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琢影跟在任初见身后，在崎岖不平而又寂静的小巷子里，兜兜转转，艰难地跋涉起来。

  队员们迈开的每一步，都会陷在厚重的雪堆之中，再卖力地抽出脚来，犹如划桨的船夫一样，来回倒腾起来。

  门窗不时闪开了一道道缝隙，透出令人不舒服的谨慎目光，打量着这一行人，仿佛见到了什么怪事似的。

  赵琢影突然停止脚步，诧异地问道：“这个路牌，没记错的话已经是第二次路过了。初见，你到底要将我们带到什么地方，你心里真的清楚吗？”

  这条分岔路口上的路牌，正是指引着文学社与中心广场的那一块，在他来到恐怖街不久的时候，就曾见到过它。

  任初见咽了一口唾沫，目光游移不定，痛心疾首地拍了拍脑壳：“赵队，请您放心好了。我好久没有走这条小路，有些生疏，不过很快就会记起路线。”

  “哼，恐怕等你记起来的时候，街委会都要倒闭了啊。照这个架势下去，办实事的人员得不到任用，反倒是那些胡吃海喝的官老爷们，成天不劳而获。”陈和光一针见血地说道。

  “你说什么！街委会里的干部都要经过重重考核，每日都投身于繁忙的工作之中，根本抽不开身，哪里轮得到你站在这里说风凉话。”任初见的情绪突然激动，忿忿不平地呐喊道。

  二人激烈的争吵声，很快引出了门窗缝隙里的一颗颗小脑袋，既好奇、又不解地打量着他们。

  一位年纪稍长的老者推开了门，无奈地捋着胡须，劝阻住了二人：“别这样说啊。街委会的干部也好，小职员也罢，都是我们需要仰仗的存在。”

  赵琢影迅速闪身，拉住了半开的木门，神情严肃地问道：“老伯，我们初来乍到，不知路况，在这一条条小巷子里，没有找寻到回街委会的道路。”

  “我不知道……你们不是职员，你们一定是干部吧，只有街委会的干部，才会出现不熟悉路况的情况……我什么都不知道。”老者的神情突然惊慌起来，支支吾吾地说道。

  赵琢影诧异不已，难以想象从短短的这一期间，居民们对待街委会的风评，居然变化得如此之快。

  如果说在此期间发生了什么突发状况，那就无疑是这场突如其来的降雪，一定是这样的。

  “老伯，这场大雪下得真是毫无征兆，你应该没有忘记，收走家里晾晒的衣服吧。”赵琢影端起拉家常似的语气，温和地说道。

  “不，你们别想让我说错话。我见过说错话的下场，那是要被街委会的这帮子干部，拖出去……总之，收回你们害人的打算吧。”老者颤颤巍巍地逃进了屋里。

  “老伯，你误会了。我们既不是职员，也不是干部，只是同你一样的普通人啊。”陈和光凑了上来，和和气气地说道。

  老者瞥了一眼，驱散麻木感似的摇了摇头，兴许是看到陈和光那副真诚的模样，想到了自己的孙女一辈，暂时冷静了下来。

  他没有完全转身，跨在低矮的门槛上，低声说道：“姑娘，你太年轻了，肯定不知道这场大雪背后的隐秘。我说句不该说的，你们就当听不到吧。稽查科的职员马上就要出动，快跑吧。”

  赵琢影惊愕地看着老者，完全想象不出是什么样的恐惧，竟然使其惊慌成了这副样子。

  陈和光也是一头雾水，左看看右看看，整条街道在苍茫大雪的覆盖之中，空无一物。

  “老伯，监察科的科长也会过来吗？他大概记得我的名字，只要见得到他，我就用不着再走弯路了啊。”任初见情绪激动，逐渐失控，不断拉拽着并不牢靠的木门。

  这位老者心疼不已，却碍于自己势单力薄，无可奈何地哀嚎起来：“晚了，晚了，你这后生……”

  李青牛拉开了疯狂的任初见，此刻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听天由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下去。

  他显然是明白了老者的意思，大声呼喊道：“全员，做好迎击的准备。”

  在静谧得出奇的街道上，只有“沙沙”的落雪声，慢悠悠地回响在队员们的心中，面面相觑。

  他们的心脏仿佛被猛地揪住，提到了嗓子眼上，迫使血液倒流，小心翼翼地张望着四周的景致。

  飘摇的落雪遮掩住了更远处的景致，那里是恐怖街的彼端，似乎存在着朦朦胧胧的群山，像是一只只沉睡中的巨兽，静待苏醒的那一天。

  尽管一切如常，却有一股莫名的恐惧感油然而生，碾压在了众人的心头上。

  “叮——叮，叮。”

  这场大雪之中，响起了一阵清脆的车铃声，附带着急促的马蹄踏雪的响声，迅速地向前推进。

  陈和光催动诡象，却如同身陷妖雾的时候一样，无法驱散那些细密的雪花，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赵琢影深知此次攻势不同一般，将怀中的风月宝鉴取了出来，翻到背面，映射出了面前的街道。

  “这是一架马车，前座上似乎坐着一名车夫，面孔黢黑，后座则是……说不上来的诡异存在。”陈和光接受他的眼色，辨认着风月宝鉴中浮现出来的形象。

  这面宝镜没有辜负他的期望，足以将肉眼不可见的存在，显现出来。

  正如文学社中的那一批学界泰斗，经受住了无数的世事变迁，却照样沦落到了其中的幻象里。

  这是他后知后觉领悟出来的，那一批人与当初的白鸟一样，都是返璞归真的极强存在。

  只有不断颤动的风月宝鉴，才能将其限制起来，这就证明他落下了正确的第一步棋。

  片刻之间，街道两侧的窗户、木门完全闭合，嘎吱嘎吱地阻挡着寒风。

  居民们生怕这一不幸，将会蔓延到他们自己的身上。

  老者长叹一声，兔子似的钻进了屋内，趁着赵琢影抽开双手，迅速地闭上了木门。

  “幽灵马车……”李青牛嘴唇翕动，望着镜面中不断逼近的马车，不可置信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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