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重霄没有时间解释他的怀疑，催促道，“黎姑娘，趁现在防守松懈，赶紧走。”

  黎静婉知道无法劝他一起离开，只能起身。

  “秦大哥，你就算查到了东西，也得把消息传出去。”

  “你如果信任我，就告诉我如何和你取得联系。”

  她的眼睛，即使在黑暗里也显得神采奕奕，充满了一往无前的决心。

  虽然是单枪匹马，但秦重霄不想拉其他人进来，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

  可黎静婉的说法有道理，他自然也信任她，于是不再犹豫。

  “西戎都城，圣医堂，我每月初一和十五会去拿药。”

  “我记着了。”黎静婉郑重道，“秦大哥，你一定要多加小心。下个月初一，我会去和你汇合。”

  秦重霄轻轻点头，“好，我等你。”

  “秦大哥，你一定要注意安全。”黎静婉强忍不舍，“大夫人还在京城里，她见到你肯定会很开心。”

  “我会的。”秦重霄道，“黎姑娘，路上小心。”

  黎静婉点点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朝前迅速前行。

  秦重霄看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前方的黑夜中，在原地站了很久。

  如今，他终于不再是单打独斗，心里有了期望。

  他还有很多问题要问，很多话要说，希望下一次见面他们能有时间坐下详聊。

  -

  按照秦重霄的安排，黎静婉果然在走了几里路后发现了一匹马。

  骑上后跑到天亮时，终于离开了这片营地所在的区域，见到了一处小型的集市。

  她于是去租了一辆马车，马车夫会说流利的盛朝话。

  盛朝对西戎的影响巨大，越是靠近西北边境的地方，会说盛朝话的人就越多，说得也越好。

  马车夫是个健谈的人，说他在塔城做过生意，近日因为边境形势紧张才回西戎，在家里谋生。

  他问黎静婉为何一人，黎静婉说她也是在塔城做点小生意，来热铎办点事，现在租他的马车是要去城外接家里人。

  “姑娘，你是要去接你的夫君吧？”马车夫笑问。

  “是。”黎静婉顺着他的话承认了，这样说也是向他透露一个信息，她并不是孤身一人。

  热铎的修建方式和盛朝的城池不一样，只有一个城门，只要进了城门，即使是在草地上，也属于在城里。

  因为热铎边境线短，而且有士兵把守，除非是官兵，外人很难越过边境线，只能走城门。

  而这种圈地的方式导致热铎城内占地非常大，每天进出城门都集中在一个地方，等待时间很长。

  马车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到了城门，前面排队出城的人不少。

  黎静婉和马车夫约定，送她出城。

  出城时如果要接受城门守卫的盘问，马车夫作为西戎人，比她一个盛朝女子单独面对要更容易过关。

  排了一阵，黎静婉靠在车壁上昏昏欲睡时，前方传来了喧哗声。

  她打开车窗朝前看，同时问马夫，“怎么了？”

  “有几人进城被拦住了，城门守卫要拉走他们。”

  马夫抬高下巴极力看，“被拦住的是盛朝人...”

  还没说完，黎静婉就打开车厢门下了车，前行几步看清楚被拦住的人时，顿时睁大眼睛。

  此时在城门处，守卫用盛朝话严厉道，“上方有令，所有可疑的盛朝男子，都不准进出，先扣下问话。”

  楚廷煜脸色平静，带着一丝讨好的笑，“守卫大哥，我们是来热铎做生意的，请问哪里可疑了？”

  “你做生意，为何空着手来？做得是什么生意，哪家店铺？你说不清，就是可疑。”

  楚廷煜心里暗暗不妙。

  两国虽然形势紧张，但并未交战，彼此往来也没受影响。

  平日进出城只是随机抽查询问两句，为何现在盘问得这么详细？

  他继续笑道，“守卫大哥，我们在塔城做得是茶叶和药材生意，此次来热铎，是考察能不能把生意扩展进来，所以还没有开店铺。”

  守卫呵斥，“谁知道你说得是不是真的，说不清楚就一边去，等会儿有人会来查你们。”

