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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磨刀不误砍柴工(1)


  尽管老容头告诫他不可接近木果法,但骨子里的冒险天性反而更激发了关允想要试一试的想法。就如老容头所讲的郭璞的故事一样,老容头的看法是识时务者为俊杰,郭璞不该劝说王敦不起事,而是应该远走避祸。关允当时没说什么,但他的想法和老容头的想法截然相反,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是为大丈夫本色,况且郭璞一死可以名垂青史,死得其所矣。

境界

齐全在省委的影响力惊人,固然和他身为省委副书记的职务有关,也和他高明的官场手腕密不可分。

身为三号人物,既要隐藏在***的权威之下,又不能完全站在二把手的阴影之内,还要于无形中显示出三号人物手中权力的存在,位置很不好站。但一旦站对,就会时时让人感受到在“一号”、“二号”的中间,还有一个关键的三号人物存在。

三号人物的最高境界就是不发一言,不出一声,云起而雾生,风起而雷动。

聪明的三号人物,往往会在“一号”和“二号”的对峙中适当中立,所谓适当中立不是没有原则的中立,也不是墙头草,而是坚持公正公允,保持公心。如此,才能在原则上赢得“一号”和“二号”的尊重,并在大公无私上获得下面常委的敬重。

相信齐全已经达到了这种境界,否则他也不会只凭一辆专车出动,就化解了黄梁市委关于冷枫和李逸风任命的危机。

其实以关允目前的层次,他并不需要太多地关注省委的局势,毕竟和他关系不大。但自从认识齐昂洋之后,似乎一下打开了一扇大门。确切地讲,应该是自从齐全打来一个邀请他到齐家做客的电话开始,他的命运仿佛蓦然转了一个大弯。

直到此时,关允才想起当时他接到齐全的电话,完全没有意识到一个多么重大的机遇在向他迎面走来。或许就在他迈入齐家大门的那一刻,就打开了他人生之路的另一扇大门。再想起他留在齐家的书法以及齐全赠他的对联,关允心中莫名一阵激动,如果他能进一步成为蒋雪松和齐全之间的支点,那么对于黄梁局势最后的走向,又多了三成把握。

以关允的推测,蒋雪松和呼延傲博的最后一战,必定会是一场生死搏斗,最终的结局肯定要以一人的黯然离去而收场,否则蒋雪松隐忍三年的出手就没有了意义。以蒋雪松的城府和官场手腕,他能打蛇不成反被蛇咬?

肯定不会。

蒋雪松筹划太久了,也等待太久了,他最后的出手肯定是致命一击,要打得呼延傲博没有还手之力。但呼延傲博不会坐以待毙,也会有反击之道,甚至还有同归于尽的手腕,所以最后一战必定精彩绝伦,而且拳拳到肉。

但问题是,如果没有省委的支持,蒋雪松和呼延傲博打得再凶狠,争得再激烈,最后只能是各自闹得灰头土脸。省委不发话,谁胜谁负,还在两可之间。甚至有可能出现蒋雪松掌握了呼延傲博的致命证据,将要抛出时被人压下的情形。

一念想通,关允眼前一片明亮,愈加明白蒋雪松非常热衷于他和齐昂洋交往并且鼓励他来齐家拜年的真正意图,就是要让他成为可以在关键时刻和齐全及时沟通的桥梁。

或者换言之,在决定胜负最关键的一局时,希望他能影响到齐全的决断,投下决定大局的至关重要的一票。

齐全有可能是蒋雪松黄梁大计能否得以顺利实施的一个症结点,是蒋雪松最没有把握的一票。

再一深想,如果从黄梁大计的长远考虑,由李丁山而结识木果法,倒也不失为一条曲径通幽之途。毕竟,木果法身为省委常委,在常委会上也有投票权。

一时思绪纷飞,关允想得不免头疼,再联想到黄梁局势,他心中愈加清楚一个事实——就像孔县最后的较量必定要由市委出面解决一样,黄梁最后一局的胜负,裁决权还在省委手中。蒋雪松未雨绸缪,让他借齐昂洋和李丁山为支点打开省委的局面,或许齐全和木果法都是蒋雪松所不能触及到的范围。

也不知道蒋雪松在和呼延傲博的最后一战上,有多少必胜的信心,又下了多大的赌注。关允一边开车一边想事情,也不觉得时间漫长,一抬头,发现路程过半了。而老容头似乎真睡着了,半天没睁开一次眼睛。

想了想,关允还是和夏莱通了一个电话。

“我晚上到,你晚上有时间没有?”

