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千帆被他这连续提问给气到没脾气，苦笑道，“拜托，都联系上了，你想咋办就咋办呗！你哪怕追过去给人打一顿呢！”

  “我是真心想听你建议呢！你别跟我瞎扯！”

  “大哥，我们只能帮你验证一下，九聆对你到底有没有彻底死心，然后才敢放心地让你去行动啊！”

  “呃！”

  “你说你，既然都联系上了，你还不立即行动起来，你还想干嘛？等着过年吗？”

  “哦，好，好！你请继续吧！”

  “我说，你是不是被女人追习惯了，不知道怎么表达了？”

  沈立峰不屑地将头扭过，看向别处。

  “其实，昨天晚上，白姐跟安娜聊了很久！她让安娜慢慢开导你。那意思很明显，人家不是怕别的，就是怕你会忍受不了婚姻的平淡，沾染上公子哥儿的臭毛病，伤害到九聆！”

  “谁家婚姻不是平平淡淡的呀！我有啥忍受不了啊！”

  “唉，这就很好嘛！婚姻虽然是平淡无奇的日复一日，但也最考验人性！现在呢，你对婚姻的态度，对老婆的包容，应该就是你要准备的送给你老婆的第一颗定心丸！”

  “那第二颗呢？”

  “第二颗就是，‘去父留子’越来越热乎了，你得提防着点，九聆的心理变化！”

  这个词，像一根刺，直戳沈立峰的心。

  这是九聆曾经跟他说起过的事，只不过，以前，他以为她就是图一时口嗨而已，她的长辈们肯定不会允许她这么做的！

  可是慕千帆接下来的分析，直接让他从头凉到脚。

  “关键是，人家要是决定去父留子，不管是经济支持还是教育辅助，你说人家差哪个？！三位长辈，都是九十年代的大学生，再加上瞿奶奶的儿童教育理论加持，啧啧啧，人家现在考虑的，应该是到底要不要孩子爸这样一个人物现身吧！”

  沈立峰感到自己正在一点点窒息。

  “更糟糕的是，九聆现在就在国外。都一个多月了，你要是还没一丁点娶人家的决心和行动反馈给人家，那，人家直接走国外的途径，带个孩子回来，到时候，你难道还指望像电视剧那样，期待那孩子身上另一半基因是你的呀！”

  沈立峰已然僵住，突然提高了些音量道，“不行，我必须尽快找见她一面！不能只靠电话联系！”

  “你……”

  “唉，对了，你跟安娜交代一下，千万别跟小宗说，我是被甩了的！”

  “真有你的，”慕千帆嗤笑道，“人家谈感情费钱，你，谈感情费人！”

  “滚！”

  “你可搞清楚点状况，你现在是在求我们呢！”

  “唉唉唉，”沈立峰急了，“算我服了你俩了！是我求你们帮忙的，你们好歹帮忙帮到底嘛！”

  “白姐的意思呢，浇树要浇根！做人嘛，暖心是先决条件！你俩是不是真的有缘，就看你接下来的表现了！”

  “嗯，我明白，白姐她也不想理我！”

  “白姐最近家里事挺糟心，她主要是怕你对九聆没那么用心！所以，应该算是在替九聆规避一些潜在风险吧！”

  “啥事糟心了？”

  “她没说，我们也不好意思一直问。反正我觉得吧，以白姐那么灵活的脑子，能让她犯难的，应该不是啥好处理的吧！”

  而我妈的糟心事呢，除了圆圆的小升初准备以外，还有就是姑妈那油盐不进，却又雁过拔毛的做派。

  姑婆在晨练时候不小心摔伤手臂，这让我爸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那时候，他刚刚到达出差地，才不过七八个小时！

  他既担忧姑婆的状况，又担心自己老婆一个人忙不过来，只好遥控指挥姑妈和我一起给我妈帮忙！

  最后竟然直接联系康复中心，想让我姑婆去康复中心，专注养病。

  可是姑婆却为此伤神了起来。

  她想尽快康复，但又不愿意住到家以外的地方，更别提住院了！

  我妈看穿了姑婆的心思，便宽慰她，“小姑，我们哪儿也不去，就在家待着！我每天陪你去换换药就成！”

  姑婆终于有了笑容。

  于是，家里所有事，便由我妈一人调度。

  我姑妈的抱怨，始于我爸的命令，喷发于我妈紧急出差两天后！

  “做人媳妇的，到底是伺候婆婆重要，还是她的工作重要啊？说了去两天，现在都两天过去了，还不见人影！”

  我姑妈之所以抱怨，一是因为她自己的事都一团乱麻！二则是我爸每天会不定时来电，了解姑婆的状态。因而，我姑妈因为没法脱岗而燥郁。

  “小白说请护工，是你自己要来啊！”

  “小姑，现在的护工又贵，又不让人省心！”

