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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权臣


指挥都司大堂上,李元胤两手一摊,又道:“但我没有。”

祁京依旧被围着,坐在椅子上,目视李元胤。

气氛已是有些剑拔弩张,但偏这两人看上去还是一副平静的样子,让持刀上前的张拱极有些顿住。

见此,李元胤终摆了摆手,“这是南归的义士,不要乱来。”

“是。”张拱极几人再次退到一旁,目光盯在祁京身上。

祁京却没在意他们,想了想,开口道:“你既有能力收敛局势,又何必让朝中党争下去?”

“我是可以插手党争朝局行昔年刘承胤之事,但这何有意义?”

李元胤反问了一句,又道:“以兵祸乱政,是臣子所为?就是做了,也只能在端州一地称王称霸,令不出肇庆...我只求在江西战局结束之前维持朝廷后方稳定,再适机增兵北伐。”

祁京微微一愣,道:“就这么简单?”

“是你想的简单。”

“吴楚党争不过是浮于朝廷表面一道幕布,其下,是南边各地心怀异志的守将军阀。”

”诸如吴党背后陈邦博等人,听宣不听调,只是名义上臣服朝廷,你大可将其看成另一股大西军,去年朝廷迁都肇庆,他不愿,翟式耜也不愿,几乎吴楚两党谁都反对,怕的不就是我们在此挟天子以令诸侯?但,我们没有。”

李元胤又重复了一句,叹了口气,解释道:“如今清廷霸占了北方,大明朝的对天下的节制其实就已经结束了,南边氏族军阀互相拉拢争权夺利,都自以为清军南下后先死的是前面的人,且不知先后立起弘光,隆武,绍武,三朝覆灭之教训,皆是因他们鼠目寸光,袖手旁观之下又内斗不休,仅为一地一身之利,祸害全局!”

“所以呢?”

李元胤自嘲一笑,道:“所以整合不了他们,就只能压住他们,如此,朝中党争才会暂时消弭,北伐之事也自然能被摆上台面来谈,张别山寻我皆是为此,他动手对付朝中吴党,我动手对付吴党背后的陈邦博等人。”

祁京道:“这些与我无关,我也管不着。”

李元胤悠悠道:“倘若你想,也可与你有关。”

“什么意思?”

“你来之前想错了一点,你们不是局外人,马吉翔是第一个被开刀的,我需用张别山令你们北上一事绊住他,以此逼他不敢再倒向吴党妄动,第二,下次朝会,我会上奏皇上道出吴党朱天麟陷害缉拿你们之事,再以楚党五虎弹劾剪除吴党在朝中的势力,第三,楚党里的内奸我也会揪出来,顺便株连楚党一些人,以此防止之后楚党势大...这些,除却我手上的情报之外,还需你上殿亲自述说,按我的意思的说。”

“我可以去说,不过我还有两个要求。”

“什么?”

“救出队伍里的所有人,给我一个武将官职。”

“指挥都司还缺一个副千户,从五品,你以后便跟在我身边做事。”李元胤淡淡道。

“我说的是两个要求。”

李元胤不悦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要你手上的那份地图?”

“郑氏?”

李元胤摇了摇头,道:“郑森是隆武朝旧臣,拒守金门,也可视为陈邦博一行心怀叵测之人,我要的,是朝局与各地稳定,不让任何一家独大.......”

祁京忽然道:“地图是用来牵连张侍郎与翟式耜的?”

“聪明。”

“你们不是要联手对付吴党与打压各地军阀?”

“那又如何?你既说了是各地军阀,那么楚党的外勋也是要打压的对象。”

说到这,李元胤眼中闪过轻蔑,缓缓道:“张别山其心至诚又如何?他未曾料到你们能带着情报回来,也早知楚党里的奸细欲搅浑水,联合马吉翔不过是一招障眼法,将你们甩出压倒马吉翔后,再以情报借我之手揪出奸细,打压吴党东勋,最后由他与楚党插手北伐分功,一石二鸟。

而楚党内奸知会吴党朱天麟,吴党动手捉到人后见马吉翔出来搅局,遂后觉中了张别山的圈套,于是联手张别山交出马吉翔麾下的严峥撇清关系,最后转移手上的三人至楚党内奸手上,欲令张别山与楚党内斗,阻碍朝廷继续北迁,移花接木。

你既刻下那八个血字,岂能不知他们这是忠心为国?我打压他们有何错?”

祁京摇头道:“你不让任何一家独大,这是要自己做权臣。”

“我是权臣?”

