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抄起了门边的锄头，朝着那黑狗就奔了过去。

  那黑狗明显被我的阵仗吓到了，掉头又窜出了大院。

  我回头瞧向大门上漆黑的木梁，果然，富老头一边尴尬地笑着，一边从那木梁上飘了下来。

  “这么怕还敢进村？”我顺口问。

  确实，就像之前长河村那王氏，不敢贸然攻击那聚在祠堂大院里的村民一样。

  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人阳聚集的地方，就是会灼伤鬼身。

  富老头还是尴尬地笑着，也指了指我兜里冒出了一截的纸人儿。

  “用来找你孙儿的，走吧，我还得借你尸骨用一用。”

  我说完，也和富老头一起便出了大院，去向了漆黑的前山。

  再次闻到这前山乱坟岗上的气味，我是不由得就想到了袁守洞府中那满脸束带的怪人。

  直到我和富老头攀上坟岗，去到了他的坟包前。“老人家，您自己挑一块尸骨吧，我得用来找到你孙儿。”

  富老头一点头，直接就朝着自己的坟包吹了口气。

  随即，他这坟包上的尸土渐渐裂开，一块灰白的骨头也从土里钻了出来。

  我接过一看，是不由的就挑了眉：“老人家，你确定你脑袋都不要了？”

  是的，这富老头取出的尸骨，竟是他的头盖骨……

  富老头急切地挥了挥手，明显是示意我就用这头盖骨找他孙儿。

  我赶紧劝了劝，说我理解他着急找到孙儿的心情，可没了头盖骨，就没法锁住体内的鬼气，长久下去，鬼身怕是要消散。

  富老头一瞪眼，这才再次吹了口气，重新从自己的坟包里，取出了另一节尸骨。

  我看了看，这一次是他仅存的那只手的手掌骨。

  我点头也没再多说，把他的头盖骨放回坟包，掏出了兜里提前准备好的蜡烛火柴，当然，还有那些纸人。

  我取了这手掌骨中的一根手指骨，用四周的碎石砖块磨成了粉，然后洒在了纸人身上。跟着，用火柴点燃蜡烛，一边默念古书中的口诀，一边烧起了纸人身上的骨粉。

  一时间，骨粉漆黑地延向了纸人身子的四周，纸人也因为烛火的炙烤卷曲着立了起来。

  直到纸人完全漆黑，也完全站立。

  我吹熄了蜡烛，也十分好奇地瞧向了面前的一个个纸人。

  “去……”我挥着手轻声招呼。

  随即，这些立起身子的纸人，就像活过来了似的，迈着小腿儿奔向了这乱坟岗的四周。

  这就是古书奇门中纸扎一门的寻骨术。

  这术的流程，和同样纸扎一门的替身术，非常的像。

  唯一的不同，是替身术为活人施展。寻骨术，则专为鬼魂施展。

  原因很简单。

  替身术，是用使用者的八字血骨塑身，所以活人能用。

  而寻骨术，则是以使用则的尸骨塑身，所以也只有鬼魂才能用。

  此时，这些纸人已经成功塑身，它们也必定会去寻找与它们体内气息相同的尸骨。

  这富老头要找的是自己的孙儿，爷孙之间，尸骨气息自然相近，所以这些纸人，也必定会找到富老头孙儿的尸骨。

  我让富老头跟着我一起追上了纸人们，也就跟着纸人们，在这乱坟岗中转了起来。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我们追着纸人围着这乱坟岗转了整整一圈，直到我们回到富老头的坟包前时，那些纸人，纷纷就趴在了富老头的坟包上……

  我皱了眉。

  因为这当然代表着，这乱坟岗上，并没有与这富老头气息相近的尸骨……

  什么情况？这富老头的孙儿没有葬在这乱坟岗上？

  可我们村前山，这埋葬那些在大轰炸中丧命的受害者的地方，也就只有这乱坟岗啊。

  我们村后山埋葬的，可都是我们村里的村民。

  那么，难道这富老头的孙儿……其实没死？

  可如果这富老头的孙儿没死，又为什么这么些年，都没有来看看这富老头？

  这当然非常奇怪。

  直到一旁的富老头，“呜呜呜”的唤起了我，也指向了坟岗上的天空。我顺着一瞧，只发现天边已经开始泛白，天色马上就要破晓。

  “老人家，你孙儿的事儿有些蹊跷。你先回去吧，明晚我再来找你。”

  富老头明显有些沮丧。

  他用仅剩的四指挠了挠头，也叹着气化作一道鬼雾，钻进了他的坟包。

  我当然也有些惭愧，没想到这寻骨术还找不来他孙儿的尸骨

  但我也终究没有告诉他，他孙儿可能还活着这一点儿。

  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我也确实拿不准，他孙儿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不过，他孙儿如果真的还活着，想将其找出来，其实还是不难的。

  我们村周边都是山。如果当年那场大轰炸后，还有幸存的小孩，那么那小孩，八成会进入我们村，魏老也八成会知道。

  天色还早，魏老估计还没起床。

  我先一路回了家。

  小翠还是在铜锅旁，只是拿了一个小板凳坐着，一只手拧着扇子扇着火炉，一只手撑着脑袋，百无聊赖的模样。“怎么样小翠？没发生什么意外吧？”我坐回了她身旁。

  小翠眯着眼瞟了我一眼，似乎还在为我“偷袭”她生气。

  我笑了笑，也告诉她我等下还有事儿要出去，拜托她帮我守好铜锅。

  “知道了知道了……”小翠继续撑着脑袋扇着火炉。

  有小翠守着，我也没什么好担心。打了些水，冲了个澡，然后便出了门。

  这时，天色已经明亮。村路上，许多村民正扛着锄头等劳作工具去往农田。

  我找进了魏老家的大院，正好，魏老正在院里活动身体。

  见我进了院，魏老抓过拐杖就迎了上来，脸色也整个沉了下去：“火土，不会又出什么事儿了吧？”

  “没事儿，只是有个问题想问问您。”我也直接询问了魏老，当年前山的大轰炸发生时，有没有小孩逃来我们村。

  魏老低下脑袋思考了一会儿，然后便说出了一连串的名字：“村头的刘云，铁生，村尾的陈桥，张莉……”

  我听得皱眉，当然没想到竟有这么多。

  魏老则长叹了一口气，说当时这些还是小孩的村民，几乎都是从前山大轰炸后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都是小孩？大人呢？难道死人堆里爬不出大人？”我自然不理解。

  魏老有些生气地瞪了我一眼。

  我当然也意识到，拿这种事儿开玩笑确实有些过了，赶紧扇了自己两耳巴。

  “火土啊，要是你有了孩子，遇到了那样的危险，你会怎么做？”

  “护住孩子啊。”我回着，也瞬间就明白了。

  之所以当年前山的大轰炸中，只有一些小孩儿幸存了下来，正是因为他们的父母，在大轰炸的那一刻，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给他们护出了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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