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妈终于酣畅淋漓地吵了一架，最起码是我妈这个二哈附体的女人总算把自己内心那些亦真亦幻的想法给通通翻了出来。

  而这一切只源于姑婆的“告密”。

  当然，一切也是我妈预料中的事，只是她没料到，这次吵架，竟能激得她吵的如此直白，如此无厘头，却又如此合乎她的设想。

  她甚至一度怀疑她自己的设想原来都只是我爸策划好的剧目片段之一。

  当她再度叫不回来圆圆的时候，她便不再坚持了。

  只是刚进家门，就被酒精侵入了鼻腔。

  她看了看时间，不禁轻声叫道，“小姑？是不是把酒洒了？”

  无人应答。

  她从玄关处就开始嗅着，一路查看，不时地嗅着，终于发现酒精味的源头竟然在书房。

  “小姑……”

  她朝里面轻唤着，同时看到窗边椅子里缩着的人影竟然是她自己的丈夫，惊得她扑到他跟前，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那刺鼻的酒精是她不用接近都涌入呼吸的。

  “大伟！”她轻声唤着，“大伟，你咋了？睡着了还是喝醉了？”

  “没死呢！”半晌他才用如同从幽冥地府发出的声音冰凉地道。

  这样陌生又冰凉的感觉让她顿时噤若寒蝉，僵在原地。

  那一刻的静，如同深渊底部，全方位无死角的压迫感猖狂地席卷她的每一寸神经。

  他挣扎着坐起。

  “你买了车，下一步买啥？”

  她沉默着。

  “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打算着随时把我也给换了，所以你干啥事都不告诉我！”

  “这种小事，就不麻烦你了！”

  “小事？你觉得这是小事？”

  “我，”她不禁疑惑他的暴躁，“我用的是我的钱，不需要你输密码也不需要你签字，所以就……”

  他却冷笑了起来，“一结婚的时候我就说给你买车，你偏不要。你说你用不着车！最后你还用那钱给我儿子买了车！现在想来，你从来不问我要钱，应该是你心里从来没想过要把我当丈夫吧！”

  “这话说的！我不拿你当丈夫，那当啥？”

  “谁家丈夫过成我这样，老婆买车，我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

  “你不是最近一直忙着应酬，忙着工作呢嘛！”

  “我再忙，不至于连给老婆买车的时间都挤不出来吧！”

  “我看车时候给你打电话了呀，你说你忙着！”

  “那你，多说一句不要命吧？”

  “咱俩意见不统一，就算你知道，怕是到明年也买不来吧！”

  “所以你就把我当空气了？”

  “我过了八年跟人要钱的日子，明白这种拿人手短的滋味！在我重新开始能挣到钱的时候，我就决定以后坚决不会再要那种手心向上的日子！”

  “我跟你说过别找我要钱的话吗？”

  “没有啊！”

  “那你，你到底跟我结婚为干嘛？”

  “拜托，要是我真的一分钱都没有，连买根菜的钱都跟你要的话，你会娶我吗？”

  他被反将一军，瞬间噎住。

  “男人娶老婆，不就想要自己能轻松点，能名正言顺理直气壮地享受老婆这样一个法定的免费全能保姆嘛！”

  “我是缺保姆吗？”

  “所以我才有底气指使你干这干那呀！”

  “我们是夫妻！夫妻啥意思你懂不？”

  她默然聆听。

  “我挣多挣少，都是这个家的，是你的！你懂吗？”

  “是，法律层面来说是这样的，可实际上，每个男人都有自己的破解办法！我是从男人不给钱的沼泽地里爬出来的！我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别欺负我的女儿就行！”

  “那我们到底算干啥的？”

  “嗯，所有夫妻都只不过是搭伴过日子的合作伙伴。我又没有给你添个孩子，所以我根本没一丁点资格动用你的钱给我买任何东西！我也不想被你身边人认为我只为图你钱，不会真心对你！”

  “你……”他一跃而起，却不知是因为酒精的作用还是真的气到血压飙升，随后就又重重地跌回椅子上，“你就是这么理解‘老婆’这个职业的？”

  她大吃一惊，连忙扑到他跟前，手足无措地查看他的情形，“你不是二三十了，能不能别轻易动气！”

