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海眉心一跳，连忙缩回手，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生怕惊醒了她。

  见她确实没有苏醒的迹象，这才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爬上床。

  他小心翼翼地在她身边躺下，单手撑着脑袋，端详着近在咫尺的脸庞。

  李素素的睡眼宁静而美好，长长的睫毛轻轻垂下，仿佛两把小扇子，在眼底扫出两片小小的阴影。

  额前的发丝因为出汗而微微贴在鬓边，更添加了几分柔弱，让人不由得想帮她整理。

  景海凝望着她，躁动的心莫名就静了下来。

  他慵懒地张大嘴打了个哈欠，缩起长长的手脚，试图将自己塞进她怀里。

  李素素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猛地睁开了眼睛。

  “沧澜，你怎么会在这？”

  景海心虚地垂下眼，却并没有退出，反而跃跃欲试地往她怀里钻了钻。

  “师父，我想要你像小时候一样抱着我睡觉。”

  李素素下意识回想起从前。

  那时候他还很小，晚上时常睡不安稳，她就会把他抱在怀里，每天晚上哄着他入睡。

  现在想想，那时她还没当过母亲，做这些事只是单纯想对他好，实际做得非常粗糙，难为他还记得。

  她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内心的柔软被触动，伸手摸了摸景海的脸颊。

  “沧澜，你变成一个大人了，真好。”

  “不，师父你错了。在你面前，我从来都没变过。”

  他深深凝望着她的眼睛，轻声回道。

  李素素一怔，还未反应过来，景海便伸出手臂搂住了她的腰，将脑袋紧紧依偎进她的怀里。

  “师父，我一直是你的沧澜。”

  他的声音低哑，带着一丝颤抖：“抛开徒弟、亲人的身份，我希望有一天你能直视我，把我当做一个独立的人来看待。”

  听见这话，她心头一紧。

  突如其来的坦白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她低头凝视着怀里的景海，那双曾经稚嫩的小手已经变成了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掌，黑白分明的眼睛也已充满深意，不再幼稚单纯。

  在她走后，她的沧澜已经独自走了很久很久。

  她的心忽然酸涩地涨了起来，伸手缓缓抚过他的头发，语气中带着几分愧疚。

  “抱歉沧澜，是我错了。”

  “不，师父，你不用道歉。”

  他哂笑抬起头，对上那双充满包容的眼眸，心里的坚持在这一刻竟然忽然有些松动。

  “师父，我不是想逼你。”他道：“我只是希望你能像看容祀、希尔和胡黎那样正眼看我，而不是下意识把我当成你的孩子……”

  他欲言又止。

  有一件事他没告诉过她，其实他从出生时就有了记忆，能清楚记得他的家人是谁。

  但现在想来，也许就是因为他没说，她才一直下意识认为他将她当做了母亲，看不清自己的心。

  但事实上，看不清的人不是他，而是她！

  想到这，他豁然开朗。

  “师父，我记得我的母亲！”他声音不由得轻扬起来：“我一直都记得，你当年……”

  “不说了，睡吧。”

  她低声打断了他，手指轻轻划过他的头发，轻轻拍着他的背，就像从前做的那样。

  景海的身体微微一僵。

  他不明白，为什么师父不让他说下去？

  但疑惑只持续了一瞬，在她的轻拍下，他很快便放松下来，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传来他沉稳的呼吸。

  李素素的眼睛微微闪动，调整了一下姿势，将他揽入了怀中，就像从前一样。

  “……傻沧澜，为什么非要分得那么清楚，糊涂一点不也很好吗？”

  *

  翌日。

  容祀乘坐公共飞行器来到第一根据地。

  虽然不想看见他，但想到和李素素的约定，景海还是勉为其难地让龟甲去交通中心接他。

  很快，他们乘坐的飞行器降落在山庄的停机坪。

  容祀走下来，看见过来接他的李素素，脸上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容。

  “素素！”

  “阿祀，路上还顺利吗？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她关切打量着他的脸，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温柔。