  姑婆便默默地发呆去了。

  “大伟还有两三天才回来呢！我看她就是算好了大伟回来的时间，到时候只想演戏给他看的吧！”

  姑妈仍旧碎碎念着。

  “你愿意，就悄悄做；要是不愿意，你就回你家去！我就没见过，哪个护工拿了钱还满是抱怨的！”

  姑妈正憋闷之际，敲门声响了起来。

  “你，找谁？是不是敲错门了？”

  见门外人并不认识，姑妈将人婉拒于门外。

  “呃，那个，我叫白丽卿，是洪伟的，同学！我是来给小姑做日常检测的！”

  “可是，大伟又不在家，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假的？”

  “谁呀？”姑婆缓缓走到玄关，“哎哟，是丽卿啊！”

  姑妈十分诧异地盯着姑婆的热情样，也不由得上下打量起了白丽卿。

  “她的身材不错！”

  这是我姑妈的第一反应。

  “皮肤如玉，是一种清冷的白皙，与年轻女子所特有的胶原蛋白脸毫不相干。”

  我姑妈习惯性地招呼客人，同时，她的思绪也没闲着。

  “她姓白？难道是小白的姐妹？不对呀，她说她是大伟的同学呀！”

  “这位就是燕子姐吧？”白丽卿将姑婆扶去了窗户边，然后微笑着问我姑妈。

  “对呀！”姑婆热情回应，同时对我姑妈道，“燕子，丽卿呢，是我们厂白大夫的女儿！初中时候，跟大伟可是同班同学呢！”

  白丽卿浅笑应是。

  “丽卿呀，你今儿过来，会不会打扰你工作？”

  “哎哟，小姑是在怨我没早点来陪您吧！”

  白丽卿一边打开她拎来的小箱子，一边跟姑婆打趣。

  “哪儿能呀！大伟特别交代过，你工作忙！”

  她很利落地帮姑婆量过血压，并悉心检查过姑婆的绷带后才又换上笑容。

  “小姑，大伟总是那么客套呀！”

  姑妈默默地招呼着客人，默默地聆听着她们二人的谈话，同时也默默地循着自己的思路，挖掘着。

  “现在一看，家里有个医生就是好呀！”姑婆却画风突转，感慨了起来。

  而白丽卿却低头，默默整理自己的医疗箱。

  姑婆主动拉起了家常，“丽卿，你家馨馨今年有二十了吧？”

  “小姑，馨馨都二十二了！”

  “都二十二了呀？哎哟，这时间可过得真快呀！我还记得当初她学你爸打针的可爱样儿呢！一转眼，都成大姑娘了呀！”

  “嗨，越大越不听话！我和我爸都希望她学医，可她非不，非要学啥表演！现在好了，成天不着家，东南西北地瞎跑！”

  “孩子嘛，只有出去跑跑，才能长见识呀！你看我，要是我不出国的话，肯定思维僵化，人人都嫌弃呢！”

  “小姑本来就活络！根本不可能出现思维僵化！倒是现在的孩子，不出去见见世面，还真的会是井底之蛙呢！”

  “对呀！”

  “可是这跑来跑去的，心也难免跟着野起来！现在又在捣鼓啥自媒体。嗨，我感觉，我是真跟不上年轻人的趟了呀！”

  “现在就是自媒体时代，年轻人接受新事物能力强，就让他们折腾去吧！”

  “哎哟，小姑，要是我那丫头听到您这样说，肯定要请您当她偶像的！”

  “那就太好了！”

  我就是在这个时候打开了门，打断了她们的话题。

  “子阔，你回来的正是时候！”

  被姑婆叫到她们面前，我的内心忐忑无比，连忙思忖如何脱身。

  “有客人在呀！”我讪讪地，远远地打着招呼。

  姑妈却默默接过我手上的各种袋子，用眼神示意我去往姑婆那边。

  我只好一点点挪向姑婆身边，“姑婆，我妈交代我，抽空买点菜回来，怕你和姑妈不方便！”

  “让你姑妈整理！你来认识一下白阿姨！”

  “白阿姨？”我内心不由得咯噔一下，“我妈也没交代过，会有她的什么亲戚来家里呀！”

  想到这些，我不由得上下打量了那人一眼，“白阿姨好！”

  她微笑着回应过后，就又客套着夸了我两句，算是初次见面的寒暄吧！

  姑婆却热情备至地招呼道，“子阔，来来来，坐这儿！”

  我大惊失色，连忙开启紧急逃离模式，“呃，不了，姑婆！你和白阿姨聊你们的！圆圆让我给她捎个东西过去！”

  “圆圆要啥东西？”

  本来就是我胡诌的借口，眼下，姑婆却来打破砂锅问到底。

  “干嘛不自己回来拿？这都几天没回来了！”

  “哦，我妈走前，给圆圆布置的作业有点多。为了让程程帮她写作业，她寸步不离！今儿是听说我回来，才让我顺便帮忙的！”