李元胤脸上神情更加轻蔑,道:“昔年刘承胤受楚党遣使,在武冈实际挟天子的是其背后的何腾蛟与翟式耜,而吴党陈邦博在吾等反正时索要庆国公封号,借此于广西大肆囤积兵力,堵胤锡在南联合逆贼大西军,他们哪一个是忠臣?袖手旁观下,不过皆欲做权臣耳!

我也不要他们任何助力,北伐之事由我们来做即可,但,谁敢在如今紧要战局给我在后方搅事,内通清廷,阻碍北伐军国大事,我杀了他。”

直到此刻,祁京也终于听清了李元胤的心声,他看不起南边朝廷的任何一人,也不要任何一人插手北伐。

这便是他身上为何一直会有股昂扬自信的气势。

然而,祁京还是最后问了一句,“既是如此,你又与他们有何区别?”

“我有信心,亦有实力。”

李元胤傲然说了一句,又道:“我也比他们更忠于朝廷,待前线联合南昌金声桓,我维稳朝局从后方增兵,败谭泰何洛会,收复南京,他们自会明白谁才是权臣。”

祁京没再应,只道:“不多说了,我的要求并不过分,救人,官职。”

李元胤也不再说话,目光转向堂外,脸上看不出任何神情。

堂中安静了许久,唯有一旁的张拱极又有些意动起来。

他知道都督要用南归这几人与情报布局朝中,打压吴楚两党,再由内奸与地图延申至外地的守将军阀,以此维稳后方朝局。

说了这么多,给他解释了全部来由,也给了许诺,偏偏这小子就是一根筋,不识抬举。

想到这,他再次持刀走上前。

“你他娘再说一个不字,辜负都督的好心,老子一刀砍了你!”

祁京轻笑道:“你敢杀我?就不怕你的都督像抛严峥一样将你送出去交代?”

“你算个什么东西!”

祁京已懒得再理他,目光一转,看见了堂外桌上放着他的剑。

张拱极气极,又呵斥道:“从北面回来了又如何?!你这把这当清廷了?还任由你做主行事?不听话,你走的出指挥都司?一届死囚,敢摆官架子.......”

呵斥声中,李元胤的目光也从堂外收了回来,再度看向祁京时,只见他还是一副平平淡淡的样子,身上却透露出一股冷静与锐利之势。

他心中已感到了微微失落。

从张同敝口中了解到祁京时,他已查过祁京许多,本以为他做事懂取舍,知大义,有器量。

但这些终究是用错了地方,太顾着微末,注定斗不过这南方的朝臣军阀.......

一念至此,他起身走到了堂外,拿起了那柄长剑,只见剑刃已被擦拭的白亮。

“姜瓖给你的?”

他一开口,张拱极连忙收声,持刀退至身后。

祁京却依旧没在意,想了想,道:“他让我给南边带一份盟约。”

“你很相信他,对吗?”

“信与不信又如何?”

“你们北上四千里,过湘江斩匪,经信阳取图,平型关入境,大同城离间……我能够想到,这半年里的每一晚,你都会抬头看着远处的夜幕,回想着你一路上杀了多少人?身边的多少人又倒在了你面前?你一定能够在夜幕里看到他们的眼睛,对吗?

每一件事,每一个细节,每一次深陷死地,都在堆积在你心中生根发芽,然后你质问自己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因为你的选择太多了,可以逃走,可以投降,可以寻一偏僻之地安稳下来……

但直至见到姜瓖时,他给了你这把剑,你一切的疑问都烟消云散了,对吗?”

祁京转过头,目视着他,没有说话。

他想到了在大同总兵府见到的那个老头,拍案而起的怒斥南边朝廷就是一块朽木,老子要反也不是为南边之类。

他留给祁京的其实不是什么好印象,唠唠叨叨的,会骂人,有私心,但自己最后还是按照他说的做了,很顺其自然的样子。

祁京不知道这是为何,或许是因为姜瓖从不掩饰自己,降了就是降了,反了就是反了,说什么就做什么,干脆凌厉。

而李元胤却已走近,把长剑递还给祁京,又道:“我也能够想到,你从京城开始南归时,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但心中更多的是一股负重,你做成了,又像是什么都没做,因为你做的这些于时局无用,姜瓖你帮不了,周吉你救不住,你只能带着这些东西回来,然后卷入朝中党争,被朝臣随手摆弄,出卖……只是这次,你已经没有更多选择了,你背负的太多,唯有一条路走到死。”

说到这,他已是满脸郑重的看向祁京。

“我与你感同身受,不希望你就此折在这些繁杂的斗争中,也愿给你一个比姜瓖更干脆的答案,你可信我?”

