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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谋反


时光荏苒,岁月如白驹过隙般匆匆流逝。杨九在人间做了十几年的夜游巡使。引渡过无数次的亡灵。早已见惯了这世间的生死别离。

  他在人间,冥界飘飘荡荡。起初,是因为对锦凤,小青的那一丝丝留念。到现在,还不愿投胎,可能也是因为在不想经受这世间的爱恨别离。

  杨九身上的鬼气越发浓烈,凹陷狭长的眼窝,反而又生出一丝无名的欣喜。

  地府的夜游巡使虽然权力不大,但是自在,而今世间的人情事故与自己在无了瓜葛,这小吏也算做的安稳。心里释然不少。

  但看看锦颜那绝美的面容,想想上一世没能结为伉俪也终归是个遗憾。双指间  又夹起一缕发梢,眉头轻轻挑起。

  “凤儿……若有来生……我定愿……”

  “停……停……凤儿没有来生,凤儿是本宫的太子妃,本宫不灭,她便是不死之身。夜游巡使您就好好当差吧。”

  玄琪听过了灵佑一番关于来世的言论,在不想听这杨九的。杨九与锦颜相识一千多年,最终没能跨过心中的障碍娶了艳儿。来世与现世又有何区别?说多了也总归是让人烦厌。

  锦颜脸上露出轻快地笑容,说道“正是呢,杨九哥,你就好好当这夜游巡使吧。你若在想投胎,这职位可就让人顶了。”

  杨九暗红的薄唇向上翘起,几颗皓齿在口中藏不住的露了出来。苍白的脸上似有一丝绯红,不住的向玄琪探望。

  “前些时日,羲和圣母命神差来冥界调查究竟是谁私勾了吴王阖闾魂魄一事,玄琪太子可有耳闻?”

  杨九意味深长地问道。

  “前日中天节,筵席上确实听说过。不过,具体情况本宫也不曾晓得。”玄琪眉宇间似有些疑虑的看看杨九。

  “不过现已查明,那吴王的魂魄并不是那位冥差冥君勾来的。而是有人用了凡间阴阳遁术,私改了九天天轮,触动了冥界的人轮所致。”

  杨九看了看玄琪,将手中的招魂幡又藏进了袖口之中。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灵佑脸上充满了忧虑,忙想解释,被玄琪拦下。

  “哦?看来夜游巡使知道的还蛮多的。不知还听说了什么?”玄琪笑问道。

  “不过说也奇怪,酆都大帝这次似乎不怎么关心天界神仙干预凡人命数,扰乱冥界秩序问题。

  反而说以一君王之命换了整个吴国百姓之命,也算死得其所。直接以吴王阳寿已尽为由把羲和圣母派来的神差给打发了。”杨九继续说道。

  灵佑缓了口气,接茬道“那天轮自东皇帝俊仙逝以后就在没有动过。都知道会摆弄那玩意儿的,不是鳏夫就是残疾。天界恐怕还没有此种五弊三缺的神仙。你说是吧,玄琪太子。”

  玄琪被气得满脸通红,又不能言表于色,只得硬着头皮,低声说道“正是……”转而又竖起小指勾了勾耳垂,瞥向灵佑笑道“我天界神仙除了几位遁世帝君,月下仙人和灵佑太子以外皆已经有妻有子,万不是那五弊三缺之人。”

  灵佑一声不响,被怼得甚是憋屈,脸上写满了不悦。

  锦颜闷头一笑,说道“就是,而今灵佑太子也已经有了宫妃,子嗣的事情指日可待,天界定不会有能使用阴阳遁术之人。”

  “凤儿说的极是,酆都大帝也是这话,就算是逆改了天轮,也可能是哪个星使神差无意间碰到了而已……”杨九说道。

  玄琪怔了怔,忙笑道“对……对……夜游巡使说得太对了,无意中碰到了天轮是有的……”

  “不过,地藏王菩萨的座下的谛听,可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

  那日酆都大帝去找地藏王下棋。谛听一时胡言乱语,说常羲元母还有一子尚在天界。天界恐有易主之象。

  这话若是酆都大帝和地藏王菩萨听听也就罢了,偏偏又让几个冥差听去了……”

  玄琪才下定决心谋逆,讨伐羲和圣母,这冥界就得了这么多消息。桩桩件件都可以置他于死地。但看样子酆都大帝对羲和圣母也是颇有怨言。是愿意合谋之人。

  不等玄琪开口,冰夷先冷笑道“看来冥界在羲和圣母的统治之下,生出的是非一点都不比我凡间少啊!”

