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司机把迈巴赫开出一道残影，到达黎央公寓楼下时也已经是晚上八点。

  闻野疲惫地靠在座椅上，心想今天应该见不到黎央了。

  他的上半身几乎不能动，长达四小时的车程，耗光了他所有的体力。

  迈巴赫像一只黑色的猎豹，安静地蛰伏在路边。

  没有闻野的命令，司机不敢开车，只能胆战心惊地陪老板干坐在车里。

  车内一片静谧，仿佛时间停止了流淌。闻野额角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视线却在亮着灯的公寓楼上盲目寻找。

  哪一间房是黎央的？他喜欢高层，还是低层？

  像首都那种带院子，他还喜欢吗？

  想起首都的四合院，闻野心脏一阵绞痛。

  一只无形的手，拼命掐住他的脖子，让他面目狰狞，呼吸急促。

  似乎下一秒，他就会因为心脏骤停而死亡。

  这样的情形，六年间出现过无数次。

  过了五分钟，闻野的呼吸才恢复正常。

  以前他世界各地飞，总觉得世界很小，可一个人一旦从自己的生命中消失，寻找起来又是那么困难。

  眼前的公寓灯火通明，想到里面有一家是黎央的，闻野对这间公寓有了莫名的亲近感。

  他拿出手机，调出黎央的视频合集。

  之前的每个视频他都看过无数遍，唯独最新一期，他只看了一遍。

  黎央说的两段恋情，其中一段是属于自己吗？

  这段感情，

  强制是开始，妥协是过程，离开是结局。

  身为局中人的闻野，被困在里面六年，迟迟找不到出口。

  那封告别信，锁在首都四合院的保险柜里，因为翻过太多次，纸上边缘已经发毛。

  里面的每个字深深刻在闻野脑中，他逼着自己去看，去读，去感受黎央作出这个决定时的惨痛。

  黎央留下的工资卡，里面有十万元，朔风发给他的工资，黎央一分没动。

  他一个人带着黎苗，跑到卷出人生天际的江城，到底吃多少苦受多少罪才能取得今天的成就。

  如果当时不是自己卑鄙的利用黎央的爱，让他放弃去英国读书，他可以做一个安稳的大学老师，而不是一个为了成交订单，加班应酬的销售。

  不能再想了，再想闻野就要扇自己耳光。

  找到黎央就行，找到他，就不慌了。

  闻野锁骨疼得厉害，只能想着黎央转移注意力。

  现在他在做什么？

  今天闻野失约了，所以没脸给黎央打电话。

  无论什么理由，承诺的事没做到就是没做到。

  闻野讪笑，咽下满嘴的苦水。

  温知珩的电话打破了车里的沉默：“不管你在哪儿，现在就回医院。你肩负着整个朔风，希望你能尊重一下自己的身体，也尊重一下员工，你的助理被吕何骂得狗血淋头。”

  “他知道我受伤了？”闻野的声音很虚弱，不如平时凌厉。

  “能瞒得住嘛，”温知珩皱眉，“另外，夏宇然查过了，是你父亲把公司搬迁的消息透露给你母亲的。”

  温知珩顿了顿：“闻董应该知道黎央在江城。”

  “知道又怎么样，现在的他只能狂怒无能。”闻野嗤笑。

  “......我就是提醒你一下。”

  “嗯，找个人跟着黎央，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好，我来安排。”

  “做隐蔽点，不要让他发现。”

  电话结束，闻野恋恋不舍地看了眼公寓，让司机掉头回医院。

  经过一天的折腾，半夜闻野果然发起烧。

  夏宇然吓得一夜没敢睡，生怕自己老板有个三长两短。

  医院开的药水中有助眠的成分，闻野半夜昏睡过去后，第二天中午才醒。

  “醒了？”温知珩坐在床边削苹果，“要不要吃？”

  闻野摇头，朝窗外看了眼，问：“几点了？”

  “别管几点，今天你不能去德仲国际。”温知珩很少这么霸道，他今天就特地坐镇在医院看着闻野的。

  闻野今天的状态确实差，他不想半死不活地给黎央添堵。

  “哦，对了，德仲国际总经理Eva给你打电话，我接了。”温知珩自己咬了口苹果，吃得津津有味。

  “嗯？”

  “她知道你生病了，说要来探望，我就把病床号告诉了她。”

  “你......”

  “怎么？怪我多事？事关朔风总公司搬迁的事，我觉得要慎重。夏宇然说你还没去办公室实地看过，我觉得，不着急签合同，该走的流程走一下，最多半个月，不急于这一两天。”

  “你这一生病，正好有理由把合同的事放一放。”

  温知珩帮理不帮亲，闻野的这个冲动决定，他不会直接跟他对着干，但是不代表，这些委婉的手段他不会用。

  闻野“腹背受敌”，又实在头疼得厉害，只能作罢。

  只是，这样他在黎央那儿的可信度又降低了。

  金融大厦的精英们一如既往地在工作岗位奔波，午休期间，Eva告诉黎央，朔风闻总生病住院，让他代表德仲国际去探病。

  “顺便试探一下他们的意向，朔风是很有实力的公司，这笔订单我觉得很有希望。”

  Eva是个工作狂魔，她从一个普通销售走到这个位置，能力和野心都不一般。

  她看人的眼光很准，朔风闻总对这个项目非常感兴趣，销售需要做的，就是顺着甲方的意推波助澜，促进项目的交付。

  “好的。”黎央应下。

  这几天，黎央已经从初见闻野的震惊中，慢慢冷静下来。

  黎央决定把闻野当做一个普通的客户对待。

  他去买了鲜花和水果，按照Eva给的地址来到病房。

  病房门半掩着，能听见里面人的说话声。

  “好，下次回家给你带限量版的芭比娃娃。在家有没有乖乖听话，惹阿姨生气了没？没有啊。那好好吃饭了吗？全部吃光了......作业呢？有没有跟老师发脾气......好，我早点回来，下次陪你一起去游乐园。”

  黎央在门口愣住，他从来没有听见闻野这么温柔地跟谁说过话。

  是他......女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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