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7 井下行动(下)
“一片漆黑。”伊眠兰观察着,“周围也没有壁,你能感觉到吗?”
白皓修摇头,灵络确定引力柱的范围,要顺着它往下走,只有缩地法能起作用。如果贸然离开这个范围,浅层还好,越过一定深度后,怕一不留神被“传送”走了。
乌唳在他们头顶正上方,刚下井一丈的时候几乎就被卡住。于是白皓修不断加大力道,带他们匀速下潜。
花淼随时关注白皓修的身体情况,伊眠兰拿着探测器,计算出距离与力的曲线,外边的技师们聚精会神地监控着。
不多时,白皓修说:“伊先生,试一下圣咒。”
伊眠兰结印带出一团圣火。
刚成型,那火焰被引力柱吸得飘摇下沉,根本没法控制,白色的微光顺着引力柱流向深渊。伊眠兰把观测数据记下,乌唳那边的安全绳一直绷紧着,没有异状。并且,他们始终没发现使用反膜的必要。
这样一边实验一边下潜,白皓修渐渐丧失了距离感,缩地法越发地吃力了,仪器的读数也变得不太准确。四周好安静,让人的皮肤无比敏感,心跳声被放大出来,几乎要出现幻觉,可圣文字一直没有反应。
白皓修怕时间被浪费,直接使出空间壁垒,抵消排斥力,下潜的速度陡然拔高。伊眠兰和花淼一下子汗毛直立,紧紧抓着绳索。白皓修心无旁骛地注视着身下,突然眼前一亮,“那个……”
伊眠兰和花淼低头,见到一星红光出现在深渊中!
也就在此时,白皓修额前闪过圣光,体表浮现出一层白焰,而引力柱的牵引力终于加注于身,拽着白皓修往下猛地一沉。
花淼慌忙大叫:“乌唳!”
乌唳迸出死魂之力,固化瘴气当“砝码”,又像一架反推发动机,拉着他们上行一段距离。离开那个位点,白皓修身上的圣火就熄灭了,而且不烧衣服,是从经脉开始破坏的,所以他表面没有烧伤,再加上跑得快,皮下淤血也不显。
花淼心惊肉跳地想,幸好是神照之力养护过的体格!
由于缩地法停止,他们开始往上走了,停不下来。白皓修缓了一会儿,沉默地再度使出缩地法,把乌唳拉住。后者知道这是信号,同时调整死魂输出,两边一上一下,将他们四人像链球一样定在原处,精准地达到了平衡态。
“没事吧?”伊眠兰惊魂甫定。
白皓修额前的圣光也消失了,强作镇定地说:“记一下这个深度,是临界点。”
伊眠兰看自己的仪器已经失灵,就让乌唳牵动绳索给外面打信号,让他们记。
白皓修又说:“先下一丈,乌唳来控制距离,花淼判断时间,觉得不行就直接终止。伊先生,用归元问灵。”
众人齐声应道:“是。”
白皓修再专门跟乌唳解释:“乌唳,看到圣火的时候,我就不用缩地法了。你相应地调整输出,把我们保持在那个位置,稍稍偏下一点没关系。”
乌唳说:“知道了。”
白皓修其实紧张得要死,这就是要开始实验了,看看血池能不能对骑士誓言缚产生作用。祈祷琾彬洲待在琅琊别出来,不然完蛋。
白皓修开始加大缩地法,乌唳稍稍放松了死魂之力,让他们缓缓滑下,无比小心地靠近深渊。这一次触及临界点时,白皓修感觉到引力柱微微震动,身下的红光似乎闪了一下,露出嗜血而兴奋的光芒。
白焰再起!
拉力增大了,是“血池”在拽着白皓修下坠,而他缩地法的力道同时消失,又反弹回来。一下子让乌唳很不好控制,“链球”两头在引力柱的方向上来回移动。但其他人都信任乌唳,掌控距离也不算太难,未见慌乱。花淼施展回道为白皓修护法,伊眠兰二指点在白皓修太阳穴,使出归元问灵,两人的意识倒转,坠入那片冰原——
一望无际的白雪皑皑,头顶的神照之光呈一轮淡蓝色的弯月,冰封湖面上寒气飘飘,圣咒的味道甘甜清冽!好一方仙境。
白皓修却觉得身体很重,低头,白金色的锁链从左胸发出,蟒蛇一般缠绕在他身上。
“……”虽说在魔行地狱里已经看了很多次,但这会儿他还是忍不住想未来哪天把琾彬洲塞进深渊之井,按着他接触血池,消解圣杯,那该有多爽?