  容祀摇摇头，笑容越发显得真切。

  “素素你又小看我了，我哪有这么脆弱。”

  说着，他伸手刮了刮她的鼻梁，举止中透露出一丝宠溺。

  龟甲不动声色地轻咳一声，提醒他们这里还有个无关的路人甲。

  李素素脸颊微微泛红，轻轻推了容祀一下，示意他注意场合，但眼神中却掩藏不住笑意，显然对他的亲昵并不反感。

  “好了，先不说这些了。”她笑着说：“外面晒，我们进去再说吧。”

  “好。”

  容祀拿起行李，目光不经意地扫向旁边，似乎在寻找某个身影。

  “沧澜呢？”

  “他不在这，吃完饭就变成兽型去海里游泳了。”

  她抬手罩在额前遮挡阳光，凝眉眺望峭壁下的大海，试图寻找景海。

  然而海面一片平静，只有粼粼的水波反射着阳光，连景海的影子都看不见。

  龟甲解释道：“首领喜欢在深水里畅游，很少浮出水面。您要是想见他，可以用光脑联系他。”

  “算了，到时候他会回来的。”

  李素素放下手，转身和容祀一起走进山庄。

  龟甲想了一会儿，打开光脑飞快地打了几个字，这才疾步跟上去。

  “容先生，您的房间在楼上。”他礼貌躬下身，滴水不漏地接过他的行李箱：“我为您领路。”

  容祀愣了愣，下意识看了看身边的李素素。

  她微微一笑：“可能沧澜提前安排好了，你跟他上去吧，我在楼下等你。”

  “好。”

  他跟龟甲上了楼。

  李素素倒了一杯水，才喝了一口，就发现景海满头大汗地从外面走进来。

  “师父，龟甲跟我说容祀已经来了，他在哪？”

  她不明所以地往楼上示意：“龟甲带他去楼上放行李了。”

  “哦。”

  她以为他有事要找他，没想到他只是应了一声，就站在原地不动了。

  想了想，李素素放下水杯，走到他身边。

  “怎么了？你有事找他？”

  “没有。”

  景海飞快说完，转身走出了这里，就跟来时一样突然，让人摸不到头脑。

  这时候，容祀放好行李箱下来，正好看见他离开的背影，奇怪问道：“他怎么走了？”

  “不知道。”

  李素素一头雾水地摇了摇头，转而面向容祀，语气难得严肃起来。

  “阿祀，我正好有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

  “出去说吧。”

  两人边走边谈，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山庄内一处清幽的凉亭。

  坐定后，李素素叹息开口：“阿祀，我其实有一件事想让你帮忙。”

  容祀忍俊不禁地笑起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谈什么帮不帮的。说吧，发生了什么？”

  “是这样的……”

  李素素将景海封了她灵力的事告诉他。

  容祀听得眉头越皱越紧，思量道：“虽然我不太明白他为什么封印虫神的力量，不过他这么做确实太过分了，我会想办法劝他。”

  说着，关切打量着李素素的脸色。

  “他这么做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你现在怀孕了，不能和平时一样粗心大意，任何小事都有可能会影响到你和幼崽，要小心为上。”

  她摇了摇头：“阿祀你放心，我和幼崽都没事。只是沧澜封了虫神的力量，让我有些不太方便。你知道，我习惯用虫神的力量战斗……”

  容祀不赞同地皱起眉：“你要去哪战斗？战斗的事交给我。”

  “呃，我是说自保……”

  “沧澜打算把你送到什么危险的地方去吗？”

  “那倒没有。”

  眼看他误会越来越深，李素素连忙解释：“我只是打个比方，总之没有虫神的力量，我觉得哪哪都不太舒服。但我也不是想让你帮我逼他，你清楚沧澜的脾气。如果逼急了，他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得出来。”

  “我心里有数。”

  他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你先好好留在这养胎，别想这么多。沧澜的事有我。你放心，我会好好劝他。”

