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昱来了。

  一听这个，我便松开了张贵妃的手。

  恰逢张贵妃用力挣扎，我索性被她“推”得往后趔趄了一下，几乎要摔倒。

  “昭媛！”

  桂嬷嬷吓了一跳，匆忙过来扶我。

  然后……

  我就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有熟悉的香味，还有宽阔厚实的胸口，令人无比心安。

  抬眸时，我和萧昱的眼神撞在了一起。

  他皱着眉，看得出来今天的心情并不很好，揽住我的时候，他的动作很轻，很快就放开了我。

  “怎么回事？”

  他低沉着嗓音问着，看张贵妃时，原本就沉着的一张脸，脸色显得更加不好了。

  “皇上……”

  张贵妃有些惶恐，说道：“臣妾……燕昭媛来臣妾这里闹事，刚刚还抓住臣妾的手腕不放！皇上！”

  她又撒着娇，撩起衣袖，露出通红的手腕来，给萧昱看。

  我也跟着悄悄看了一眼。

  是挺红的，我忍不住撇嘴。

  其实，我刚刚用的力气也不大，实在是张贵妃养尊处优多年，一点儿苦头都是吃不了的才会如此。

  “皇上……”

  我也盈盈要开口，还暗暗去拉萧昱的衣袖。

  萧昱却没理我，只是不带感情地看我一眼，就将视线挪到桂嬷嬷的身上，问道：“你是从朕身边出去的人。”

  “朕信得过你，你来说。”

  萧昱的话，令我愕然不已。

  桂嬷嬷不是伺候皇后多年么？

  竟然，最开始是跟着萧昱的？

  这件事，我却一直都不曾听说！

  震惊之余，桂嬷嬷已经低眉顺眼，缓缓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从今个儿早上，云才人“得罪”张贵妃，到午后云才人发了高热却请不到太医，我来这里被巧芝阻拦，闹大以后张贵妃又出来教训“我”的事情。

  她说得简短，一字一句却是诛心之语。

  自然，诛的是张贵妃的心。

  我想，萧昱不傻，肯定能猜得到张贵妃的心思，她想立威，故意挑了出身浅薄的云才人来做这个例子。

  却失算了。

  事情闹得太大，惊动了萧昱。

  “皇上。”

  我见桂嬷嬷说完，萧昱的眉头已是皱成了一个“川”字，更是大着胆子拉了拉萧昱的衣袖，小声嘀咕道：“臣妾真的是想帮帮云才人。”

  “她的宫女走投无路，都来臣妾宫中求臣妾了。臣妾见到她的时候，她的额头通红，显然是被磕破的。”

  “她也是在长乐宫求救无门，这才……”

  那宫女是真的可怜。

  早晨陪着云才人一起跪，回去以后也有些受风寒了，到未央宫来时，人都昏昏沉沉，险些走路走不稳。

  都如此了，她还惦记着云才人高热不退。

  我有些哀婉，吸了吸鼻子。

  “朕知道了。”

  萧昱握了握我的手，手背手心都有温热的感觉传来，我心中稍稍慰藉，看向张贵妃，不动声色。

  现在就不是给张贵妃泼脏水的时候了。

  萧昱是个聪明人，心中有决断，我不必干预。

  “敏敏，你怎么说？”

  萧昱看着她，虽然唤的是她的闺名，但早已没了从前的无奈，以及淡淡的宠溺，甚至多了厌烦。

  “皇上……”

  张贵妃动了动喉咙，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辩解。

  她也红着眼睛，死死看我几眼，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的那个人不是我，而是她似的。

  终于。

  她隐忍许久，忍不住道：“臣妾讨厌云才人。她看着柔弱，可眼里对臣妾并无多少恭敬！臣妾责罚她，臣妾不认为有什么错！”

  “再者，臣妾幽居宫中几月，没有一刻不思念皇上。然而此刻见到皇上，皇上对臣妾没有关心，只有责问！”

  “皇上，你对臣妾，还有真心吗？”

  张贵妃当着众人问完这话，长乐宫里侍候的宫人们都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再听下去了。