伊眠兰强压惊异,小心触碰那锁链,捧起来细细查看,惊叹道:“大都护你看……”
白皓修瞧见了,身体战栗不已——那锁链上浮起一层细小的锈迹,像被泡了酸水似的,能被腐蚀掉么?
“还真是落在了锁链上?”伊眠兰无比惊喜地说。
白皓修赶紧说:“检查吧。”
伊眠兰说:“是。”
她的灵络具象化,无微不至地探入这片空间。这里的一切都能指征白皓修的身心变化,所以她看得无比直观,骑士誓言缚的确在消解,但同时也伴随白皓修的经脉损伤,即便花淼在努力治疗。
而此时在花淼和乌唳惊恐的眼里,白皓修全身都被圣火包住!这样会隔绝回道,让花淼很难办。他不得不把护体金光内缩,用手触碰到白皓修的身体,再将回道渡入。一查发现他经脉受损不严重,但心脏不堪重荷地绞缩成一团,全身供血不畅。
伊眠兰估算着说:“如果停在这个深度,也许要三到五个时辰不等。”
白皓修冷笑,“已经很不错了。”
伊眠兰笑不出来,“可能中途,圣杯会察觉。”
白皓修说:“那就靠近血池,越近越好。”
伊眠兰为他不怕死的精神感到汗颜,又想着更多的是愤怒吧?白皓修怎么可能甘心受制于人?琾彬洲这种做法是对强者莫大的羞辱!
“那我们需要找到第二个临界位。”伊眠兰说。
白皓修同意。
他们看到锁链在被腐蚀的同时往外拉扯,把白皓修的心脏紧紧拽住。这里的身体指征不是痛苦,而是让他头晕。但白皓修没有反抗,而且等花淼的回道灌入,眩晕感稍稍减弱,心脏的外移也慢了一点。
白皓修觉得差不多了,“撤吧。”
伊眠兰解除归元问灵,“醒来”见白皓修被烧成个白色的火人,同样吓了一跳。而白皓修这才感觉到钻心剧痛,浑身滚烫,眼前炸出一片白光,意识涣散了。
花淼喊道:“乌唳,走!”
乌唳的死魂之力轰然释出,几乎是一飞冲天的力道,捏住安全绳上的机关,外面的人也知道了,合力将他们拽出去。
离开那个临界位,白皓修身上的圣火渐渐被引力柱吸收,花淼加紧治疗,说:“下次,下次打包三个回道士一起?”
伊眠兰干笑一下,“也不是不行。”
花淼叹息:“要是还有神照之力就好了啊!”
伊眠兰一怔,问:“诶,只是失去授权,但他到底还是开辟了归墟吧?我想这段时间,归墟仍在运作,只不过积蓄的能量放不出来。”
花淼说:“有可能。”
白皓修听他们说话,恢复了些许神志,抬起眼皮,低头看那身下红色光源,仍然遥不可及。
最终,头顶井口的光芒扩大,将四人笼罩,颇有种逃出生天的既视感。
怀化春和技师们都围了上来,见白皓修满身淤青,知道是被圣火烧了,立刻进行治疗。伊眠兰则跟怀化春等人汇报讨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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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位面。
黑腔的部署结束时,涅狄停下来深深地喘了口气。这一刻他的目光藏不住期盼,投向那座纹丝不动的十字葬幕。
琾彬洲取出一瓶反膜液,自己武装好了,来到涅狄身边。涅狄搓出移动式的光珠,伸手指向一座断界桩,那是开关。
小型湮灭咒打了过去。
那断界桩消失时,通道突然具象化了,像二十七根纯黑的粗大柱子连接天地与四方,相互之间避让开来,深不见底的重力奔流被规则精妙地收束住。
下一刻空间翻转!二人被巨大的引力扯出了半位面,移动式发挥效用,定位王都,可由于琅琊现在翻转了,出入口不能贯通!