  听见这话，李素素莫名安心下来。

  她不禁笑了一声，顺势拉住容祀的手，半是撒娇道：“那就交给你了，反正沧澜听你的话，交给你我也放心。”

  两人在凉亭里有说有笑，没注意到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一直躲在暗处，观察着他们。

  听见他们的话，景海眼中划过一丝担忧。

  师父竟然怀孕了！

  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昨天还和师父吵架，让她淋雨……师父不会死吧？

  想起母亲死前的惨状，景海的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白着一张脸离开了这里。

  偷听他们的谈话后，他的情绪一直不太好，甚至连吃饭都提不起精神，只吃了平时一半的量就恹恹地放下了筷子。

  李素素十分奇怪，问他又不肯说，只能无奈放弃。

  就这么过了几天，眼看他都饿瘦了，她和容祀一合计，觉得问题可能出在容祀身上。

  容祀沉吟道：“海族的领地意识很强，也许是因为我来了，他心里不舒服，所以才会减少进食。”

  “再这么饿下去不行。他一饿肚子就容易失控，判断力也会下降，这不是好事。”

  李素素的眉宇间满是担忧。

  “我们得想想办法，不能让他这么下去。”

  容祀凝眉沉思片刻，眼神忽然一亮。

  “这几天正好是第一根据地的美食节。不如这样，你就说你想出去逛逛，把他带出去调整下心情，或许他就会恢复食欲也说不定。”

  李素素想了想，这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便点点头同意：“只能这样了。趁这个机会，我们好好开导他。”

  两人又商量了一下细节。

  等到晚餐时，景海吃了两碗饭，又不出意料地放下了筷子。

  李素素适时叹气道：“沧澜，你之前不是还说要带我去美食节吗？美食节都快结束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我去？”

  “师父你不是怀孕了吗？美食节上都是人，要是挤到你该怎么办？”

  “你怎么知道我怀孕了？”

  李素素讶异反问。

  景海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满脸古怪地闭上了嘴。

  只有容祀反应过来，不动声色地拉了拉李素素的衣袖，给她使了个眼色。

  李素素连忙住口。

  容祀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笑眯眯地看向景海。

  “原来沧澜在担心这件事。放心，你师父虽然怀孕了，但只要小心点，逛一逛美食节也没什么大问题。而且还有我在，我会保护好你师父。”

  听见这话，景海犹豫片刻，眼神中闪过一丝动摇。

  他看向李素素：“师父，真的没关系吗？”

  他的亲生母亲就是生他时没的，在他的认知中，孕妇是一种非常脆弱的生物，一不小心就会死掉。

  要不是看她一切正常，他甚至想把她送到医院，让医生24小时待命。

  李素素笑着点头：“我很好，好得不得了。而且总是待在一个地方，我也会觉得无聊，还不如趁此机会出去透一透气。”

  “那……你要保证，你不会伤到自己，我就带你去。”

  “没问题，我保证。”

  听见这话，景海的心情明显好转不少，让龟甲又盛了一碗饭过来。

  *

  次日，三人一同前往美食节所在的会场。

  李素素本来就是为了帮景海调整心情，才会让他带他出来，所以并不是很兴奋。

  容祀在旁边小心翼翼守着她，生怕别人冲撞了她。

  李素素了解他的个性，他向来很细心，方方面面都做得非常周到。但让她意外的是，喜欢热闹的景海竟然也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用身体阻挡别人。

  她心头不禁涌上了一阵暖流。

  望着紧张的景海，她轻笑安抚：“沧澜，我没事的，你去玩吧。买点喜欢吃的东西，不要太紧张。”

  景海抿了抿唇，眼神犹豫地扫过她的身体，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那我去旁边买点吃的……师父，你要吃什么？我给你买来。”

  李素素随便指了指摊位道：“我想吃章鱼小丸子。”

  “好。”

  他立刻过去排队。

  美食节的气氛热烈欢快，各式各样的摊位前人头攒动，香味四溢。景海被这的气氛感染，紧张的心也不由得放松下来，看着琳琅满目的食物，食欲奇迹般地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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