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炜杰攥着咖啡杯的手开始微微发颤。

  自从他确诊尿毒症以后，便从北大退学了，因为缺少人照顾，小舅妈便主动担下了这个重任。

  起初她对秦炜杰的关心和照料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因为两家住处相隔较远，每次小舅妈都会走很长一段路，三两天就会过来看看他，来了也不闲着，所有家务都被她一人承包。

  后来因为改换了工作，她来得也不那么频繁了，大概一周一次。

  她每次来都会给秦炜杰带点必需品，有时候也会给他做顿饭，然后两人说说笑笑，唠着嗑一起吃饭。

  然而秦炜杰现在才知道，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假象而已。

  ……

  小舅妈可能从来没有怜惜过自己悲惨的遭遇，一切的一切都是伪装，为的只是父母给自己留下的三千多万的遗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钱已经变成她的私有财产了。

  秦炜杰只是想要动用其中一小部分，他只是想做个手术以求活命而已，然而连这都变成了极为困难的事情了。

  自己的钱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现在甚至连自己的命，也不是掌握在他的手里了。

  “这样不太好吧，毕竟杀人可是犯法的……”小舅妈低声道。

  男人冷哼一声，说：“那你还有什么好的办法嘛？”

  “当时不是说好了嘛，等到把秦炜杰慢慢耗死，我们就能顺理成章地拿到这笔钱，何必去冒这个险呢？”

  男人喝了口咖啡，漆黑的眼眸不停地转动。

  “我看那小子还有的活，他倘若再活个三五十年，你就一直等下去嘛？他现在反正都是一个废人了，早死晚死都一样。还不如现在就给我去死，省得我看着都闹心。”

  “我们和那个废人不一样，我们还有美好的明天，时间对我们来说很珍贵，难道你要像现在这样陪一个废人一直耗下去嘛？”

  “我……”小舅妈不置可否。

  男人见状，长叹了口气，将一张名片推给了她。

  “我的一个叔叔在警局工作，我已经买通了他。”

  “你只需要把这小子带到我说的地方去，剩下的就交给我。”

  “等我把这小子做掉，会请人帮他弄一份死亡证明，心血管病变是重危尿毒症患者致死的常见现象，加上他的病例单和医院就诊的记录，不会有人起疑的。”

  “你也不用害怕，这小子无亲无故，宰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之后你就能拿着这份死亡证明找到我的叔叔，他会带你走一个完整的公关流程，你什么都不用做，后续的一切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等到一整套流程下来，这些钱也就自然归结到咱们名下了。”

  小姨妈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

  如此缜密的计划肯定不是一时半会儿想出来的，那就说明这个男人早就有了这个想法，他根本就没有听取过自己的意见，从一开始他就想杀了秦炜杰，这才是他的真实想法。

  秦炜杰听了默不作声，他向服务生招了招手。

  “给我来一份三分熟的牛排。”

  服务生有些诧异道：“老板，这里是咖啡店，是不提供牛排的。”

  秦炜杰淡淡开口说：“我行动不便，你给我出去买一份。”

  服务生看了看秦炜杰的轮椅，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服务生就端着一个餐盘走了过来，他将铝制的餐盖揭开，为秦炜杰摆放好刀叉，然后便退了下去。

  等到服务生离开，秦炜杰颤颤巍巍地站立起来。

  他并不不能行走，坐轮椅只是因为对他而言站立行走太过费力而已，他将牛排的道具悄悄藏在袖口，他带上自己的帽子，下拉帽沿调整位置，直到能完全遮住自己的上半张脸为止。

  他端起那盘牛排，特意绕了一圈，朝小舅妈和那个男人走去。

  “两位，你们点的三分熟牛排。”

  秦炜杰面无表情，微微躬身，神态和动作都和服务生完全一致，要不是因为他没穿工作服，否则真的能够以假乱真。

  “牛排？你们咖啡店还有牛排，可我也没点什么牛排啊？”

