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宜迟，温纯兴给二人准备了单匹马的马车，小巧轻便，行路虽慢一点，但大雪未停，就是大马车也未必能行。

“你们且安心去忙，伯母那儿，我会替你隐瞒过去。”

杨坚秉心内很是感动，更多的则是愧疚，他定定看着温纯兴，轻叹一声：“小五……是我欠你良多。”

温纯兴勉强扯了个笑容，又对宋今瑶说：“宋姐姐身怀有孕，可得一路小心。”

“多谢温姑娘，我们会早去早回。”

西山连绵，被各个县城围绕着，他们要去的黑河村，里的常华县甚远，又因雪路难行，途中颠簸，宋今瑶七荤八素，沿路下来三四次，脸色白得如同一张纸。

至于温纯兴替她准备的馕饼，实在是太干了，她咽都咽不下去。

杨坚秉着急：“你原就身体虚弱，这般下去可怎么了得？干脆我先送你回去，黑河村我去一趟便是。”

宋今瑶摇摇头：“耀海都差点活不下来，阿琛的伤只会更重，赵叔的话你也听到了，他现在很不好，也不知身边有没有人照顾……我实在放心不下，得要去看看。”

杨坚秉不再坚持，用水泡软了馕饼递给她：“能吃多少吃多少，原就伤神，我怕你撑不住，更怕你肚里的孩子撑不住。”

宋今瑶一直认为，自己没有多喜欢孩子，但得知腹中有了个小生命之后，她也不知为何，竟激发起她心中的母爱来。这是她的孩子，既然出现了，就该叫它来这世上瞧看一番。

她吃了馕饼，伸手抚摸小腹，轻柔的说：“你要乖乖的，我们去寻你爹爹，很快就能寻到……”

杨坚秉拿着草料喂马，转头看着她恬静的样子，仿佛一层光晕笼罩着她一般。他强迫自己撇过脸去，只是不自觉的，眼睛有些红。

一路颠簸到了第二日晚上，二人才到了黑河村。

说是村，其实总共也没几家，且因为在山上，隔好几丈才有一两户人家。为了避免惊动了别人，杨坚秉与宋今瑶化作逃难的夫妻，将马车藏在林间，相互搀扶的过去问人讨口饭吃。

这次的雪灾有些重，问了两家都不大乐意，摆手驱赶二人。

“我们自己都没多少饭食，现下也过了饭点，没有剩的，你们去别家问问吧。”

这倒是正中二人下怀，如此多走几家，应当能打探到莫鸿琛的消息。

待得到了第三家，是一老一少两个妇人，并四个孩子，家中并没有成年男人。她们警惕的看着二人，许是瞧见宋今瑶面色苍白，到底是生了恻隐之心。

“还有一些汤食，并不多，请二位稍候些。”年轻妇人去盛了两碗稀汤过来，说是两碗，其实一碗也没有多少，不知是什么煮出来的糊糊，闻起来倒是还行。

杨坚秉迟疑片刻，将碗推给宋今瑶：“你吃不下馕饼，这些是热的，吃下去应当好些，且快些吃了吧。”

宋今瑶本想推拒，只她吃过自己的那一份，果真觉得胃里好受些，竟是吃不够的样子。

“莫要担心我，我吃过馕饼，并不饿。”

杨坚秉说罢，看着旁边大大小小四个孩子，都十分可怜的样子，便从背囊里面拿了两个馕饼出来，递给他们：“你们吃。”

年长妇人哪里肯应，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这馕饼可是好东西……”

杨坚秉笑道：“我们赶路去投奔亲人，内人身体不好，一路上只想吃点热乎的，这馕饼都吃不下去。而且我这儿还有不少，这位婆婆请收下吧。”

见着孙儿孙女们实在馋得慌，年长妇人才千恩万谢的将馕饼收下。

不过天色已经太晚了，年轻妇人收拾好，就有些为难的说：“因公爹与相公不在家，不便留你们住下……这样吧，弟妹若不嫌弃，且与我们挤一挤？大兄弟你可去前头林间的那个破庙中勉强对付一夜，我且给你寻一床褥子。”

宋今瑶问道：“那破庙可能住人？不如我与我夫君一道过去，也好有个照应。”

年轻妇人去收拾褥子，解释说：“那庙宇从前香火旺盛的时候，修得很是牢固，这次大雪压塌了不少屋舍，但那庙宇都没事呢。只是年久失修罢了，而且前两日有个乞丐没地儿去，躲在那儿呢，至少遮风挡雨，让你男人去应付一晚吧。”

宋今瑶与杨坚秉对看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欣喜。

乞丐？应当是莫鸿琛了。

宋今瑶便借口说不放心相公，要一起去破庙那儿，对着几个妇人谢了又谢，又怕妇人心疼自己的褥子，杨坚秉掏出银钱放在桌上，这才抱着褥子扶着宋今瑶出去。

一路到了破庙当中，里头安静得很，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杨坚秉小声说：“你等在这里，我先进去看看。”

他便要进去的时候，宋今瑶想起之前与莫鸿琛一起躲在桥洞内，锦娘去寻他们，可莫鸿琛竟根本认不出的样子。

“不可。”宋今瑶上前一步，挡住杨坚秉，顺道提高了音调，“杨大哥，这便是那位嫂子说的庙宇吗？我们今夜可以在这里凑合一晚？”

杨坚秉虽不知她为何这样，但很配合的应声：“应当就是这里，不过没有亮光，看不太真切，一会儿寻一寻，若能点了火堆，今夜也能熬过去。”

宋今瑶仔细听，果真听到里面有动静，像是什么东西在敲，一二三，如同暗号一般。

她心中兀自一松，整个人几乎要晕过去。

“今瑶，你没事吧？”杨坚秉伸手扶住宋今瑶。

那里面的敲击声更重了几分。

莫鸿琛从未与宋今瑶对过暗号，但宋今瑶清楚，那就是他。

她急急奔进去，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到一个小小的禅房，也就是这时候，那禅房点了灯。

宋今瑶推开门，微弱的火光之下，露出莫鸿琛那几乎脱了相的脸。

“阿琛……”宋今瑶的眼泪夺眶而出，几乎不敢相认。

还是杨坚秉进来，将门关好，上前将莫鸿琛扶起来，皱眉说：“你……不能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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