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丁壹没有任何犹豫的拒绝。

  “不要？”巴尔德嘴角扬起的弧度降了一点，又突然想了什么，弧度再次拉大：“你的记忆独特。”

  “怎么说。”

  “正常来说，水晶球只存在一层玻璃，”巴尔德摇了摇手指，又缓缓伸出第二根，“但你的水晶球有两层玻璃。”

  丁壹挑了挑眉：“什么意思，我的质量更好？”

  巴尔德翻了个白眼：“你的记忆被动过手脚，而且还不止一次。”

  “情况有点复杂，但我也不是不能帮你把所有记忆都恢复好。”

  “只要你能把你的——”

  丁壹再次拒绝：“不要。”

  “为什么？”巴尔德被她的回绝弄得有点绷不住表情。

  “你为什么执着于要我送，”丁壹抬了抬下巴，“心脏不都在你手上了吗。”

  “我要你的心脏是想收藏。”

  “只有活的心脏才能一直保持这种完美的状态，为此必须要你同意赠送这颗心脏才能不被任何负面情绪污染地到我手里，而且就算之后你把这个心脏拿走也放不回去，因为它是你自愿送给我的，是已经属于我的宝物。”

  “否则我就是把它拿走，不到三天它就会死亡。”

  解释完的巴尔德嘴脸一变，威胁道：“送给我，我还能帮你恢复记忆。你要是不愿意，我现在就把你的心脏捏碎。”

  “没了心脏的你虽然不会死，但你也做不成人了，只会变成一个感受不到喜怒哀乐的——”

  往后退了一步的巴尔德警惕地看着丁壹，就刚才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会被眼前这个女人直接杀死。

  丁壹觉得烦了。

  要换了其他地方，她会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骗他愿意把心脏给他，等恢复记忆后再直接动手把心脏抢回来。

  可这里不行。

  在新世界，承诺高于一切。

  即便只是口头承诺，也受新世界的保护，违约是不存在的。

  即便让她恢复了记忆，但失去了七情六欲的她会做些什么——

  不清楚。

  只知道光是现在，她就已经想大开杀戒。

  巴尔德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当他的掌心彻底被高温烫冒烟的瞬间，他怪叫着心脏抛了出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笼子里出来的丁壹面无表情地接过自己的心脏，耀眼的光团把整个剧场都照得跟露天一样。

  黑发雪肤的女人握着光，成为黑暗的中心，已经开始失去喜这一情感的她脸上皆是沉寂，光打在她脸上，似有被众生仰望的不染世尘，也有对红尘俗世的悲悯。

  她像是感受不到这异常的高温，仰头将光团吞没。

  巴尔德呆滞地看着吞下光明的女人，他甚至都能想象到那团‘火’滑过喉咙时的剧痛。

  光亮消失，当剧场的照明只剩下舞台顶部的聚光灯时，一直以来都不觉得昏暗的灯源第一次给了巴尔德一种昏暗的感觉。

  掌心的刺痛还未消失，四目相对的瞬间，他透过这双眼看到了模糊又熟悉的...另一个世界。

  在那个世界，他是谁来着？

  拿回心脏后瞬间恢复理智的丁壹抬眼就看见了巴尔德呆滞震撼的眼神。

  丁壹：？你要是这样我可就开始跑了。

  “你就这么把心脏吞下去了？”

  “不然？总不能分几口吃完吧。”

  巴尔德神色复杂地看着她，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丁壹不解：“你问我？我记得自己被一个怪物生吞了，有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成了个什么将军，被你枪杀后，就在这儿醒过来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巴尔德顿了顿，这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让丁壹无比熟悉，“算了。”

  啪——

  空旷华丽的剧场被一片经过轰炸后的废墟所代替。

  一群最大看着也就是十岁，最小也就两三岁的孩子成群结伴地从她面前走过。

  他们的年纪都很小，脸上有着远超这个年纪的成熟和安静。

  他们身披尘土，大多都光着脚，身上拿着空瓶子，就这么安静地在废墟中穿行。

  丁壹和巴尔德对他们来说跟漂浮在空气中的尘埃没什么区别。

  “幻境？”

  “不，记忆。”

  “他们去哪儿。”

  “找吃的。”

  巴尔德抬手指着他们即将要走过的前方，用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痛口吻吐出一个字：“看。”

  轰！

  爆炸声震耳欲聋，前几秒刚从丁壹身边经过的‘大’孩子全被炸飞。

  跟在后面的几个，冲击波震倒的孩子瘫软在地上疯狂颤抖久久无法回神。

  他们哭不出来，因为饥饿导致的消瘦让他们的眼睛大得突兀。

  缓了很久，突然变成年纪最大的那个孩子哭了出来。

  剩下的孩子也跟着哭了起来，他们颤抖着爬起来，将同伴一块一块捡起来。

  “这，是记忆？”

  丁壹很少情绪外泄。

  她的声音染上了哭腔。

  “我。”巴尔德指着落在最后，抱着一条残肢哭得浑身颤抖只有四五岁的孩子，面无表情道。

  “你运气不错，进到了梦魇的肚子里，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消亡。但你不是第一个落入梦魇肚子里的幸运观众，却是第一个从梦魇肚子里活着出来的。”

  丁壹喉咙紧得厉害：“我记得我死了。”

  “要看你在那里为何而死。”

  “你被逼着签署的那份文件，就是我的国家当初被实行的地狱计划。”

  “饥饿，死亡，恐惧，每天都会在这里上演。”

  巴尔德的语气很平，平得不像亲历者，像毫无感情的旁观者：“在地狱，孩子都长不大。只能说我是其中最最幸运的一个。”

  他缓了口气，并不想过多去说那段经历。

  “孩子不是不能哭，但孩子不该为这些原因哭。”

  “我想看到孩子们的笑容，我喜欢看他们笑，看他们吃饱，吃好，有衣服鞋子穿。”

  “我希望孩子只是孩子，我希望他们能长大。”

  巴尔德一直盯着哭着哭着最后都归于死寂的孩子，突然问：“世界现在和平了吗。”

  “什么？”

  “你所在的世界，和平了吗。”

  丁壹心口一颤，转过头，对上他的双眼，海量的信息从她脑海过了一遍，她想去抓住些什么，摊开手却发现空空如也。

  “不，”丁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恶魔仍在人间，世界并未和平。”

  “但你所在的国家很强大。”

  巴尔德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语气里是藏不住的羡慕和空寂：“你生在了一个强大而善良的国家。”

  “所以你拥有一颗强大得能够驱散黑暗的心脏。”

  丁壹伸手用力扯住他的衣袖，呼之欲出却卡在嘴边的答案让她烦躁不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会知道我所在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你知道我的国家？”

  巴尔德因她而变得灼热的掌心渐渐冷却，看着她的眼神也渐渐变得失控起来：“你该走了。”

  啪——

  丁壹摔落在地上，强烈的晕眩感光是撑起上半身就已经花光了所有力气。

  “很快就会有人找到你的。”

  “等一下，”丁壹伸出手扯住他的裤腿，“你真的能让我恢复记忆吗。”

  “怎么会，”巴尔德不假思索道，“骗你的。”

  说罢，巴尔德表情扭曲地扔下最后一句话：“活下去，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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