  “我不是二三十……哼，你是嫌我老！”

  瞬间，成功将她心中那根随风而动的软刺对准了她的心头。

  她还在替他顺气的手开始缩了回去，静静地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犹如等待着最终的审判结果一样，心跳加速，屏息凝神。

  见他挣扎想要坐正，她情不自禁地上前搭手，却被无情拒绝，“我还没老到坐不起来！”

  她也不由得怒了。

  “唉，我买车是我自己用！花的也是我自己挣的钱！要是你觉得我婚内收入都该归你支配的话，那我，也没啥好说的了！”

  “我是那个意思吗？”

  “那你发的哪门子的火？”

  “我……”他被气到抓狂，却也只能愤恨地将眼前的书扔出去老远！

  “你的钱，我交物业费、水电费了，包括上次给小姑买床的钱，都是从那个里面出的！都是实打实给家里公用的！是你我都能受益的！剩下的都在卡里。卡在你手边那个抽屉里！”

  他猛地拍上自己的脑袋。

  “如果你觉得冤，觉得吃了亏，我就，就给你还上我花掉的那部分！”

  他继续摔着东西，拉开抽屉，取出那张卡，在手上扬着，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要是你还觉得不够的话，那我把这一年多所有的费用总一下再还给你！”

  “喂，我，”他感觉大脑一片空白，“我结婚到底为干嘛啊！”

  她不由得怔住，半晌才讷讷地道，“要是你想要自由无束缚，我，我随时都可以签字！”

  平地惊雷！

  他瞬间腾起，怒不可遏地冲她道，“你签字，签啥字？你到底想干嘛？”

  “不是你，你后悔结婚了嘛！”迎着他血色的眸子，她有些胆怯，“我不会占你一分钱的便宜！”

  “你到底要干嘛？”他觉得自己用尽了所有的脑洞，也不过才问出了这样的话。

  她也愣在原地，不敢进退。

  因为她也是第一次见他这样的暴怒，她甚至想到了他随时一个不经意的动作都能取自己性命！

  与此同时，她已经开始想象自己可能死的当天，他都能在这房子里的角角落落与新欢歌舞升平。

  “人家娶老婆是为讨个安稳，开心过日子的，你是几个意思？你当自己单身，不愿意参加我的社交，好，我理解！可你到底，在这家里，你当我是个啥玩意儿？”

  “我，”她试图申辩，“我没有给我娘家人花过你一分钱啊！”

  “你……”

  “每个人挣钱都不容易。你要负责公司运转，还要准备给儿子成家的钱！所以我一直都只是用你给的钱交我们这个房子所产生的费用的！没有乱花你一分钱！”

  “你算的这么清楚，是想随时踹了我？”

  “这话说的！我又不是小姑娘，我还能有几天蹦跶的呀！还敢踹了你！”

  他也只是深呼吸几下。

  “再说了，你这么厉害，我哪儿敢跟你耍心机啊！只要你不主动踹了我，我就算再借一百个胆儿也不敢跟你耍心机呀！”

  “那你，”他听得是亦悲亦喜，“你到底懂不懂啥是夫妻？夫妻应该是咋样的？”

  她被问的一头雾水，“那你觉得夫妻应该是咋样？”

  “我给你的钱，没规定你只能家用吧？”

  “可，非家用的，那不就是我自己的私事嘛！我自己有钱，也用不着你的呀！就算给你买衣服，买礼物，也都是我对你的感恩回馈！”

  “那你觉得我娶老婆，我这么拼命工作，到底图啥？”

  她竟然摇头。

  这令他颇为无奈。

  “男人再能耐，家里没个好老婆，那也是一场空！”

  “我知道我不算‘好老婆’！”

  “你，你气不死我你就不甘心对吧？”

  “你的潜台词不就是那个嘛！又不是我要气你的！”

  “拜托你好好动动脑子想清楚，一个男人，挣再多钱，自己老婆都不愿意花，那，这男人挣钱还有啥意义？他还有啥动力去挣钱！”

  “……”