“晚上……怎么提前了?”夏莱似乎是刚睡醒,打着哈欠说道,“你到了打我电话好了。”

关允收了电话,将车停到了服务区,休息片刻又重新上路。才刚起步,老容头一伸懒腰,醒了:“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到哪里了?一半多了,还不错,再睡一觉就到了。”

关允哪里还会再让老容头睡觉,他还有许多问题要向他请教,忙说:“先别睡,我有话要说。”

“三年之内,和木果法保持距离,京城要有大事发生了,木果法至少要沉寂一段时间。”关允才一开口,老容头就直截了当地点到了正题,“齐全为人可交,可以和他保持来往,至于陈恒峰……”

老容头以前点评县委领导,是指点江山的口气,后来点评市委领导,依然是指点江山的口气,现在点评省委领导,口气丝毫未变,颇有“治大国若烹小鲜”的气概。关允一时惊愕,老容头以前肯定有激扬文字的时候,他刚才说话时的神态,俨然是意气风发之态。

“陈恒峰我还不够了解,就先不发表意见了,可以先听其言观其行。不过从他的留学经历来看,他来燕省,肩负着一定的历史使命。”老容头话一说完,倒头又要再睡。

关允一把抓住老容头的胳膊:“别睡了,我还有话要问。”

老容头白了关允一眼:“有话快说,我心情不好。”

关允其实早就看出老容头心情不好,刚才吟诗的时候,他的神情就有几分悲伤,尤其是一句“人世几回伤往事”,似乎感触很深。只是老容头一直将自己隐藏得很深,许多时候关允也不好多问他什么,一问,就触及到了他不愿意提及的过去。

“京城要发生什么大事了,怎么又和木果法有关系了?”关允问道,他现在一经想通,就知道时刻留意省委的动向,才能确保自身的安全。

“具体是什么,你不要多问,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也不差这几天。反正你只需要记住,木果法要坐冷板凳了。”老容头近乎自言自语地说道,“京城变幻,燕省最先感到严寒。燕省省委里,最不耐寒的就是木果法了。他想选你当支点,千万别去,识时务者为俊杰。木果法五行属木,“一号”五行属金,金克木。此战,木果法必败。你去,必死无疑。”

“我没说要去,再说,我才担任了蒋书记的秘书,怎么可能调到省委?就算省委想借调,蒋书记也不会同意。”关允心中一惊,老容头对木果法的点评一改以前含蓄的风格,犀利而一针见血,而且还以五行相克来预测木果法必败,不由多问了一句,“木果法怎么就让‘一号’嫌弃了?”

“当好你的市委一秘是正经,省里的事情,你知道个大概就行了,很多事情,不知道比知道要好。级别不到,位置不够,不如埋头做事,一样是磨刀不误砍柴工。”老容头微一叹息,又意味深长地说道,“很久没讲历史故事了,我讲一个故事给你听吧,省得你开车犯困。”

关允一听就来了精神,连连说好。

“话说西晋年间有一个风水大师名叫郭璞,他能掐会算,有未卜先知的本领。是年,荆州将军王敦欲起兵谋反,请郭璞卜筮吉凶,郭璞告诉他起事必败。王敦又问如果起事的话,他能活多久。郭璞说,一旦起事,命不久矣,如果不起事,寿终正寝。王敦大怒,要郭璞算算自己的寿命,郭璞一算说道,就在今天中午。王敦哈哈一笑,让人将郭璞推出斩首。”

对于郭璞的事迹,关允也略知一二,却未曾听过这个传说,想了一想说道:“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也不失大丈夫本色。”心中却觉得这个故事似乎不是说与他听,不是想让他从中领会为人处世之道,倒像是老容头对自己所说一样,很有回味过去的意味。

果然,老容头哈哈一笑:“郭璞死后,王敦还是起事了。虽然几年后王敦战死,但要我说,郭璞死得不值。要是我,如果算到有此一难,肯定溜之大吉了。有时候人在官场,气节要因时而异,不可墨守成规。好了,故事讲完了,京城也到了,你到中南海把我放下,就不用管我了。我不和你一起回去了,你忙你自己的事情去,该回去的时候,我自己会回去。”

关允大吃一惊:“什么……中南海?”

再回京城

老容头先是眼睛一瞪,随后又眯起了眼睛,似乎是阴谋得逞一样笑了:“看把你吓的,不就是在中南海好坐公交车,你至于激动成这样?”

