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五 中计
袁从范回到洪州没有受到责骂,而得到李景遂的慰问。原因当然不是卢绛已先逃回,而是他一家被贼人所杀。
袁从范就象第一次知道噩耗一样不敢相信,匆忙回府。里面已空无一人,只有股尸体发臭的怪味,让人恶心。
若不是李景遂的死命令,龚慎仪甚至都不会来处理尸体,将这里打扫干净。
之后,袁从范痛哭着扑倒在李景遂的脚下,希望齐王能抓捕贼人,以雪此很。
李景遂瞪了龚慎仪一眼后,又假模假样地表示定会拿住凶手,告慰袁府一家在天之灵。
遭此巨大打击,袁从范精神恍惚,无法议事,被众人劝回府休息。
李景遂心想,如今江西全境遭蜀军侵袭,谁有空处理你那点闲事。正想着,突然进来位神情更加恍惚,疲惫不堪的老人跪地长叹,却是镇守抚州的刁彦能。
“齐王,老臣无能,抚州已失。”
李景遂慌忙向前相扶,“冯大人不是率军去援救了吗?”
有吗?刁彦能愣住。
“赶紧去查冯大人到了何处。”李景遂也是一愣。
刁彦能跪地道:“老臣失抚州,罪责深重,请齐王责罚。”
李景遂忙道:“只要冯大人您安全无事便好”
刁彦能苦笑不已,“实不相瞒,老臣已被俘,是他们放回来的。”
“幸好没有伤您性命。”李景遂安抚道。
刁彦能摇头不已,“老臣受此大辱,还有何脸面面对同僚。老臣来此是向齐王告别的。”
“万万不可。”李景遂慌忙挽留,“大人若去,谁来助我?”
“老臣去意已决,齐王保重。”刁彦能也是位有了主意,九头牛也拉不回的主,站起离开,消失在这纷繁的尘世中。
冯延鲁,冯延鲁,你到底在搞什么?李景遂心中大骂。
冯延鲁没有在搞什么,他正为自己的灵机一动骄傲。若我去打长沙,蜀军必会撤退相救,江西境内不就平静了吗?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围魏救赵的现实版吗?
还犹豫什么,永留史册的时刻即将到来。冯延鲁挥军西进,目标长沙。只是他忘了,若要去长沙,必须要先过已到筠州城外的蜀军这关。王赟已先行抵达城外,阵势布好,静待敌军。
当然张公铎消灭卢绛那路援兵后也马不停蹄地往这赶。还有获得吉州的王昭远、潘仁嗣继续挥军北上,杀了过来。
冯延鲁令旗一挥,五万南唐将士呼啸着扑了过去。
王赟蟠龙玄铁棍高举,当先迎了上去,身后两万余蜀军紧跟。
看出差距没?当然,一家主将缩在最后,一家主将冲在最前。
两军相遇,厮杀声四起。冯延鲁心中冷笑,我两个打你一个,即使两败俱伤,我还剩一半。
然而战场不是简单的加减乘除,人家主将一个便挡住你五个,还不落下风呢。
王赟玄铁棍左磕右挡,挥洒自如。反倒是敌军五将腿酸手软,手中兵器都难以握住。
王赟猛一使劲,那敌将长枪脱落,棍中脑袋。霎时脑浆四溅,恐怖吓人。另四将惊呆中又被棍击倒两人,余下两将催马逃窜。
王赟玄铁棍高举喊道:“杀进筠州城,活捉冯延鲁!”蜀军纷纷跟着大喊。
前面这句没关系,后面这句可吓坏了冯延鲁。罢了,罢了,敌强我弱,只可智取,待我想个妙计收拾你们。
唐军鸣金收兵,退回筠州城内。
王赟亦号令全军停止追击,城外布防。
杨守忠也正在思考用何妙计,哨兵来报蜀军战船正冲过来。好啊,也不用想什么妙计了,直接打便是。
上了旗舰,指挥南唐战船出击。
这还没靠近蜀船呢,突听身后惊恐声不断,回望,后方竟出现众多战船,“蜀”旗招展。
袁彦超接受苏达投诚,接管鄂州后,马上与朱元率部从后向杨守忠发动攻击。
杨守忠更加惊恐。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啥这后方的敌船比前方还多呢?
