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房内，宁云浅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晃荡着双腿，扭头去看固执地坐在床边、说什么也不肯躺回去的老人背影。

“您身上的伤还没好呢，先躺回去歇着吧，陈师叔那边我晚点过去看看。”他劝道。

乔瑜摇摇头，没说什么，而是将目光投向依靠在床头边的太虚剑。

他的眼神深幽沧桑，像饱含了万千言语，却又无法说出。

宁云浅见他不开口，也没了办法，泄气地耷拉下肩膀，从椅子上站起身。

“师父——”

话音还未落，只听几道敲门声响起。

“叩、叩。”

宁云浅朝门口一看，下意识以为是折返回来的迟重林。

“这么快？”他回头看了乔瑜一眼，见后者没有阻拦的意思才上前开门。

宁云浅的嘴一向闲不住，还没走到门口，他就开始念叨：“小迟弟弟，咱先说好，你可千万不要激动。我知道你也是因为担心陈师叔，但这个有句话说的好啊，家和万事兴——不是，君子动口不动手。”

他把手放在门上，开门的同时，脸上扬起一个自己能做出的最亲和友善的笑容，试图感化门外貌似是前来兴师问罪的来人。“大家有话好好说，遇到问题咱就解决问题嘛。小迟弟弟，你说是……不是？？”

在看清门口的人后，宁云浅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嘴角的弧度将扬未扬，看起来有些逗笑。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一向灵光的舌头也打了结巴：“你、那个，您——”

“嗯？”站在门口的泉婆弯眸一笑，眼角的皱纹显得更加深邃，“这么紧张，我老婆子还能吃了你不成？”

“没有……”宁云浅吞了吞口水，拼命向后缩着脑袋，几乎快要把下巴肉都挤出来了。

——泉婆吃不吃人他不知道，但蛇肯定会咬人啊！！

在距他鼻尖不到一指的距离，一双橙黄的竖瞳蛇眼死死盯着他。

那条盘踞在泉婆发间的翠蛇探长脖子，几乎半个身体都悬在空中。它的大半张蛇脸都贴在宁云浅面前，只要轻轻一吐信子，就能轻易舔到后者的皮肤。

毒蛇特有的腥辣气味钻入宁云浅的鼻腔，熏得人头脑发昏，手脚也跟着发软。

“泉婆。”乔瑜坐在原地开口，伴随着声音的，是一双向泉婆看去的、苍老却依旧清明的瞳孔。

“哼。”泉婆低声一笑，抬手屈指蹭了蹭那翠蛇的腹部，示意它收敛一点。得了主人的表态，翠蛇这才软下身子，调转细长的蛇身，重新盘回泉婆苍白的发边，如同一支色泽鲜亮的翡翠发饰。

“多少年不见，你也终于熬成老头子了。”她似笑非笑道。跟乔瑜说完，她看向眼前的宁云浅，神情平和，“出去玩吧，接下来的场合，不适宜小孩子待着。”

宁云浅愣愣的，没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回头朝乔瑜看去。

“师父……？”

他和泉婆仅有过一面之缘，但对她的印象却很好。上次来赌市的时候，泉婆还送了他九宝之一的山海镜，着实让他惊喜了许久。

不过，当他回去后把这件事告诉师父后，乔瑜却没什么反应，只是将东西收好，然后就赶着让他去带初来乍到的薛旻熟悉环境。

“出去吧，”乔瑜朝他挥手，“老朋友叙旧而已，没事。”

见乔瑜也这么说，宁云浅才稍微放下些心来，转身朝泉婆行礼问好，随后将人请进来，自己悄然走到门外，又顺手把门带上了。

再度被拒之门外，宁云浅满脸都写满了郁闷。

抬头望天，看到的却只是一大片凹凸不平的石顶。外面少数来往的人都是自己不认识的，柳思远和薛旻他们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人生地不熟，宁云浅干脆溜达到一旁找了个平整的地方，双手托腮蹲了下来。

“哎……”他长叹一口气，苦闷地平视前方。

以前总想着赶紧成为大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但当真正到了那个年纪的时候才发现，还是小时候没心没肺的最好。

为什么越长大，烦心事就越多啊——

他无声在内心哀嚎道。

…

“倒是个孝顺的。”

侧头看着闭合的门扉，泉婆站在一旁，斜眼去看坐在床边的乔瑜。“看不出来，你这毒嘴的小子，收的徒弟倒是乖巧。”

乔瑜双臂环抱，闻言哼了两声：“除了有时候傻了些，还算贴心懂事，不比你的差。”

“是吗？”泉婆呵呵一笑，没有继续下去这种比谁收的徒弟更好的幼稚攀比，而是转移话题道，“这么多年不见，没想到再次见面，你却是这副狼狈模样。”

“岁月不饶人。”乔瑜平静道，“有本事你去打，反正老夫老胳膊老腿的，肯定比不起从前了。”

泉婆扭头皱眉：“你才多大点？说话老气横秋的。”

“以凡人的寿元来看，已然可以入土了。”乔瑜双眼一闭，谈起生死来，如同吃饭喝水一般自然。

“行了，都成老东西了，还是只会捡难听的话说，听得就让人冒火。”她收起笑容，凹陷深邃的眼窝闪出一道冷光，“刚才陈小子的事，我听说了。看来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放弃。”

“当然。只要我活着，这就是我的命。”乔瑜的声音也冷了下来，“而且，‘那边’的情况，可能远没有之前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听到这话，泉婆眼神一暗，却没有继续接对方的话，而是偏头看向门口。

“还没听够吗？要不要进来，听得还清楚些。”她厉声道。

不知何时，门外竟站了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听着房内二人的交谈。

比起泉婆的严肃，乔瑜的神情却没有半分意外。

他早有预料似的望向门口，只听一声微弱的吱呀声，门扇向内侧推合，露出一个高大的青年身影。

“泉婆大人，”那青年宽肩窄腰，马尾干练。他嘴角噙着笑，金瞳深处却是一片虚伪的冰冷。

“好久不见了，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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