现了裂痕。

  寒泽前辈的修为现在也不过是一阶，抵挡起来很吃力。

  “不要。”苏梓摇头。“不要杀他。”

  苏梓抬手掐出法诀，将自己的灵气送入屏障中。

  “元一，你记得文轩吗？”

  听见苏梓的话，还在攻击的元一身形顿住，但是紧接着又开始出现一个黑影和他相互撕扯交织。

  “谁控制了你？带我们去找他，我们帮你报仇，带你去见文轩，好吗？”

  “喝啊！”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元一的身上突然炸开一阵气浪，苏梓和寒泽凝聚的屏障直接破裂，苏梓倒飞出去后背撞上了墙壁，落到地上后控制不住吐出了一口鲜血。

  而对面的元一的状态也不好，黑色的雾气变得稀薄，几乎接近透明。

  苏梓抬手擦掉嘴角的鲜血，视线一直落在元一身上不曾离开，

  虽然他的身体变得透明，但是他的脸却恢复成了当初在幻境里最后看见的样子。

  “元一你怎么了？”苏梓的心里，莫名涌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没有等到任何回应，只听到了风声中吹来的元一那沙哑的声音。

  “文...轩......去...见，文轩......”

  元一的嘴巴开合，像刚开始学说话的孩童，一个字一个字，艰难的从他嘴里发出。

  他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抹浅笑。

  这一幕苏梓实在是无法直视，发红的眼眶控制不住落下眼泪，模糊了元一的身影。

  隐隐约约，苏梓看见他的身影好像在消散。

  “不！不！不要！”苏梓大吼一声，游风步施展，身形下一秒出现在了元一的身前。

  但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神魂在一点点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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