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喝完一壶，再喊老板添酒的时候，翁晓晓走了出来，不能再让他这么喝下去。付过酒钱，让伙计送来一壶凉白开和两个小菜。

  看在钱的份上，伙计笑着应下，并没有任何迟疑。

  每次出榜，什么样的书生都见识过的。

  “酒呢？咋还不来？怕我付不起酒钱吗？我有钱......我有很多钱的......”陆耀文一改往日的温文尔雅，拍了一下桌子。

  翁晓晓提着酒壶给陆耀文斟满，“我陪先生喝。”

  听到熟悉的声音，陆耀文醉眼朦胧地瞅了半天，才看清对面的翁晓晓，“先生无事，没喝多，这么早来接我？你还小，不准喝。”

  翁晓晓笑笑，“那我只负责给先生倒酒，听先生说话。”

  面对这么听话懂事的学生，陆耀文说不出撵人走的话了。

  喝的有些上头，又觉得自己丢脸，陆耀文趴在桌子上，压抑地哭了起来。

  只看得到肩膀耸动，却听不到哭声。撒个酒疯都不痛快，先生这性子，也真是......就会折磨自己。

  翁晓晓静静地坐在那里，并不说什么，哭一哭总好过憋在心里。

  等过了那个劲儿，陆耀文才抬起头来，“翁晓，先生没出息，别笑我。”

  翁晓晓平静地摇摇头。

  “我今年二十五了，家里供我读了这么多年，再也供不起。我爹就是个老秀才，没大本事，一辈子只会教书育人。”

  “大哥一家不赞成我继续读下去，早分了出去，每年只给爹娘一点米粮，不至于被说不孝顺罢了。”

  陆耀文拿袖子遮脸，断断续续地说道，“玉兰都二十岁了，还在等着我高中了回去娶她......”

  “可我却落榜了，我对不起他们每个人......”凄惨的笑声比哭声还难听，“翁晓，我尽力了......我每晚只敢睡两个时辰......”

  “先生也对不起你的鸡汤，白白浪费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这会儿说什么都是虚的，好好听着他诉苦就是。

  “不对呀，这酒咋没点酒味儿？”陆耀文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吧唧吧唧嘴巴，觉得哪里不对。

  “我看了的，没问题。既然不好，那咱不喝了？”

  陆耀文放下酒杯，没再纠结，“翁晓，先生这辈子过得窝囊，就等着中进士扬眉吐气呢，可是......”

  “先生，你还年轻着呢，下一科再考便是。”落榜难过是人之常情，可总觉得陆耀文的反应过激了。

  “别人有机会，我来不及了。今年若考不中，玉兰就要嫁给别人了。她是我们县最美的姑娘，家里又有钱，却偏偏因为一首诗看中了我。这段缘分是我的幸运，她的不幸......”

  难怪伤心成这个样子，这是大登科没了，小登科也要黄了。

  “先生，她若真喜欢你，会介意你没考中吗？八成是在激励你呢。”

  陆耀文凄凉地笑笑，“你！还是太小了，不懂这个世道。她能坚持守到现在，已经以死相逼过几次，今年是最后的机会。就算她愿意等我，他爹娘也不会同意，更是以死相要挟的。”

  也就是说中不了进士，就解不开这个死扣。

  难怪说科举害死人，有些人一辈子除了死读书啥都不干，只为了一场场的科考而活，她却不希望陆耀文这样。

  “先生，您好歹是举人老爷啊，县里也没几个吧。读了这么多书，做点什么不可以呢？您的志向就是做官吗？”

  “志向？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谁不想着闻达？”

  哭了一会儿，说了一会儿，脑子已经清醒多了，“若没有玉兰的事情，我多考两次也无所谓，只是如今难办了，我怎么对得起她。”

  症结在这里呢！很难吗？

  “先生，您回家一趟吧，低头弯腰上门去，拿出最大的诚意来。我想做父母的，多数只盼着孩子幸福，您要让他们能放心才行。天下之大，可走的路多着呢，总有先生的用武之处。”翁晓晓认真地说道。

  想要幸福，就得自己争取，努力过，即便不成，遗憾也会少一些。

  听完翁晓晓的话，陆耀文精神一震，他必须去争取一下的，不能让玉兰孤身跟父母对抗。

  想通了，也就不愁了。“教学相长，说起来，有些方面，你也算我的先生了。以后，咱们也别先生弟子般相处了，兄弟相称如何？”

  “您不觉得我以下犯上就好，称呼什么，我无所谓的。”

  “都兄弟相称了，哪还有什么上下之分。我挺喜欢你跟朋友的相处方式，自在随意，都是我身上欠缺的。”

  见陆耀文不再钻牛角尖，翁晓晓松了口气，说话也随意起来。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走不出来多数是因为没想通。想通了，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有行动才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小二哥，给我们一碗肉丝面一碗素面。”神情放松，人也就觉得饿了。

  吃完饭，都是半下午了。翁晓晓把陆耀文送了回去，喝了酒的人，还是在家睡觉安全些。

  ......

  “晓晓，晓晓......那边来消息了。”德宝早早地跑了回来，一脸兴奋，“今日出榜，国子监在鸿宾楼有庆功宴。”

  翁晓晓两手交叉，活动了活动手腕，等的机会终于来了。

  “哥，你去找梁彬要那个东西，然后怎么，怎么办......”翁晓晓凑到德宝的耳边嘀咕起来。

  “你就别出面了吧。”

  “我在家也待不住，放心，我不会暴露自己的。对你的小叫花兄弟们大方点，关键时候，可别给我掉链子。”翁晓晓掏出身上的几块碎银子都给了德宝。

  有钱好办事，德宝也不客套，伸手接了过来，不放心地嘱咐道，“你晚点再出门，宴席结束的早不了。若能抽出时间，我来接你吧。”

  翁晓晓不耐烦地摆摆手，“不用，那太耽搁功夫了。去踩过两次点，我能找到的。”

  德宝撇撇嘴，别的方面翁晓晓都没问题，只是识路上面，实在一言难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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