得,又上老容头的当了,关允摇了摇头:“您老以后别总是吓我,让我都分不清真假了。”

“世界上的事情,哪里有那么明显的真假和黑白。”老容头感慨一句,眼见到了红墙之外,故地重游的感慨涌上心头,他不由迷离了双眼,喃喃说道,“得一官不荣,失一官不辱……三十年了,整整三十年,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我又回来了。”

得一官不荣,失一官不辱……不正是齐全所送对联上的一句话,老容头也知道这副对联?再一想关允又释然了,老容头学究天人,天文地理,风俗历史,他几乎无所不知。

不过听老容头的话,他还是对过去念念不忘,有许多难以释怀的往事。

靠边停车,放下老容头,眼见天色已黑,关允还想交代几句什么,也不知道老容头的钱够不够。不料不等他说话,老容头冲他挥了挥手,孤单而萧索的身影转眼间就消失在繁华的京城街头,就如一片毫不起眼的落叶,飘荡在天地之间,终于要叶落归根。

直到老容头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关允才发动了汽车,心中微有失落,过了一会儿,才拨通了夏莱的电话。

“你到了?”夏莱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惊喜,“在哪里,我去找你。”

“我在……”关允开车前行了一段路,看到一间熟悉的饭店,就说出了名字,“我在老地方等你。”

在京城上了四年大学的他,不能说对京城的一草一木都无比熟悉,但至少他和夏莱手牵手走过了许许多多的大街小巷。关允非常喜欢京城的氛围,既有历史的厚重感,又有现代都市的冲击力。也许从摩天大楼出来,一转身就是一处古典的小巷,现代感和历史感瞬间交织在一起,让人有一种眼花缭乱的感觉。

这是一间不大的饭店,名字起得很雅致——静安,里面的环境也确实安静而舒心,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沉静。当年,关允和夏莱常来这里吃饭,二人喜欢坐在最里面一个靠窗的位子,一边静静地吃饭,一边欣赏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和车辆,感受生命中难得的一份安逸。

关允停好车,推门进去。一年多过去了,里面的布局和陈设丝毫未变,依然是深色的木椅木桌,灯光昏黄而迷离,营造出一种轻柔曼妙的氛围。正好,最里面靠窗的位子空无一人,关允就坐了过去。

只不过物是人非,前来点菜的服务员不再是以前清纯的湘妹子,而是换了几个深眼窝、高颊骨的广西妹,不是关允喜欢的类型,他也就没有心思和对方调笑几句。

等了大概半个多小时,门“叮咚”一响,夏莱来了。

夏莱……曾经的夏莱、现在的夏莱,就这么悄然出现在关允面前。她依然瘦削如竹,尽管穿了厚厚的冬装,还围了一条洁白的围巾,却依然是苗条的身材。只一眼关允就知道,燕市一别,她至少又瘦了几斤。

没来由,关允一阵心疼。

夏莱却欢快地跑到关允面前,冲他一吐舌头:“真冷,你冷不冷?”

见夏莱展颜一笑间,容颜不改,眼神依旧,恍惚间如同回到了初恋时光,关允一时失神,脱口说出:“夏莱,你好了?”

“我当然好了,我一直就很好。”夏莱依然是盈盈浅笑,浑然不似分别时的忧愁,她想起了什么,伸手从口袋中拿出一件礼物递了过去,“我织的,送你。”

是一副手套,毛线编织的手套,丝丝线线全是由爱编织而成。

“谢谢。”关允接过手套,“你也学会织东西了?”

“是呀,闲着也是闲着,我就学会了织手套、织毛衣。对了,我还织了一身毛衣给你,不过还没有织好,还差最后几针,明天就能好了,你穿上肯定合身。”夏莱似乎已经大好,不但身体已经完全康复,心态也恢复如初,甚至比以前还活泼几分,“要是不好看,你不许说我,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不过我要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最先织给你,就是想先拿你练手,不管好坏,反正你都会迁就我,是不是?”

夏莱的表现让关允大喜,这么说,夏莱真想通了,不再非要分手了,他点头说道:“我当然不会说你,我是世上最迁就你的那个人。”

夏莱甜蜜地笑了:“还点以前我们最喜欢吃的套餐?”