  楚廷煜看着周围的兵力，大概在二十人左右，而他只带了齐铭等四人。

  若是要强行冲出去，也有胜算，只是不知道附近还有没有潜伏的兵力。

  “过去等着。”守卫喝道。

  齐铭几人已经高度戒备，只要楚廷煜一声令下，立即行动。

  气氛紧绷时，一道女声响起——

  “夫君。”

  随即，一名女子跑过来，抱住了楚廷煜的手臂，“夫君，我也刚到，正要去城门外等你们呢。”

  突然闯入的人让几人都吃了一惊。

  楚廷煜第一次与女子如此亲密很不习惯，正要甩开手臂，却发现这人竟然是黎静婉！

  一时间，震惊，惊喜，失而复得，等各种情绪涌上心头，楚廷煜说不出话，只是盯着黎静婉。

  齐铭等人见到黎静婉，也是十分惊愕。

  黎静婉冲着楚廷煜眨了眨眼，继续道，“夫君，你们在这站着干嘛？我就说老远瞧着像你。”

  楚廷煜此时终于反应过来，脸上带着笑，语气亲密，“守卫大哥在盘问我们，我说我们是来看有没有生意机会的，但他说我们可疑。”

  黎静婉转身看着守卫，“守卫大哥，你可别冤枉我夫君，我们都是清清白白的生意人，来热铎找机会做生意。我前几日先到了，我夫君有事耽误，今天才到。”

  “我就是来接他们的，你要是不信，可以问我的车夫。”黎静婉指着旁边的马车夫，“他可以作证。”

  马车夫连忙笑了笑，对着守卫用西戎话解释。

  楚廷煜听得懂西戎话，马车夫说他们的确是做生意的，女的先进城，今天租了他的马车来城门口和夫君汇合，接他进城。

  他还说了自己的住址，如果守卫不信，可以派人去问。

  在他们说话时，楚廷煜一直握着黎静婉的手，仿佛担心她会突然不见。

  有本地人作证，守卫终于打消了疑心，给他们放行，“进去吧。”

  黎静婉连忙笑道，“多谢守卫大哥，我们先去城外拿些东西，等会儿进城还要麻烦您再通融一下。”

  她说着拿出一锭银子偷偷递过去，“这些日子我们都要进出热铎，到时候少不得给您添麻烦，这点心意你请收下。”

  她长得漂亮，又这么会来事，守卫收了银子后，原本冷漠的脸上露出笑容。

  “没问题，只要是安心做生意的都行。你们要出去就快点，后面还有人等着呢。”

  几人立即出城，马车夫也把马车驾出城门。

  黎静婉掏出银子作为辛苦费，请他稍等，她要借用马车和夫君说几句话。

  这些银子足够买下马车，马车夫笑得一脸灿烂，说他们想用多久都行。

  黎静婉于是和楚廷煜上了马车，有些不好意思道，“王爷，刚才得罪了。”

  “无妨。”楚廷煜盯着她，一眼也不想错过，“幸亏你出现替我们解围。”

  黎静婉笑道，“王爷，还好你们的乔装打扮比较简单，否则我认不出来。”

  楚廷煜也跟着笑了，“黎姑娘，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还好。”黎静婉瞧他专注地盯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转移话题，“王爷，您是来找我的吗？”

  楚廷煜点头，“白依依回塔城说了当日的事情，我查出是乌石烈的手下将你劫走，于是顺着过来。”

  “谢谢王爷。”

  她知道，楚廷煜果然会来寻自己。

  “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楚廷煜有很多问题，“你今天怎么突然出现了？”

  “我是...”

  黎静婉正要回答，车厢壁被敲了三声，然后传来齐铭的声音。

  “王爷，有一批西戎骑兵朝城门来了。”

  黎静婉往外一看，果然是，队伍中的旗帜她认得。

  “王爷，是耶祁律的骑兵。”

  “你认识？”楚廷煜疑惑。

  “我见过。”

  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楚廷煜的安全最重要。

  “王爷，我们先回塔城在细说。耶祁律和乌石烈都在热铎。”

  “好。”楚廷煜也因为今天城门守卫的严格盘查有点担心。

  既然已经找到了黎静婉，当务之急是把她安全带回塔城。

  耶祁律的骑兵进城后，楚廷煜几人立即动身，骑马离开。

  骏马速度快，骑了半日，傍晚时分黎静婉终于回到塔城。

  她进城后的第一件事，是去看黎定铮。

  中途短暂休息时，楚廷煜告诉她黎定铮已经被接到了他的府邸，由项明方亲自照顾，许蕤为他治病。

  黎静婉进入黎定铮的院子时，丫鬟刚摆好了饭菜，项明方正带着丫鬟出来，转身就瞧见黎静婉。

  他愣了一下，然后大喜跑过来，“大小姐，真的是您。您回来了，太好了，太好了...”