  堂堂贵妃说这些话——

  我自然是震惊的。

  不仅是张贵妃这么问，更有我忽然发现，张贵妃对萧昱，似乎是真的有感情的，而不是为了权力和地位，才讨好献媚萧昱的那一种。

  对比这一点，我自愧不如。

  原来她喜欢萧昱啊，真是个傻子。

  我在心里暗暗叹气。

  萧昱乃是帝王，可以敬重，可以仰慕，却不能爱。

  这世上，哪有帝王一生一世守着一个人过的？

  从来没有。

  三宫六院多内宠乃是常态，就连前朝仁宗，虽有皇后，还是追封心爱的的已故贵妃为皇后，那也是还有别的妃嫔的。

  而我。

  自被我那无耻的父亲逼着嫁给中原皇帝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我要做的，是受他信赖的宠妃。

  可以有几分情分，却不能有爱。

  想着，我愈发忍住心中的笑意，抬头看着张贵妃。

  她已是满脸的泪水，妆容花了，毫不在意，顾不得我与桂嬷嬷这些想“看她笑话”的人，还是一直看着萧昱。

  我知道。

  时至此刻，她在意的已经不是我们，而是萧昱对她的态度了。

  他们对视了片刻。

  张贵妃倔强地扬着下巴，一刻不肯低头。

  萧昱也是默默地看着她，眼里情绪复杂。

  须臾。

  到底还是张贵妃先服软了，她低头抹泪，也走到萧昱身侧，拉起了萧昱的另外一只手。

  “皇上，臣妾知道错了。”

  她热泪盈眶，总是止不住会流下来，她可怜巴巴看着萧昱，道：“臣妾做了很多的错事，可臣妾从没有要害过谁。”

  “最多，都只是小惩大诫而已。可皇上，你宠着燕昭媛，总不肯来看臣妾了。臣妾不是要和您闹别扭，臣妾只是希望您能多看见臣妾一些。”

  “杨玉蓉的事情，陈美人的事情，臣妾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皇上，您是怀疑臣妾的吗？在您心里，臣妾就是那样的人？”

  听到这里，我又抬了头。

  呃。

  倒不是我八卦。

  而是这两件事情，也算是去岁宫里最重要的两件事了。

  来来去去，魏公公那里都没查出什么结果，但每一件都和张贵妃有关，那日戚蕙仙来我宫中，忽然说出最大的受益人其实是我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

  我怕戚蕙仙要对我做什么。

  虽然，我和戚蕙仙实在是无冤无仇。

  而昨日除夕宫宴上，张贵妃想要恳求觐见萧昱，就提起了这两件事。

  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正想着。

  萧昱似乎也对这两件事情好奇，诚实地回答道：“朕不是怀疑你。但，这两件事，也没有别的证据了。”

  嗯？

  我眨眨眼，看着萧昱。

  这家伙，怎么也开始“和稀泥”了？

  这话乍然听着，好像他信张贵妃似的，但事实却是，没有别的证据来证明张贵妃的清白，也就是说……

  他只能认为和张贵妃有关嘛！

  但。

  此时此刻“色令智昏”的张贵妃已经想不出那么多的东西了，只以为萧昱信了她，继续哭哭啼啼道：“皇上。”

  “臣妾待你的心从来都没有变过……”

  “……”

  萧昱长叹一声。

  他缓缓放开张贵妃的手，在张贵妃脸色骤然变白以后，他看着张贵妃，无奈地说道：“也罢。”

  “朕不是不愿意给你机会。这两件事，你说你会找到证据，朕答应了你，也许诺放你出来。”

  “今日云才人的事情，却是你做得太过了。”

  “敏敏，你要是希望朕相信你，你就应该做出让朕值得信赖的事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弄得不安宁，你明白吗？”

  萧昱语重心长。

  张贵妃深吸一口气，终于摆了摆手，道：“臣妾知道。巧芝，你让太医们都散了吧。他们给本宫开的调养的药方，本宫会记得吃的。”

  “他们回去，谁愿意去看云才人都行，臣妾是不会再拦着的了。”

  “又或者……”

  张贵妃冷冷的眸子从我的脸上扫了过去，说道：“燕昭媛你去挑太医也行。不然到时候云才人出了什么岔子，你又把屎盆子扣在本宫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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