“好。”初恋的感觉又重回心间,关允心情大好。以前他和夏莱常来静安饭店吃饭,也不多点菜,只要两个套餐就能有滋有味地吃上半天。仿佛瞬间昔日重现,最美好的初恋只有一次,哪怕再短暂再匆匆,也是生命中最璀璨的一朵烟花。

点了套餐,关允和夏莱你一口我一口,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味之中。彼此深情注视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所有的过往,点亮了整个京城的夜晚。

华灯初上,京城的夜色不因寒冷而减少一分繁华。关允和夏莱漫步在京城街头,清冷的空气让人头脑清醒,夏莱紧紧抱住关允的右臂,半边身子依偎在他的身侧,就如寻常的恋人一样。又如拨云见日,过去种种的不快随风消散,重新回归以往的美好。

一切来得太突然,让关允不敢相信夏莱的转变,但夏莱的温柔显然不是假装,她的笑容和开心,也都发自肺腑。

“晚上住在哪里?”散步半个小时之后,夏莱仰起小脸问关允,她咬着嘴唇笑,“我帮你订了一家酒店,就是毕业时你住的那一家……”

关允瞬间明白了夏莱的暗示,毕业离校后,等分配的时候,他住在前门酒店的那个晚上,夏莱留了下来。当时年轻的心灵激烈碰撞,差点擦枪走火,最后的紧要关头,还是夏莱理智地说不,说要留到新婚之夜。而且她还信誓旦旦地说,她永远只属于他一个人,不会给任何人。

一夜缠绵,那一夜一直留在关允脑海中,再难忘怀。

现在夏莱又有意订了前门酒店的房间,个中意味,关允岂能不知?他紧紧抱了抱夏莱:“不要为我委屈了你。”

夏莱却是坚定地摇头:“不会,我想明白了,小时候是为爸妈的骄傲活着,长大后是为了爸妈的脸面活着,现在,是该为自己而活着了。”

关允又和夏莱返回了静安饭店,开车前往前门酒店。坐上奔驰车后,夏莱却没有问是谁的车。车用的明显是京城牌照,她应该心如明镜,却只字不提,也不知是她太疏忽,还是她觉得自己才是关允最爱的人。

“车是一佳的。”关允却没有隐瞒夏莱,说出了实情,“她开车到孔县视察,走的时候没开走,我就开来了。”

“嗯。”夏莱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并不发表任何意见。

“你不出国了?”

“嗯。”

“还是留在国内好,毕竟,你学的是中文。”

“嗯。”

关允说什么,夏莱就应什么,乖巧温顺得和以前判若两人。以前的夏莱虽然也乖巧,但并不是事事温顺,而且有些事情她很有主见,就算不当面反驳,也会用表情和眼神告诉关允,她不乐意。但今天,她确实一反常态,温顺如绵羊。

前门酒店位于建国路上,名字很大气,其实是一家比较偏僻的小酒店,也不算特别高档。关允赶到的时候,还有停车位。

停好车后,随夏莱进了房间,迈入房间时关允才吃了一惊,夏莱订的是一间套间,应该是前门酒店最好的房间了。房间正中还有一架钢琴,装修风格典雅而简洁,或许是精心准备的原因,床上的被褥全是大红的喜庆颜色。

“关允,你能再为我弹奏一曲《爱的纪念》吗?”

关允在大学时代以才艺著称,不但写得一手好字,也弹得一手好琴,也正是他才艺突出,才最终赢得了夏莱的芳心。他的书法先不用说了,他的钢琴水平也是一流,虽然毕业后很少再弹,但基本功没有落下。大学时他就以一曲《爱的纪念》征服了夏莱,此情此景,关允怎能不欣然从命?

关允轻轻舒缓手指,将指尖放在琴键上,微一低头,酝酿了片刻情绪,随后指尖轻舞,跳跃如珠,一连串如水的乐曲流淌而出,正是久负盛名的钢琴名曲《爱的纪念》。

如果爱需要纪念,那么爱就不是现在式,是过去式了。关允一曲终了,夏莱身上的衣服已经一件件滑落,她轻灵如天籁的声音在关允耳边响起:“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关允,今晚,我是你的新娘。”

今非昔比

夏莱青春美好的胴体,关允曾经见过,她优美的锁骨,柔弱无骨的盈盈细腰,长而秀美的双腿,无一处不极具美感,并散发着朝气蓬勃的光泽。

如果说温琳的身体如田野中的向日葵,健美而朴实,让人心中温暖并且安逸,既可远观其美,又可近赏其香,那么夏莱的身体就如一件精致的艺术品,美到了极致,也美得让人窒息。只是总有一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高洁,让人不忍亲近,唯恐一碰就破坏了高洁和美好。