  “我就算，就算我在外面呼风唤雨，可家里家外的，老婆干啥事都把我排除在外，不愿意用我的钱，甚至都不需要我这个人，这叫啥事，我还混个啥劲？”

  “可是我自己有钱啊！”她的诚恳令她显得有些娇憨态。

  他无奈地想要抱头痛哭，“我知道你有钱！我给你钱，是我这个做丈夫的能力表现！是我爱你的表示，你明白吗？”

  “嗯，明白！”

  “那你买车，干嘛不告诉我？又不是买菜！”

  “关键是，我也没想要买车！我哥给我钱让我买车，就是为了让我接送我妈和程程方便！”

  “我的车就在那儿放着，你随时都能用吧？”

  “嗯！可是……”

  见她意犹未尽，“可是啥！”

  “你哪天能离得了车呀！而且，我接送俩孩子又不是一两次，这以后最少得三年来回跑啊！总不能回回回都麻烦你吧！你要是有空还好说，你要是没空呢？孩子们上下学可就那几分钟，两家学校还有距离呢！我总不至于扛着俩书包天天挤地铁吧！圆圆已经被人认出来不止一两次了，这不就等于变相地提醒我必须有个车了呀！”

  “就算你为了接送孩子方便，那你，你也不至于撇着自己老公不用，反倒去用别的男人的钱吧！”

  “唉，那是我哥，我亲哥！”

  对她这样的气急败坏相，他不禁乐了。

  “我的意思是，你是我老婆，你是有男人的人，别让任何别的男人以为你老公没用！”

  她也不禁噗嗤笑了。

  “你幼稚不？我老公有没有用，我还需要别人帮我证明啊？”

  “你这个虎了吧唧的老娘们，啥话都往外说啊！”

  “你要是需要，我可以伪装成懵懂无知的小白兔！”

  他气哼哼地将她拽入怀中，笑嗔，“那你都不能买个好点的啊？”

  “多大本事就办多大事呗！我买车就为代步！又不是用来泡妞的！”

  “你是我的老婆，你就是我的名片！”

  “哦，我买个不到十万的车伤了你的面子了？你这个男人也太不讲理了吧？”

  他愤慨这个女人咋就这么难以沟通，“这不是伤不伤面子的事！”

  “那是啥事？”

  “是……”话到嘴边，他却觉得自己实在被愤怒冲昏了头脑，“都怪我，要是早点给你买了，哪儿会有这麻烦！”

  “拜托，别说我只是你的老婆，就是你的老爹老娘，也肯定不会想要这么张扬，散你的福分吧？”

  “嗯？”

  “人生在世，低调谨慎是为人本分！是给你积福积德的！”

  他恍然如梦，激动地抓住她的手。

  “再说了，从古到今，男人有太多理由休妻另娶！你要是觉得我让你丢了面子，那就休了我赶紧另娶吧！你再给整辆布加迪，绝对让你名扬四海！”

  真是说不到三句话就现原形，这应该就是二哈的本色吧！

  他的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被气到猛搓头发。

  “说到你心坎儿里了？心动了？”

  他伸出的手，却停在了半空。

  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头涌起一阵寒意。

  “看来，现在就差一个离婚证了？”

  他真觉得这样跳脱的二哈本相难以应对。

  “哎呀，那可真得提前恭喜你啊！休了我，你就能拥有流水线一般的年轻漂亮小姐姐了！这也正好符合了你周围人对你的预期！”

  “啥预期？”

  “唉，你身边所有人不都认为你该娶个年轻漂亮的，好给你洪家添丁进口的，而不是我这种风烛残年的老女人！还有，以后我也就不用托大替你照顾你儿子了，你也就不用再疑神疑鬼，不用觉得我对你儿子有不良企图了！”

  “你能正经点不？！”

  他只觉得气冲脑门，眼前一阵黑。

  终于努力稳住了蹿升的血压，却听她道，“既然你都觉得我不正经，那就，我们从现在开始，一刀两断吧！”

  “啥意思？”

  “我会遵照协议，断的干干净净，坦坦荡荡，绝不夹带你一根线！”

  他愤恨地将她揉进怀中，想要狠狠惩罚这个已经有些分不清现实与她幻想的女人时，却被突如其来的砸门声给生生切断了所有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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