  听到姑婆的来电铃声，我连忙告辞，躲进房间去了。

  进到圆圆的房间，随手拿了本她的故事书。

  做了一番思想斗争后，我才出了房门。准备光速逃离，却再度被姑婆叫住了。

  “子阔！”

  我刹那间石化在原地，浑身僵硬，缓缓扭头看向姑婆，冲她赧然一笑。

  “你爸说，正好你回来了，送一送白阿姨！”

  “阿姨，不留下吃顿饭吗？”

  我这样的社恐，非常不喜欢跟陌生人离太近，更别提让陌生人搭我开的车了。

  “白阿姨单位叫呢，你就先送阿姨回去吧！今儿周末，路上车应该不多！”

  “可是姑婆，今儿，我车限号呢！我是搭地铁回来的！”

  “那就，开你爸车吧！”

  皇天大老爷唉！

  我就是怕姑婆会絮叨，所以宁愿拎着那么一大包菜挤地铁，都不敢轻易回来取我爸的车。

  现在，我可真是，如鱼在钩啊！

  姑婆用殷切切的眼神盯着我。

  “那，白阿姨，您单位在哪儿？”

  这是我最后一点自我拯救的机会了！

  我默默祈祷，“最好远在城外的那种！这样我就有充分的理由拒绝了！”

  在她开口的一刹那，我不得不怀疑，我有极大概率喜提‘始终不被上天眷顾的可怜虫’之名！

  “呃，五院！”在那淡妆之下，我都看不出来她的心情，但她的回应，却让我分明觉得，她就是等着让我去送，“就在你们体院新校区的那条街上！”

  在本市，五院和康复中心的关系，就像年迈父母和青壮子女一般，除了本地上了年纪的土着居民，已经鲜少有人能提起这样的名称了！

  五院和体院呢，在我的意识里，就跟鸡和蛋的先后关系一样说不清道不明了。

  后来，附近又修建了运动中心，吸引了很多国宝级别的康复理疗大师进驻，也让五院在低迷期另辟蹊径，演绎了一把英姿飒爽、风度翩翩的跨界！

  一坐上车，我就因为自己的社恐特质，成了被她盘问的对象。

  直到她解释说，她和我爸是初中同学！

  我顿时被自己那灵光乍现的思维给踢开了社恐的另一特质——脑子飞转。

  “那，阿姨，我怎么从来没听我爸说起过您啊？”

  “我一直在外地，回来还不到五年！”

  “那，五院……？”

  “工作调动！”她轻叹一声，“子阔，我怎么听说，你妈，去世了？不是真的吧？”

  “是真的！”

  “那你，刚说的妈……”

  “是我后妈！”

  “后妈？”她颇为惊异，嗓音也略高了些，“你爸再婚了？”

  “对！”

  “什么时候的事呀？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也才一年多！”

  “哦！”

  “那，阿姨是本地人？”我也找点问题，打破这种颇像犯人的感觉。

  “对！”她则像是陷入了回忆一般，“当初，我考了外地的医科大学，后来就在外地成家了！”

  “那，叔叔也回来了吗？”

  “嗯？”她有些吃惊，“哦，我们离婚了！”

  “哦！”

  “我父亲年纪大了，身边不能没人照顾，刚好我又是懂这方面的，所以就，我家姑娘在这边上大学的时候，我就一起回来了！”

  鉴于刚才的唐突，我也不敢再问旁的问题了。

  “呃，你这个后妈怎样？她，多大年龄？她，她是干什么工作的？”

  思忖了一番她的言论，我大致也能估摸出她需要的答案了。

  “我妈，”猛地想起来我妈不让我们提起她的工作的事，就赶紧改变话题，“我爸说，我妈呢，只要做好他的老婆这个职责就够了！工作的事，由他一人来就够了！”

  “呵呵，你爸，还是这么霸道呀！”她神往着看向车窗外。

  “阿姨这么说，难道我爸以前就很霸道？”

  “男人嘛，是该有点阳刚之气！”

  她答非所问。但是同时，我的直觉却意外地苏醒了！

  几乎就那么一瞬间，我的脑子里蹦出来一个大胆的想法：难道她也仰慕我爸？

  哦不，既然他们是初中同学，难道说，她曾经暗恋我爸？

  这个想法一出来，就如同一根刺一般，刺挠着我的小心脏。

  送过她后，我想都没想，就飙车回家。

  家里有我爸的旧时影集，有他的初中毕业照！

  那里，有他尘封的记忆，也有我亲妈那被风干的泪水！

  那是我亲妈端详、摩挲过多少次，感叹过多少回的旧梦啊！

  只不过，我亲妈的旧梦，似乎应该是黑色的。

  而眼下，我后妈似乎也将要进入一场黑色的梦！

  我是应该正视，一旦我的家庭再度震荡，甚至颠覆，我该以怎样的心态去面对我那从此将被打上“渣男”标签的亲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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