  说着说着声音变得哽咽，最后竟然哭了出来，泣不成声。

  “项伯，我没事，您别哭啊。”黎静婉连忙安慰，“您看我一点事也没有，您瞧。”

  “都怪我，都怪我没有护住您...”项明方愧疚不已，哭道，“您要是出了事，我这条老命也不要了。”

  “都说了我没事了，这事和您也没关系。”黎静婉开玩笑道，“您要是再哭，以后我就告诉您孙子孙女，说他们爷爷喜欢哭鼻子。”

  项明方老脸一红，用袖子抹了抹眼泪，“您回来就好...大少爷在里面呢，正在用膳，您快进去吧。”

  黎静婉已经迫不及待，“项伯，我先去看定铮，空了再找您。”

  相处了几日，黎定铮能感觉到项明方等人对他的好意，所以并不排斥和他们相处，只是还是有些警惕，用膳只与牛佃户一起。

  今天牛佃户去见塔城的朋友，便只有黎定铮一人用膳。

  黎静婉一进屋，就见到弟弟端正地坐在桌边，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筷子，夹着面前的一盘菜。

  “阿憨。”黎静婉高兴地出声，“我回来了。”

  黎定铮慢慢抬起眼睛，见到她没说话，但已经放下了碗筷。

  “你还记得我吧？我是小婉...”

  才说完这一句话，眼泪就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我也是...你的姐姐，定铮。我叫黎静婉，你叫黎定铮。”

  这几日，项明方已经和黎定铮说了他失忆前的事情。

  他仍然想不起来，一多想就头痛。

  当他们说小婉是他的亲姐姐时，他虽然想不起，但他从不怀疑。

  “你坐，你坐...”黎静婉见他起身，连忙道，“定铮，你先用晚膳，你吃完了我们再说。”

  黎定铮终于开口，“一起。”

  “你是说我们一起吃，对吧？”眼里带着泪，黎静婉笑了出来。

  “嗯。”黎定铮点头。

  “好，我们一起。”她过去坐下，此时项明方正好拿了一副碗筷进来，放下后就立即出去，不打扰他们姐弟相处。

  黎静婉没有胃口，只一个劲儿地给黎定铮夹菜。

  “定铮，你多吃点，你现在太瘦了。”

  “这是你最喜欢吃的菜，你以前在塔城给我写信，说想吃这道菜。”

  “你这两天还习惯吗？头痛不痛？”

  她问了一堆问题，黎定铮静静地听完才低头吃饭。

  很快，他放下筷子，用勺子舀了一勺蟹黄豆腐，放在了黎静婉的碗里。

  “你吃。”

  一直看着他的黎静婉强忍泪意，不住点头，“嗯...谢谢定铮。”

  她夹起一块豆腐，眼泪落入碗中。

  在门外的楚廷煜见此，悄悄地后退，示意其他人和他先离开，不要打扰这对久别重逢的姐弟。

  用了晚膳，黎静婉陪着黎定铮说了一会儿话才起身，“定铮，你先休息吧。”

  她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楚廷煜说。

  黎定铮默默地跟着她走到院门才开口，“你几天再来？”

  黎静婉一愣，明白过来后笑了。

  “我明天一早就来看你，每天都来陪你好不好？”

  黎定铮缓缓点头，目送黎静婉走远了，才张嘴轻声道，“姐姐。”

  黎静婉径直去到楚廷煜的小院，楚廷煜料到她肯定会来，此时已经在书房等她。

  他先问了黎定铮的情况，“定铮如何了？”

  “很好。”黎静婉想到弟弟，脸上就露出笑意，“虽然定铮还想不起来，但我相信他一定会记起以前的事。”

  “会的。”楚廷煜没有说出许蕤的诊断结果。

  他不忍心看着黎静婉难过。

  而且等会儿，他还要说出一件让黎静婉十分伤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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