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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章 一根筋与一捧灰


  凤十一眼神闪烁,她很想知道凤栖梧会如何回答她。大家都说她是个一根筋的愣头青,也不知道什么是爱恨情仇,更不会懂男女之情。

年长的几个姐姐都已经谈婚论嫁了,等下半年到了中秋过后就会过门。这也是为什么没有让大姐她们几个一起来的原因。至于四月,本来也是到了嫁人的年纪了,只是因为天生怪力自小有些自卑不愿与人交往,让她们很是有些头疼此事。

这一次她们三个跟着师父来到这大漠,没想到一路顺风顺水的旅途却在此处被打破。凤十一犹记得在北高楼那日,秦雪初凤冠霞帔很是惊艳,而那个沈延庭虽然身有重疾却也是一番风骨。连她这根不解风情的木头都能看得出他们二人何其情深。

越是亲眼所见越是觉得他们二人应该得到终成眷属这个结局,凤十一很难想明白为什么师父要插手这些事情。她们在凤临阁生活的好好的,也没听说过和秦府和五灵庄有什么过节和恩怨,怎得就突然答应了那个梅段香的邀请来为正武王助力?

这也就罢了,一向爱憎分明的凤十一最见不得有什么不公之事,在她的心里非黑即白很是果敢利落。说的好听一点是眼里揉不得沙子、黑白分明,说的直白些便是太过死板、不懂变通。

凤十一觉得既然凤临阁与秦雪初没有什么恩怨,那晚师父也说了她此行并不是为了助正武王一臂之力或是想分一杯羹,而是为了来见一个人。如此看来,凤十一心中的衡量之度便觉得秦雪初等人倒是十分令人同情。

她是不懂人情世故,但是她也感受得到沈延庭在秦雪初昏倒在地的时候那眼神如此悲伤。凤十一没见过什么人这么难过,自小她们姐妹们在凤临阁远离尘嚣,何其自在逍遥,哪里见过这种阵势。

又回想起那日沈延庭独自一人进了房中,将那个沈烈鸣遣了出来。也不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只知道最后新郎官沈延庭死了,新娘子秦雪初活了下来。

好好的婚礼变成了葬礼,后来听说秦雪初离开了北高楼,常云山也就打算趁机除去她。虽然凤栖梧没有加入这场伏击,但是也没有阻止。这让凤十一心中有些心结,她明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免不了有打打杀杀。

但是秦雪初刚刚经历过这么大的打击,恐怕一时难以抚平心绪去应对这场追杀。凤十一私心是希望凤栖梧能够劝阻常云山不要轻举妄动的,但是凤栖梧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谈不上对秦雪初有什么好感,只是觉得不该趁人之危而已。

“为什么您不劝阻一下常云山?他此举太过趁人之危了。”凤十一重复了自己方才问题,而凤栖梧还没有回答她。

凤栖梧叹气,这个义女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耿直。她要怎么跟她解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要怎么跟她解释“人在江湖有得有失”?她要怎么跟她解释“人各有志最好互不干涉”?

凤十一的内心太过简单,简单到只有黑白、只有对错。她不明白灰色地带为何物,不懂得七情六欲如何纠葛。

“十一,秦雪初并非你想象那般脆弱,即便是沈延庭之死给她带来如此打击,她也不会崩溃的。或许,经历过这件事情之后她会更强大。正武王这是给自己培养了一个可怕的对手。”

凤栖梧当然明白受了如此重的情伤之后要么沉沦颓废,要么便是涅槃重生,而她相信秦雪初绝对是后者。

“我们该回去了,小八和四月找不到我们该着急了。”没有正面回答凤十一的问题,凤栖梧只是拢了拢披风率先转身走在了前面往村子方向去了。

凤十一站在原地,心中疑惑没有得到解答反而更加疑惑了。

师父来大漠究竟是为了见谁?

秦雪初果真如此坚强能重生?

北高楼那些人现在如何状况?

一个个问题困扰了她小小的脑袋,她喜欢练武因为这会让她心静,不用去烦恼那些喜怒哀乐,更不用被得失所牵绊。

累了就休息,渴了就喝水,困了就睡觉,饿了就吃饭……

凤十一的人生如此简单而知足常乐,对于她而言情情爱爱什么的还不如她手中宝剑更能让她心生喜悦。

甩甩头,她凤十一也不再想这些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刚才也就是好奇想问问师父的态度。既然师父不想回答那便不问就是了,她不懂的有很多,所以常常问问题。但是她也很好糊弄,因为她从不想强迫别人说不想说的话、不想回答的问题。