高彦铸此次也不用火炮,实打实地与唐军交战。顿时,长江江面又一次飞矢乱射,杀声乱喊。顿时,江水泛着红色,飘着尸体、杂木,船的残骸滚滚向东。
杨守忠此时顾前难以顾后,顾左难以顾右,陷入为难困境。
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这是千古不变的法则。唐军从主帅杨守忠到下面的将校、士兵无所适从,除了本能抵挡射过来的箭,砍过来的刀外,想不出其他应变对策。
主帅之所以能成为主帅,是因为他比别人看得远。杨守忠眼前突然出现江州城墙的高大雄壮,于是有了方向。“快,回江州。”
在蜀船的夹击中,有约一百战船终于在杨守忠的带领下逃了出来,顺水狂窜,顾不得在黄州停留,直奔江州。
残阳如血,袁彦超、高彦铸、朱元眺望完恢复平静的江面,目光齐齐转向江州方向,那里还有场大战在等着我们天下无双的大蜀水师。
是夜,孙晟被押至寿州城外孟昶面前。
“孙将军,听说你一心求死,为何?”孟昶客气问道。
孙晟的笑苦涩无比,反问道:“难道这个要求很高吗?”
孟昶摇头道:“孙将军,我们换个问题吧。你觉得历史会记住你吗?”
孙晟坦然道:“只要问心无愧,不求流芳百世。”
“那我就不懂了。既然你无所谓后人如何评说,为何又要学那些情愿一死而不降的前人呢?”孟昶道。
孙晟不说话。
孟昶继续道:“其实你的生与死根本无法左右历史的进程,象很多人一样,今后的史书中最多只有一句‘孙被俘不降,杀之’。至于名字,可能都不会提起。所以,孙将军,你高估自己了。”
孙晟不服气,“我本来就不求什么,哪怕一句都没也无所谓。”
“如果孙将军真是这样想的,生与死又何必看得这么重?”孟昶紧逼。
“我……”孙晟卡住。
孟昶突然道:“刘大帅如今在寿州被我围困,宁死不降,你也猜得出将来的结局。如果你不想你的大帅身亡,我希望你可以去劝劝他。”
孙晟刚想拒绝,孟昶又来了句:“反正你要求死,为何不在死前做件好事呢?”
孙晟考虑良久,道:“大帅对我恩重如山,我不能见死不救,明日我便一试。”
“哈哈,好。”孟昶很开心。
孙晟退出后,李谷问道:“皇上真得相信他吗?”
孟昶很疑惑,“为什么不相信?他难道会见他大帅遇难而不顾?”
李谷摇摇头,道:“有些人对原则的坚定会让你感到不可思议。”
“那好,李侍郎,咱俩打个赌。”好久没打赌的孟昶突然来了兴趣,“如果明日孙晟劝降刘仁瞻,不论成功与否,都算我赢,你就给我端洗脚水两天。”
“如果他不劝呢?”李谷问。
“那就反过来,我给你端两天洗脚水。”孟昶笑道。
李谷忙摆手,“不可以,那岂不折杀微臣。”
“哈哈。”孟昶很自信,“侄子给叔叔端洗脚水,很正常嘛。再说,我又不可能输。”
那我给你端洗脚水更正常,我怕啥。李谷笑道:“一言为定。”
这夜,冯延鲁想到招妙计,并立刻付诸行动。筠州刺史想要阻拦,但想到自己卑微的地位,没敢吭声。你想,我连他的名字都写不出,自然是个微不足道的人物。
风高夜黑,冯延鲁率大军“悄悄”出城,准备突袭蜀营。这么多人,怎么可能是“悄悄地进村”。
蜀营平静如水,士兵们大概已进入梦乡。
冯延鲁大喜,大喝声:“上!”唐军嘶喊着冲入营内。
然而,然而空空如野,什么都没有,只有那些营帐孤独地矗立。
莫非有诈?冯延鲁心念一转。
当然有诈。火把从四面八方举起,利箭随夜风凌厉而至,堂堂近五万大军成了人家的瓮中之鳖。
不可能啊?冯延鲁想不通。不是就那点蜀兵吗?
当然可能。火光中,战骑上的张公铎钢刀闪着杀气;火光中,王昭远俊俏的面庞上笑容可人。他们在早些时候已到筠州,与王赟会合,设下此计。
一阵乱箭后,王赟大喝道:“上!”蜀军呐喊着冲向这群待宰羔羊。
张公铎、潘仁嗣、周行逢等人不甘落后,随即率部加入“屠夫”行列。
三十六计走为上。冯延鲁脑中又生妙计。“撤,快撤!”
想撤容易,想撤出去难哪!冯延鲁驱马向筠州城没跑几步,便见刀光一闪,一人拦住他的退路。周行逢是也。
周行逢不知他是何人,但看架势必定是敌军中重要人物,不敢怠慢,凝神聚刀,冲了过来。
然而他错了,他预料中的对决没有发生。他的刀刚举起,冯延鲁便吓得抱着脑袋从马上滚下。
靠,害得老子白白使这么大劲。周行逢心中大骂,从马上弯腰将冯延鲁一揪,象揪只小鸡一样揪到胸前,大喊道:“你们主帅在此,想活命的放下武器!”
其实他前句有点多余。唐军哪还管主帅在哪,听得后句便纷纷扔下兵器,举手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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