  “羲和圣母培养魔族势力,骚扰我冥界幽都。又纵容殷实私闯天牢,骗取了赤炎玄女的心头血。迫使子弦月神掏了内丹,使三界之内在没有可与她抗衡的势力。这些都是我冥界心照不宣的事情。”杨九低头轻声说道。

  “哦?羲和圣母不是说要在月神中选出下一任天地吗?怎么,她这是要自己占山为王了?”冰夷嘴角瞥出一抹不屑的笑容。

  “选出天地?呵呵……河伯真是说笑了。天地早已经被羲和圣母选好了,便是赤弦天孙,这个冥界前些年就有传言。

  只不过当时子弦殿下正值盛年,羲和圣母不好立主而已,如今子弦殿下伤了,其余几个月神又不能和殷蚀抗衡。赤弦天孙继承天地的位置是迟早的事。”

  “什么?赤弦天孙?”冰夷与灵佑异口同声地质问道。

  杨九深陷的眸光中带有一丝凝重,脸色越发阴晦的点了点头,说道“赤弦天孙刚满千岁,自是听话的。到执政之年,怎么也要等上千载。羲和圣母还可以继续名正言顺的管理三界。”

  “让一黄口小儿当这三界之主,简直荒谬。”灵佑冷俊的眸子中比平日又多出许多肃杀的怒火。手背的青筋突兀有致,一掌砸向榻桌。

  玄琪皱了皱眉头,拍了拍灵佑的手掌,一脸平静的说道“今年瑶池盛会结束后,羲和圣母就新晋了赤弦天孙当月神。

  而今子弦月神灵力耗损大半,羲和圣母便让他的儿子当天地也在情理之中。没什么好奇怪的。

  不过现在看来让一个不到弱冠之年的小儿统领三界众神。也有颇多异议。”

  杨九用食指划了划入鬓的眉梢,冷笑一声,说道“哼哼……天界凡间小神不知,但冥界众神皆摩拳擦掌,似有起兵之意。”

  冰夷见这杨九说话如此口无遮拦。忙将门带上。惊慌失措地说道“夜游巡使,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不可胡说。”

  “怕什么,天界众神皆有此意,只不过碍于羲和圣母淫威,权势,不好发作罢了。”杨九目光更加犀利,毫无顾忌的答道。

  “大树倾倒,若不能连根拔起,便会生出更多的枝蔓。

  羲和圣母执政已有几千年,这棵大树早已盘根错结。

  需要先摸清它的藤蔓一点点砍去她的根基,在将它连根掘起。

  若急功近利,打草惊蛇,非但不能将它掘起,反而会被它反噬。”玄琪慢条斯理的说着。

  一个刚满束发之年的小宦官听正殿有动静,提了一壶新煮的茶水送了进来。见只不过是几个大夫在讨论国事,又匆匆回去。

  锦颜接过茶壶,坐在茶案前,将手中的壶柄握地紧紧的。众人聊了许久,她想给每一个人倒杯茶水。不知为什么,听他们谈话间,心里总觉的有些异样的难受。

  谋反之事,自古有之。太子逼宫的例子不论是民间传说还是戏台上的折戏锦颜也都曾有过耳闻。成王败寇的例子也不胜枚举。

  不过真发生在了自己身上,她心中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她倒了一杯满满地茶水,双手有些颤抖的端到玄琪面前。眉目间有些凝滞的看了他一会儿。

  等玄琪接过才发觉那是一杯滚水。烫的手尖发麻,不小心将它打翻到了地上,锦颜不顾那热茶烫疼了脚面。赶忙蹲下拾着地上的碎片说道“臣妾真是该死,不试试水温便将它递给了太子。”但是抬手间又忘却了被摔碎的茶碗,余温尚在,又在一次烫到了手指不觉“哇”的一声叫了出来。

  杨九蹲下身子本能的抓住了锦颜烫得发红的指尖。那熟悉的双手使他又觉得回到了大泽村的那些日子。像往常一样责备道“凤儿都已经大姑娘了,还这般毛躁,九哥看看可是烫疼了?”