  小舅妈微微皱眉，小心地问：“你的声音，我怎么有些熟悉……”

  秦炜杰又将帽沿压了压，说：“可能是您认错了吧。”

  “先生，请把你旁边的单子给我看一下，我核对一下。”

  男人并未起疑，哦了一声后便转身去拿那张订单。

  噗嗤--！

  一种剧烈的疼痛感从男人的胸口传来，他颤抖着身子缓缓低头去看，却发现自己的胸口被插进了一把刀子，这刀子露在外面的部分就只剩下一个黑色的刀柄了。

  这时，两个人才都看到了秦炜杰的脸。

  “啊--！！”小舅妈看见飞溅的血，放声尖叫了起来。

  刀口扎进了男人的心脏，他甚至没挺过三秒，只是看到了秦炜杰的脸，露出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随后便一命呼呜，连最后一句话都没说出口。

  估计他做梦也不会想到会发生这样一幕。

  自己密谋已久要杀的人，居然反过来将自己杀了？

  他还是一个连路都走不了多远的尿毒症重症患者。

  “秦炜杰，是……是你！！”

  小舅妈瞬间被吓傻了，她的嘴唇微微哆嗦着，她的手指着秦炜杰，眼睛瞪得很大，就像看见了死神一样，飞溅出来的热血洒到了她的脸上，让她有一种火辣辣的感觉。

  血水从男人中刀的地方如泉水一般往外汩汩涌出。

  “你你你……你杀人了？”

  小舅妈死死盯着男人的尸体，一抹难以言喻的惊恐在她的脸上绽放了开来，她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血，铁锈味瞬间弥漫开来，小舅妈捂着嘴巴，这种气味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恶心，腹中所有的东西都有一种向喉头翻涌的感觉。

  “是啊，我如果不杀他，他就会举起这把刀杀了我……”

  秦炜杰注视着男人凄惨的死状，平淡开口。

  “你你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小舅妈的语气有些悲怆。

  “连一个将死之人都不放过，难道他不该死嘛？”

  “那也轮不到你来管！”

  “那也轮不到你来管。”秦炜杰淡淡道。

  噗嗤--！！

  他迅速拔下插在男人胸口的那把刀，一个转腕便落入手中，他再一次将刀刺进了小舅妈的心口，动作干净利落，甚至小舅妈都没察觉到他刺击的东西，只觉胸口一凉，便血丧当场。

  小舅妈的眼睛死死盯着秦炜杰，她紧紧地抓住秦炜杰的手腕，嘴巴也半张开着。

  她的瞳孔开始慢慢发散，她似乎还有最后一句话想要说，但最终也没有说出口，或者说秦炜杰最终也没给她这个机会。

  服务生刚好从后面走了出来，正好看见了秦炜杰持刀杀人的一幕，手中端着的咖啡杯一个没拿稳，从他的手上掉落了下来。

  哐当--！！

  滚烫的咖啡洒溅在大理石地板上，散发着白色的热气。

  “杀……杀人了！！”

  服务生连滚带爬地迅速逃离了去。

  后面接二连三赶来的人全都尖叫着四处逃窜。

  秦炜杰松开了持刀的手，呆呆地站在原地，人们交织在一起的悲鸣声奏响了一曲死亡华尔兹，秦炜杰目光呆滞地朝店外走去，两行清泪从他的眼角悄然滚落下来……

  他亲手杀死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个亲人。

  他很清楚，用不了一会儿警笛就会从四面八方响起，警车会将这儿围得水泄不通，然后正义的警察们就会拿着警棍将他制服，他毫无反抗之力，将死之人也没那个必要了。

  他就这样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马路边，然后悄然闭上了眼睛。

  这一生过得可真快啊。

  还没好好感受这个世界，一切都结束了。

  真是一个虚伪的世界啊。

  ……

  重型汽车带着轰隆隆的响声从马路那头驶了过来。

  秦炜杰迈步朝路中央缓缓走去。

  一声刺耳的鸣笛声骤然拉响。

  嘀嘀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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