“那一年,你以一曲《爱的纪念》打动了我;这一刻,让我在《爱的纪念》中,还你几年的相思之苦。”夏莱扑入关允怀中,“关允,要了我。”

柔弱而颤抖的声音如小心翼翼绽放的花朵一般,一碰,就可以迎风怒放,释放生命中最美丽的一刻。温香软玉扑满怀,关允感受到怀中美人温暖的体温和微微颤抖的喜悦,他的心融化了。

四年相思苦,一朝鹊桥会。关允的头深埋在夏莱的双峰之间,猛一用力,将夏莱拦腰抱起,轻轻放到床上,又深深地吻了下去。

春风化雨共此时,天长地久无绝期。

在夏莱轻轻的**声中,相恋四年的男女终于突破了最后一道防线,完成了人生中最原始也是最彻底的融合。

夏莱的脸上流淌着喜悦的泪水,心中却默默地念道:“十指生秋水,数声弹夕阳。不知君此曲,曾断几人肠……关允,希望你能永远记住这一刻的美好。”

和上次温琳的被动不同的是,第一次之后不久,夏莱又含羞要了第二次。关允奋勇再战,以为夏莱痛感稍轻,却没有留意身下的美人,几次蹙蛾眉,几度泪痕湿,却依然辗转承欢。

天未亮,关允还在沉沉的睡梦之中,夏莱就已经起来。她悄悄收拾好东西,临别前,在关允额头轻轻一吻,又凝视关允许久,才依依不舍地开门离去。

关允睡得很死,快九点的时候,他被手机吵醒了。一看来电,顿时吓了一跳,是蒋雪松。

“蒋书记,过年好。”关允忙接听了电话,也没有顾得上留意房间内已经少了一人。

“小关,过年好。”蒋雪松的声音有三分喜悦,“到哪里了?”

“在京城了。”昨天下午从燕市出发的时候,他本来想打电话通知蒋雪松一声,但由于和老容头说话的缘故,就没有打。然后遇到了夏莱,一系列的事情让他情绪波动,也就忘了打。

“这么快就到京城了,怎么没在燕市多待一天?”蒋雪松微有吃惊。

“在燕市的事情办好了,就来京城看望夏莱了。”关允知道蒋雪松关心的是他到齐家拜年是否达到了预期效果,就含蓄一说,“我送了齐书记一幅字,齐书记也送了我一副对联,回头上班时,我带给蒋书记欣赏。”

“好,好。”蒋雪松听出关允的齐家之行收获甚丰,心情大好,“要是你在京城的时间充足,可以来家中坐坐,到时打我电话。”

一句话就让关允感觉他在蒋雪松心目中的分量又重了几分。诚然,作为支点,自身也要有过硬的本领才行,但除了自身的本领之外,身上叠加的光环越大,才越有炫目的效果。如果……关允突发奇想,如果他通过李丁山结识了木果法,如果通过齐昂洋结交了于繁然,会不会让身上的光环效果再放大数倍?

尽管老容头告诫他不可接近木果法,但骨子里的冒险天性反而更激发了关允想要试一试的想法。就如老容头所讲的郭璞的故事,老容头的看法是识时务者为俊杰,郭璞不该劝说王敦不起事,而是应该远走避祸。关允当时没说什么,但他的想法和老容头的想法截然相反,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是为大丈夫本色,况且郭璞一死可以名垂青史,死得其所矣。

这么一想,关允忽然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怎么突然间他的性格越来越和冷枫相似了,是不是应该听从老容头的话,稳妥为上?

不,他不能事事听从老容头的指挥,他要有自己的判断和决策。最好的选择就是他在冷枫的拼死一搏和老容头的步步为营这两个极端中,择其善者而从之,从而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康庄大道。

一经想通,关允一时兴奋,大喊一声:“小莱,我有自己的理念了……”

话一说完才察觉房间内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人,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关允急忙跳下床,到各个房间找了一遍,确认夏莱已经芳踪杳杳,不由一时惊呆,拿出电话再拨打夏莱的手机,已然关机。

香气依然,体温仍在,只是人去床空,直如黄粱一梦。

关允一时怅然若失,夏莱来时如雨去时如风,来去匆匆,让他分不清楚真实和梦境。莫非真如老容头所说的一样,世界上的事情,哪里有那么明显的真假和黑白?