  锦颜迅速将手缩了回去,抬头看去杨九鬼气森森的脸上终于有了些幼时的模样,但是那双拉着自己长大的手现在只觉得无比陌生。她将头埋的很低,说道“没……没有……夜游巡使多虑了。”

  玄琪将锦颜拉了起来,抱紧在怀里,虽然杨九的过度关心,让他心中一阵不舒服。但想到自己将要讨伐之人便是锦颜的生母,心里又是一阵愧疚。忙将那双发烫的手放到嘴边不住吹嘘,说道“什么死不死的,凤儿是本宫的爱妃,怎能说死就死,太不吉利了。”

  冰夷见他二人郎情妾意,你侬我侬,实在不想在滞留,立即称道“而今二更已过,天色已晚。我们几个叨扰已久,该回去了。”

  杨九在地上蹲了许久。他渡了十几年亡灵,自以为见惯了这世间的人情淡薄。但是这次终归是没能渡化自己。

  他将地上已经冷透的碎片一只一只捡起放进了掌心。指间又不觉的将披散的额发向前拉了拉,遮住了眼中泛起的泪光。又把碎片攥成了粉末,散在茶案上。

  心里却在想那日如果不顾杨婆子反对,先娶了凤儿再娶艳儿,那凭凤儿的能力现在一家人也不会惨死。他还是那个大泽村的卖梅郎。当初横在自己心中的那道鸿沟,已成为隔世之后永久的伤痛。在无法挽回。

  灵佑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走吧……错过终归是错过的……”

  几人走出房门。“咣当”一声房门紧掩,房内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是不是没有本宫,你就会嫁给他?”玄琪明知是此结果,但还是不死心的问道。

  “那没有臣妾,你与灵清是不是也会相扶白首?”锦颜靠在玄琪怀中反而问道。

  “你知道的本宫与正常男子不同,青龙神君不会善罢甘休,灵清与我是没有结果的……”

  “你也知道,杨婶是不会让杨九放弃结姻这条成仙之路的。不管臣妾如何选择,她都会让杨九娶艳儿。没有艳儿以后还会有别人……”

  二人相视一笑。玄琪将锦颜横抱而起,走进了轻纱帐中。

  门前的月色清凉如水,澄澈的让人窒息。幽长的石子路被映的苍白。庭院中几棵有些发黄的翠竹,在摇曳的寒光中“沙沙”作响。

  卫国的王宫静也静的诡异。

  翌日清晨,天已经大亮。锦颜初到卫国便受到惊吓。所以昨晚一夜心神不宁,直到临近黎明才昏昏入睡。玄琪不忍叫醒,所以几次撵走了前来伺候的宦官。

  自己整理妥当,在榻上翻阅着卫国的一些文案。有请求疏通卫水的折子,有请求加设学堂的民愿文书,也有晋国人包围朝歌捉拿范氏中行氏,鲁国公请见齐国公,卫国公谋划救援范氏中行氏的帖子,还有卫国公驱逐原朝廷权臣公叔戍残留党羽的清单。

  等杂七杂八一堆琐碎事务,一弹丸小国生出的事端一点不比三界要少。不过总体上看这些年卫国是与齐国交好的,几个国家都与晋国不睦,似有伐异之举。

  玄琪无心插手凡界君王之间的结党营私,党同伐异,合纵连横之事。所以只捡了些要紧的关系民情,民愿的事情处理了一番。准备一会儿交给卫国公查阅。

  但看到太子蒯聩将盂地献给齐国时,又不时地摇摇头。深深地打了个哈欠。不屑的将那奏简“碰”的一声扔到了榻桌上,闷声说道

  “哼……祖宗疆土当以死守,不可以尺寸与人。这等败家子,怎能当储君?不怪你老子会气地吐血,掘了你的太子之位。”

  锦颜听到外面有动静,惊醒过来,吓的打了个冷颤。穿好衣衫,从床帐中走了出来。揉揉惺忪睡眼,不好意思的说道“臣妾又睡过头了,这就洗漱,为太子侍书,研墨。”

  玄琪见惊到了锦颜,脸色平缓许多,说道“本宫没有说你,在说那蒯聩太子……”

  锦颜一面用盆盂中那温热的水洗着眼睛一边问道“哦?蒯聩太子不是被废了么?又生出了什么事端?”

  玄琪刚想解释一番,不想门外敲响阵阵国丧之音,贯彻整个卫国王宫。

  不多时便听到门外“咚咚咚”响亮的砸门声,原来是昨夜那个送热水的小宦官,身披缟素,头系白绫,慌里慌张地叫喊道“玄大夫,玄大夫,不好了,大王,大王他……殡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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