于是黑腔中两种规则角力,如两条巨蟒攀咬对方的身体,紧紧纠缠。固定琅琊位面的断界桩接二连三地脆裂,风暴和雷霆一发不可收拾地向它涌入,使它成为深渊中的风眼,吞噬原来的虚无。
也就几个弹指,琾彬洲和涅狄的防御球从四面八方全盘抵消了无规律的引力撕扯,以极快的频率震颤着。直到最后一组断界桩消失,琅琊矩阵落成——
“风”停了。
琾彬洲看到一个嵌套于黑暗之中,颜色更黑的黑洞!仿佛一只深渊之眼。它所通往的,是真正的无限。而往后它如何与血池空间对接,更是凡人肉眼不可见的了。
黑腔夺回了平静,出入口贯通,他们如同坠入一个滑梯,顺之而下。
……
“哦!”
一股震动袭来,神庙附近的人们同时惊呼,白皓修也猛地回头,只听“砰”得一声,似有看不见的东西贯通井口,上下两侧的禁制如鼓面被撞得闷响!
邓三英的嘴巴张成“梨”形,蹦进神庙,跟同事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伊眠兰也跑过去了。
白皓修坐起身,乌唳和怀化春朝他这边聚拢,但都没人说话。
等技术官们的讨论告一段落,伊眠兰又跑回来,兴奋不已,“可能是琅琊矩阵落成了!能影响到这里,说明镜面空间是互通的。半位面是一种,血池空间也是……不,准确地说,是涅狄找到了让它们互通的办法,他真是名副其实的天才!”
乌唳扶着白皓修站了起来。
“你们有结论了吗?”怀化春问。
伊眠兰望了眼白皓修,才说:“我看那圣文字的状态,是献祭。魂师一脉对血池的献祭,和圣别类似,但又不完全相同,毕竟圣别也有很多种。”
怀化春不跟他们纠结这个,“反正的确是落在了骑士誓言缚上,是吧?”
伊眠兰点点头,“如果换成别的圣骑士,经脉会随骑士誓言缚同损,但白将军的程度要轻很多。可能因为,那些圣骑士是沐浴神恩长大的,血统因素……还有他们经常使用圣咒,已经和这力量不可分割了。”
而幸好,白皓修一次都没有用过,并且是琾彬洲误打误撞不准他用!怀化春闻言,觉得这世事之因果总是在意外当中透露着必然。
“那你只是被圣火烧伤,”怀化春转向白皓修,“回道可以顶住?”
伊眠兰忙说:“真正的风险是心脏,如果我们要利用这口井,必须在心脏受到不可逆的损伤之前结束行动。”
怀化春说:“还不能被直接圣别。”
白皓修这才说:“清洗……不,献祭的强度足够大,那边圣别的速度也会减弱。而且琾彬洲要做,肯定是审判性的圣别,燃烧是有顺序的,先从体内储蓄的灵子开始,转化为圣咒进行回收,然后是骨血、神魂。”
伊眠兰眼睛一亮,“你的神照归墟……”
白皓修很自信地说:“没错,已经存了半年,到时候会更多。”
怀化春听明白了,只觉得站在琾彬洲的角度看,白皓修真是个很恐怖的存在。
几人又讨论了一会儿,怀化春打发伊眠兰继续工作,跟白皓修说另一件事。
“五天后涅狄要带经天所的人驻扎虚圈,”他低声吩咐:“你带黑天段他们一起去,但碰面就回来。”
“……”白皓修有点疑惑,他们两边的外交部门有讨论过这个问题,两边的人在内环撞上了该怎么办,规制流程都有。但琾彬洲忌惮他,为了避嫌,转身就走也没什么,可怀化春既然知道涅狄要去,为什么还专门叫他也去呢?
——表示他们没有内应?
“那个贾焕林想看看你。”怀化春说。
白皓修恍然,“哦。”然后又不解了,“看能看出什么?”
怀化春哂笑一声,“心理安慰吧。”
白皓修无语,但也笑:“要告诉他,这口井只有我能用么?”
怀化春说:“本来也轮不到他。他们只是想得到一点证明罢了,即便只有你,未尝不是一种鼓舞。”
白皓修忍不住问:“这个人,当初带一号六号来犯晁都,当真可信?”
怀化春顿了顿,抽一口烟,“赌呗,没有万无一失。”
白皓修认了,是这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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