小跑着追上凤栖梧,凤十一心里的疑惑暂且悄悄被压了下去。

而此时的北高楼内,原本火势甚大的情形已经渐渐变成了燃烧之后的一堆堆灰烬。沈烈鸣闭上了眼睛,心中痛楚无法言表。他失去了最疼爱、最愧对的儿子,甚至不能够将他的尸身带回五灵庄入葬祖坟。

在这黄沙大漠,在这他乡异处,他带着他的几个子女在为他十年前的犹豫和自私赎罪。正是因为所有的门派都是如此想法,所以才会造成了风语阁的孤立无援。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风语阁错就错在立派的方式,不是武学功法,不是医毒之术,而是“消息”二字。谁不怕自己的隐私被走漏风声,谁不怕自己见不得人的往事被披露出来?谁不想要这样一个潜在的隐患能够消失让他们能够高枕无忧?

众门派的心思、蓝火教的势力,沈烈鸣是知道这些的,不然也不会有所犹豫而错失了前往相援的时机。

沈烈鸣承认自己当时的懦弱和退缩,所以这么多年来他才会一直心中记挂此事。而他对秦雪初的愧疚,更是因为他明明知道她本不是郦澜青却一直作为郦澜青承担了一切沉重的压力和负担,甚至将自己的性命压在了秦炼雪手中。

眼神看向一旁默立无声的秦雪初,他的眼神之中没有了昨日酒醉归来的迷离和巨痛,却多了些坚定和决心。沈烈鸣不知道她究竟做了什么决定,又下了什么决心,只觉得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他想上前收拾下沈延庭的骨灰,存放好以便带回中原,却见到秦雪初突然有了动静。

秦雪初上前两步,死死地地上那化作灰烬之灵的沈延庭。她不想承认那一堆如粉尘一般的白灰就是他最爱的沈延庭,她不想,却不得不承认。

她已经不会再流泪了,也知道此时身旁有多少双眼睛正在看着自己、在担心自己控制不住情绪。她更知道此时外面有多少人在等着她露面,在等机会再次对她下手。

她不怕。

有沈延庭在的时候她不怕,因为她知道有人陪着她。如今沈延庭已然不在,她依然不害怕,因为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爹,延庭就交给你了,我想去他的房间为他收拾些衣物为他立一个衣冠冢。”秦雪初悠悠开口却让众人震惊不已。

沈烈鸣心中一愣:她叫他“爹”!

“我与延庭既然成了夫妻,自然是要随他一样叫你爹了。”轻轻一笑,秦雪初知道他在惊讶什么。

是,她和沈延庭确实三拜未成,严格算来并不能称作夫妻。可是事到如今她又怎么会计较这些?不管是生是死,不管是在阳关大道还是奈何独桥,她永远是沈延庭的妻子!

“好!”除了应下这一声称呼,沈烈鸣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够让秦雪初缓和些。

秦雪初点了点头,又望了一眼沈延庭化作的骨灰,攥紧了双手,屏住呼吸缓缓离开了。而众人也是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该如何劝解,生离死别难再生,此事古难全。

沈延冰和沈延信上前,沈延信扶住沈烈鸣的身子,只觉得父亲这几日苍老了许多。沈延冰将手中的骨灰盒子放稳,开始将沈延庭的骨灰收入其中。沈烈鸣微微摇头摆手,示意沈延信不必担心自己三人一人一捧将他们至亲的骨灰捧在手中、收入盒中。

沈延青见了这般景象再也忍不住心中悲痛,又不想在众人面前痛哭失态,掩着面就跑了出去,沈越沣一惊后连忙跟在她身后也离开了。洛云霄朝着秦毓景微微摇头,示意她不必担心就让沈延青去发泄一番吧。

苏晚晚没有来,她自觉没有颜面来面对沈延庭,没有颜面和立场面对沈烈鸣和沈家几兄妹。她救了秦雪初,却杀了沈延庭。她以为她给了秦雪初最宝贵的性命,确让秦雪初自醒来之后再没和她说过一句话。

苏晚晚宁愿秦雪初痛骂她,甚至是打她几耳光发泄心中怒火,那样也让他心中好受些。可是秦雪初只是在被颜落回抱着回来的时候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便再也不与她目光接触。醒了之后也不曾来兴师问罪,甚至不与她说过一句话。

她怕了,洒秦雪初以后就这样记恨于她。今日是沈延庭的葬礼,她却不敢面对众人,不敢面对人死不能复生的沈延庭,不敢面对虽生却生不如死的秦雪初,更不敢面对因他二丧子的沈烈鸣。

苏晚晚就这样躲在房中不声不言,秦墨云放心不下只好留下来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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