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结束了工作，领了一套罐头套餐，李智允回到帐篷，按下手机通讯录中的号码。

  “Eve，麻烦给我一个尹兰茹的联系方式吗？我想找她聊聊。”

  “真稀罕，尹兰茹之前也找我要你的联系方式，你不是不愿意跟她说话吗？”

  李智允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扣着指甲：“我想跟她说一句，我过去从未告诉她的话。”

  “也行，你们试着好好沟通吧。”Eve随后用短信的方式，发给她一串号码。

  李智允犹豫再三，还是按下这串号码，“嘟嘟嘟”的等待铃声响起，她的心情随着铃声不停起伏。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正如她告诉那个孩子的那样，爱本身并不是过错，爱自己的母亲更不是错误，承认爱过自己的母亲，也不是一件让人惭愧的事情。

  “hello？”尹兰茹用不太流畅的英语询问来者是谁。

  她用韩语回答：“是我，李智允。”

  “你……”

  “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曾经爱过你。

  以前，你的琴谱是我熬夜整理的，你床头的花是我打工买来的，你外出的衣服也是我偷偷熨烫的。”

  李智允深吸一口气，坦然地告诉她：“是的，在你追逐着你自以为是的爱情时，有个女孩不求回报地爱着你，尽管在你眼里，她是个阴暗怪异的怪物，甚至是你人生的错误。”

  电话那头，无声的沉默背后，是掩盖不了的啜泣声。

  女人带着哭腔，重复地说着一句话：“对不起，智允，对不起……”

  “我不需要道歉了。尹兰茹，如果人生能重新来过，我愿意来到这个世界，但我希望那个赐予我生命的人，不是你。”

  她自信地笑道：“毕竟，无论什么时候的李智允，都值得更完整的爱，而不是去苦苦祈求充满瑕疵和伪装的亲情。”

  尹兰茹哭着恳求：“智允呀，我对不起你，但我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的。”

  “不，我们真的结束了，我的母亲，尹兰茹，我对你没有爱，也没有恨了。我听说你再婚了，祝你找到了你期盼的爱情。”

  说罢，她挂断电话，慢慢跪倒在地，紧紧抱住自己，如同抱住年幼的智允，她为过去的自己哭泣，傻乎乎的小孩，品尝生活中的细节，反复确认母爱的存在，又一次次收获失望。

  这通对话，李智允在跟过去那个，笨拙地用行动跟母亲表达爱的孩子正式告别。

  从外婆身边，重新回到家里，她渴望外婆用言行传达给她的无私的母爱，但她从尹兰茹身上，只是得到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与失望。

  李智允和尹兰茹，如此深刻地了解对方的过去与本质，但她们更懂得如何利用彼此的弱点报复对方。明明是最亲密的存在，却如此残忍地刺痛对方。

  这样复杂纠结的关系里，对她来说，承认爱比恨更艰难。

  如今，她终于可以坦诚地告诉对方，李智允确实爱过她的母亲，因为爱，所以期待，所以受伤，所以报复，只是最后，她不爱她了。

  这场爱，耗费了她近乎所有的心力，影响着她对所有亲密关系的态度。

  从这一刻开始，她平静地接受了她无法改变的原生家庭，她终于走出了童年时期缠绵不断的阴雨，或许，她也不会再害怕噩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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