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都紧紧盯着她，等待她说出下一句话。

  白疏香举起手上的药材，道：“杨太医药方中写的是木通，可汤药中用的是却是关木通！”

  “平日太医用的是川木通，而关木通是马兜铃的藤茎，常被误认为川木通，因为产自山海关外，所以叫关木通。”

  “关木通有毒，伤肝肾，长期服用，会让人上腹不适、呕吐、头痛、胸闷、腹痛腹泻，同时，面部浮肿，到后来，会周身浮肿，神志不清。”

  “王妃喝了三年，变成如今这般，是意料之中的事。”

  白疏香每说一句话，明王妃的眼皮都颤动一次。

  这些症状，不就是这三年来她所经历的吗？

  这三年来，她一日比一日严重，她越是虔诚地喝药，越是接近地狱。

  多可笑！

  本以为是治病良药，其实却是慢性毒药。

  本以为关心自己的丈夫与婆母，却是用最温柔的话语，切割着她的生命。

  明王妃咬牙问道：“前几日的汤药方子，与医案上的方子是否相同？”

  白疏香点点头，冷笑一声：“太医方中麻黄的用量还是正常一点，只是故意用了生麻黄而已。”

  白疏香道：“真是好计策！这样的做法，到时候真的事发，就可以把问题都推给太医，只道一句太医无能，便可干干净净地洗脱。”

  “太医也可以问题推给抓药的人，因为他的药方里是木通，而不是有毒的关木通。”

  明王妃凄然一笑。

  “事实上，不管是明王贵妃，还是太医，他们是认准了事情不会被发现。而且就算被发现了，我背后再也没有可以为我撑腰的人，事情只会不了了之。到时候，我化作一具枯骨，真相又有谁去在乎？”

  明王妃突然就笑出声来，问白疏香：“在汤药中动手脚的人查到了，你可知道是谁？”

  白疏香心中早有答案，却没有做声。

  明王妃咬牙切齿道：“是段琼瑾这个毒妇！我与她无冤无仇，她竟然下毒害我！他们一个个都盼着我去死，推着我去死！”

  见白疏香和慕廷钰都没有半分惊讶，她怔住了，忽而笑道：“你们早就猜到了？”

  白疏香点点头，道：“若非要说王妃得罪了谁，只能说是你挡了段琼瑾的道。当初明王许诺，等王妃死后，扶她为正妃。也因为这样子，段琼瑾才同意给明王做侧妃。”

  明王妃瞪圆眼睛，不可思议道：“拿我的位子在做筹码？我至今还没死，小贱人急了，就想逼我去死！你们都知道？都知道！就我一个糊涂蛋，还信明王真心待我！还信段琼瑾柔弱善良！”

  这便是枕边人的算计！

  他永远那样温煦地笑着，用最温柔的话语关心着她的身子，用最威严的语气勒令奴仆好好照料王妃用药，最好的补品像流水一样进入她的院子。

  他说，不要怕，叶家没了，以后本王就是你的依靠，本王定会护你周全的。

  可直到今日，她才猛然发觉，最温柔的人撕下面具，竟是一条最恶毒的蛇！

  十二年的夫妻情义，原来从她叶家覆灭那一刻开始，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明王早就忘了，当年是他苦苦恋慕她，几次三番上门提亲，父亲都不同意。

  父亲多次好言相劝，说她是叶家独女，日后是要承袭父辈遗志的，要披战袍，上战场，只怕不适合入皇家。

  明王却不改其志。

  她总算知道了为什么当年父亲坚决不同意她嫁入明王府。

  父亲当年就说，明王这个人不好相与，利字当头，不会真心实意地对她好。

  可当年的她，被明王的笑迷了双眼，什么也没听进去，义无反顾地嫁入明王府。

  十八岁的她，笑着嫁给了十九岁的慕廷韬，可父亲却笑不出来。

  他恨铁不成钢地拍着桌子，吼道，她这是用自己的一生在赌。

  是的，她嫁给明王，就是用她这一生进行了一场豪赌。

  当年，她笑着对父亲说，她会证明给父亲看，她没有看错人。

  可惜的是，她赌输了。

  一败涂地！

  明王妃闭着眼睛，流下两行清泪。

  父亲，我错了！

  我错了……

  白疏香轻声道：“还来得及，有我在，必不叫你香消玉殒。”

  明王妃怔怔地看着白疏香，许久，眼睛渐渐变得坚定：“白姑娘，你日后方便多来看看我吗？”

  “我……我想快点好起来。”

  白疏香点点头：“你好好吃药，好好艾灸，等后面好点了，就可以施针了，要咬牙坚持。”

  “你放心，我叶淼可不是任人欺凌的主儿，我要活下去！”明王妃叶淼握紧白疏香的手，“劳烦姑娘救我一救，我必有重谢！”

  白疏香也回握她那双冰冷的手，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

  慕廷钰和白疏香离开后，明王妃呆坐在窗前，想起过往的一幕幕，潸然泪下。

  十八岁，他们结发为夫妻。

  十九岁，明王亲手为她扎漂亮的风筝，陪她写字、练剑。

  二十岁，她没保住第一个孩子，伤心了很久，明王安慰她说，孩子总会有的，可淼儿的身子得先养好。

  当时，他眼里的缱绻柔波，她一直都记得。

  三年前，父亲的死讯传来，她一病不起。

  他也渐渐来得少了，美其名曰让她静养，掌管中馈之权就给了尹侧妃。

  他依然温柔地笑，眼睛里却深不见底。

  明王妃掏出手绢，擦了擦眼角。

  这是最后一次为他哭泣。

  离开庄子的白疏香心里也不好受，任谁被深爱多年的人欺骗这么久，都受不了。

  这就是皇家啊，为了至高无上的皇权，可以算计一切人，算计一切事。

  连自己同床共枕的妻子，也只是自己的工具。

  当工具有一日失去了她的作用，那就只有处理掉工具，换新的工具人上位。

  那九重宫阙里锁着的人心，都是冷冰冰的，叫人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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