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的心情，一瞬间只能用“绝处逢生”来形容，他望着自家阿娘那妙若春华的面孔，颤颤巍巍地问道：“那，孩儿可以不生了？”

“自然。”温娇斩钉截铁道，“胎儿未活生生娩出之前，便不算为人。所以打掉绝非杀人，自然不算得重罪。否则，似你这般意外怀上的，或是种种不得已有了的，若必须被逼生下这些孩子，非但孩子得不到父母全心关爱抚养，母亲亦是怨怼万分、艰苦难言。既然结果如此可怖，凭什么不能先行消了这烦恼根？”

玄奘怔然。

这些话，他却是从未听说过。

其实无论是佛家，道家，甚或是某督教，对于堕胎都是极力反对的。好似只要拯救一个未出世的胎儿的性命，便拯救了世界沦丧的道德一般。至于被他们死保着的孩子生下来之后由谁养，高高在上的神明则概不负责。仿佛这孩子便是一颗种子，掉到土里，下点雨便自己长大了。

实在不行，这不还有那本不愿意生下这意外的孩子，却被种种说法所恐吓，才无奈生子，而后便自动捆绑上了抚养义务的母亲托底呢吗？

她轻轻一笑，意甚讽刺：“佛祖毕竟是男子，无需经历怀孕之苦、生产之痛、抚养之劳，才定下这不近人情的规矩。我就不信，换做佛祖他娘，也会是这个说法？”

玄奘不想招出阿娘这么一串子离经叛道的说辞来。待听到她诽谤佛祖的话，不由得大骇，想要反驳，又想起阿娘这是在替自己说辩解，只好轻轻念佛，弱弱的提出抗议：“阿娘，佛母摩耶夫人诞下我佛如来后七日便归天了。”

“知道，所以悉达多太子是由他的姨母，也就是净饭王的小王后波阇波提抚养成人的。传说那时波阇波提为了专心抚养他，还打过一次胎，此举可是被赞为大爱大义之举。算起来那个胎儿如果顺利成人，该是如今的阿难尊者的堂姐或者堂兄。”温娇道。

玄奘大惊失色：“这是从何说起？阿弥陀佛，这些事孩儿从未听说过，定是诽谤，诽谤！”

“诽谤么？”温娇也是在现世的印度电视剧中看的。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总之在佛法的故乡天竺，一千多年后的确有这样的说法存在。

她换了话题：“不说这个了，玄奘，你猜猜看，我为什么下来？”

玄奘老老实实地道：“孩儿实在猜不出来。”

温娇面上浮起忍俊不禁的笑容：“我自然是来给我儿伺候小月子的。”

如果玄奘还有头发，此刻一定根根炸了起来，他面红耳赤，一锤床板：“阿娘！”

下一刻，床塌了。

温娇及时把他一个公主抱捞起：“玄奘，你本就大力，得了这朱果的滋养，力道更增三倍，需得时刻注意收着些。这家子穷苦，置办张床不容易。”

玄奘点点头，脸红得都快滴出血来。如果他是一只土拨鼠，现在一定会发出一声发自肺腑的呐喊：“啊！”

好在温娇很快把他放了下来，交到了听到动静过来的八戒手里，破颜一笑：“你竟然又信了，哈哈哈！”

玄奘：……

默念佛号十三遍，玄奘终于心平气和：“阿娘，别逗孩儿了。”

真是的，孩子长大便不好玩儿了。

温娇笑容一收，微一动念，那倒塌的床铺立即修复如初。她往上面一坐，微光流动，床上破旧的被褥立刻为光艳的绸缎所取代：“阿娘与师尊商量了，今后也会效仿他老人家，除定时回天庭点卯之外，余下时日将常驻人间。”

飞升之后，男仙先拜东王公，女仙先拜西王母。自来飞升之仙总以男仙居多，而以降妖伏魔的硬手段成仙的女仙更是少之又少。西王母看着温娇那张与杀伐格格不入的温秀的脸，便觉颇为稀罕，不光勉励了许多话，还赐下法宝闭月绫与九色彩翠天衣一件。

“这闭月绫与天衣皆是织女采择蟠桃树经纬与日月之翳织成，以云光霞色点染。前者有遮天蔽日、捆缚万物之能，后者能避五行之害。本宫观你身负法宝有御云雾、动雷霆、敛阴晦之效，于防身变化上则有所欠缺，便赐此二宝聊为补足。女子修行不易，日后仍当锐意进取，仙道茫茫，勿忘旧心。”

“弟子受教。”温娇恭声道。

西王母便命侍女董双成送温娇去凌霄宝殿受封，再引她去将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太上老君、紫薇大帝、勾陈大帝、后土娘娘一一拜过，再会过各仙山海岛众仙，才送她到了封给她的元君府。一路上众神诸仙各有馈赠，尤其以三清所赐的两部道书与一部丹经奥妙无穷，另有玉帝所赐玉简一支，威力极大。至于各种仙果、灵草、法宝、奇兽，更是令人眼花缭乱。

“怎么俺老孙上天时，就没这等好事？”不知道何时回来的悟空凑过来一只毛茸茸的猴头，好奇道。

他初封弼马温时，只跟着太白金星去凌霄宝殿转了一遭，就被带去了职所，什么三清、四御、木公、金母、群仙都未拜会过，稀里糊涂地就过上了天天遛马的生活。那时他还以为弼马温是个极大的官儿呢！

待到二度上天受封齐天大圣时，品秩确是奇高，供奉得也极丰厚，可也是天南海北的任他一只猴到处溜达，也没个人引荐。要不是他生性敞亮，擅长交友，怕是这些神仙的门牌号都找不着呢！

不知道何时回来的沙僧咳嗽一声：“大师兄有所不知，凡是功德圆满、飞升成神的仙人，都要经过这一遭的。只是师奶因是女子，格外得了西王母她老人家的青眼，派贴身女使护送。其他神仙见了董双成在旁，心领神会，给的见面礼才格外丰厚罢了。”

八戒头上勒着主人家老太太刚缝好的抹额，哼哼道：“俺老猪的九齿钉耙就是当时拜玉帝时，他老人家赐的。当时众仙还送了俺老猪几样出色法器，可惜被贬下凡时不许俺带下来。”

沙僧也感慨道：“我这降魔宝杖也是凌霄宝殿封将时得的，初来乍到时也收了不少宝贝，一朝被贬全成空啊。”

悟空听罢，气得抓耳挠腮，原地翻了一个跟头：“俺老孙的齐天大圣府里宝贝也成堆，蟠桃会后下界匆忙，一样也没带。这倒罢了……只是……合着只有俺老孙什么见面礼都没有？”

您老毕竟是特招……还是两次。

温娇满怀同情地摸了把猴头：“大圣的天河定底神珍铁可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神物，想必玉帝他老人家便是知道大圣有此物足矣，才觉得不必画蛇添足的吧。”

“师奶就别安慰俺老孙了，他就是瞧不起俺老孙！”悟空叉腰骂天。

温娇安慰道：“我回头将法宝造个册子，大圣看上哪个尽管挑走，好不好？”

悟空嚷道：“是天庭欠俺老孙的，才不要师奶赔，俺老孙这就上天跟他们讲理去！”

“你们……有没有人来管管我？”被忘记的玄奘伏在床边虚弱开口，一只手按着不停乱动的肚子，“再不拿落胎泉水来，为师就真的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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