祁京握着长剑,眼神平静的看着他,道:“你要我舍弃那些人?”

“你北上去见姜瓖,付出了代价,  但自大同起事后,你知道那些牺牲是值得的,见我亦是。”

“剑也就在你手中,你想走便走,去寻张别山也好,周旋吴党也罢,我不拦你........”

“都督。”身后的张拱极一惊。

“退下!”李元胤忽然呵斥了一声,那股昂扬自信的气势像是要从身上涌出。

“是.......”

下一刻,李元胤身上的气势骤然停歇,转过头,像是个长辈一般欣慰的看着祁京,以及他手上的剑。

祁京的眼神看向堂外,沉默着。

……

李元胤脸上维持着尽量欣赏的神情。

他已将姿态放低了,等待着祁京如去年越王台上李成栋一般,恍然大悟。

他也已经想好该怎么给他台阶下,等到听见那个“信”字,他便会大笑着揽过祁京的手,将心中的韬略一一讲给他听。

这便是他的收放自如,他要教会祁京怎样以大义的眼光去看局势。

然而,祁京却是依旧看着堂外,天色正逐渐深沉。

李元胤渐渐皱起了眉头。

直至某一刻,祁京转过头,出声道:“地图给你,我也替你说话,但我需知道他们的下场如何,到底能不能救。”

闻言,李元胤的眉头皱的更深,似乎察觉到了对方也在给他台阶下。

他能感觉到里面有股敬意,但更多的是失望与不妥协,这并不是他要的认同感。

“你的东西有用,可我未必想要。”李元胤自顾自的笑了一下,道:“即使没有你那份地图与这些情报,我亦有办法对付他们,这要看你的态度。”

“我需知道理由,你为何不救?”

“我并非不愿救他们,楚党出了内奸,张别山又行此一石二鸟之计,实为我整清楚党与马吉翔的绝机,那六人不可救;另外我也在盯着户部衙门,只要吴党敢转移剩下的三人,我会出手替你救出来,如何?”

说到这里,守在一旁的张拱极明白都督的态度已是放到了最低了。

这是在打一棍再给颗甜枣,九人弃六人,就是在告诉祁京事情没有圆满一说,有得必须有舍。

另外韩文广几人乃是张同敝的人,这样做也是在逼祁京彻底与张同敝断联,以后好生在麾下做事。

祁京道:“你收回把柄,是不准备对付了吴党外勋了?”

李元胤摇摇头,道:“此事牵扯不到吴党外勋上,我要对付他们也用不到那三人。”

祁京又问道:“马吉翔呢?为何不与张侍郎联手扳倒他?”

“朝中自有制衡,我,马吉翔,庞天寿各分军权,唯我势力最大,不可再压,且皇上圣眷在他,不可为。”

“你明明可以做权臣。”

“我忠君忠国。”

祁京无言以对。

“我陪你聊这么久,不是为了解闷。”

李元胤又道:“我也真的很欣赏你,跟我吧,只有我懂你。”

在他希冀的目光中,天地似乎唯余他们两人。

然而,祁京摇头拒绝了。

“那是你的忠义,我也并非要走你这一条路到死。”

“什么?”李元胤微微一愣。

“你看,我都等到了现在,那边夜食已经凉了……”

……

李元胤的神情定格在了脸上。

他准备抬手揽过祁京的动作僵直在那,好半晌没有说话。

祁京也已站起身,持剑看向他。

到这,两人已有谈崩的架势,只两两对视着,堂上肃杀的气氛愈重。

“好啊……”

终于,李元胤轻笑着开了口。

这副笑容与之前完全不同,既带着欣赏又带着浓重的轻蔑。

“不愧是张别山门下所出,小小年纪,一石二鸟用的炉火纯青……”

说罢,李元胤最后看一眼祁京那不卑不亢的神色,背手自顾向着主位走去。

祁京也不再应,抬手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想走?”

张拱极再次站了出来,紧盯祁京的目光中又敬畏的看了一眼李元胤。

主位上的李元胤却没有再呵斥阻止,只如一开始一般,拿起文书继续侧身看着。

于是五人渐渐围拢过来……

忽然。

有人匆匆跑到了堂外,小声禀告了一句。

“指挥使,马戎政的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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