退了房间,开车上路,关允心中蓦然闪过一丝明悟,怕是夏莱昨晚的举动,是为了最后的告别,她还是决心要出国了?

一经想通,关允立刻原地调头。不管了,不管夏德长和李玉欢是不是欢迎他上门,他一定要再登夏家门,阻止夏莱出国。

但为时已晚,刚一调头,身后的汽车喇叭和骂声连成一片时,电话就响了。一看是夏德长来电,关允心中一沉,立刻接听了电话。

“关允,小莱还是走了。”夏德长的声音压抑不住伤感,“她一早留下了两封信,其中有一封是给你的,你来家中取一下吧。对了,她还为你织了一件毛衣……”

夏德长说不下去了,犹如中年丧女一样的悲伤让他不能自抑。只是造成这一切的根源又是谁?怪他太有门户之见?他当年冲破重重阻力娶了李氏之女,本身就是打破门户之见的壮举,为何到了自己女儿身上,他又重蹈覆辙,将他当年所受的屈辱加倍施加到关允身上?

怪多年来李玉欢一直对他欺凌!当年是他选择了李玉欢,认定世家出身的李玉欢必定会有修养,会有大家闺秀的气度,不承想,婚后的李玉欢一改婚前的纯真,总是埋怨他没有本事,不如别人升官快。别人都是什么背景?都是世家子弟。他又是什么背景?他除了李家的扶植之外,几乎无根无底!

而李家自始至终都没有对他正眼看待,并没有为他的前途多费哪怕一分心思,他在京城一步步走到副司长的位子,虽说有李家无形的影响力在,但基本上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

只有空降到燕省担任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一步,是李家暗中推动的结果。去之前,夏德长还踌躇满志,以为李家终于对他高看一眼了。去了之后才发现,原来这个任命根本就是一个坑,一个很有可能跳进去就再也爬不出来的深坑。

诚然,风险越大,收益就越大,但夏德长十分清楚一点,燕省省委,看似一潭死水,其实暗潮汹涌。先不提新任代省长陈恒峰的背景十分深厚,学历也非常过硬,明显有取代现任省委书记之意。而现任省委书记更是铁腕人物,自从上任以来,一直想将燕省打造成铁桶一般,只不过他的铁腕遭到了燕省本地势力的联合反对,许多政策的推行举步维艰。

再加上一个不动声色的齐全,一个锋芒毕露的胡峻议,还有数个心思各异的本地势力的常委,省委的局势比黄梁的局势复杂了何止十倍!

据说,省委“一号”已经准备动手要各个击破燕省的本土势力了,而燕省本土势力的代表人物就是木果法!

夏德长越想越头疼,他调任燕省已经两月有余,不但没有打开局面,反而因为插手黄梁局势,导致齐全和胡峻议都对他微有不满,再加上李逸风又调入了组织部,现在他的处境更是雪上加霜。而他几次向省委“一号”表示靠拢,都没有收到明确的回应,难道说,他要倒向“二号”才能在省委立足?

问题是,他看不清“二号”的为人和理念,也摸不透“二号”在京城的后台。“二号”的来历太隐蔽,以至于现在省委许多人都不敢明确向“二号”站队,或许等两会过后再和“二号”接触才好。

本来借女儿和关允的婚姻关系,间接和容家建立起联系是一条再好不过的捷径,现在却因女儿义无反顾地出国而鸡飞蛋打。夏德长痛心疾首,既后悔当初有眼无珠对关允进行打压,又痛恨李玉欢对他造成的心理创伤过大,才让他错看了关允,没有认识到关允是一只罕见的绩优股。

更让夏德长郁闷的是,他又接到了来自燕省的一个神秘电话,这个电话,更让他跌入了后悔的深渊之中,不能自拔。

“夏部长,据可靠消息,关允昨天到齐全家中拜年,还留下吃了饭。”

什么?夏德长惊愕当场,关允竟然成了齐副书记的座上宾,怎么可能?正当他震惊莫名、追悔莫及时,门铃响了,开门一看,门口正站着一人。在夏德长眼中,依然是淡然从容的年轻,依然是不慌不忙的镇静,人未变,身份却已然今非昔比!

告别,路遇

关允的身份在夏德长的眼中,经历了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关允和夏莱初恋时,夏德长一心认定,关允是想借娶了夏莱留在京城攀高枝的农家小子。

第二阶段是关允调入黄梁担任市委一秘之后,迅速打开局面,成为黄梁局势的支点。夏德长蓦然眼前一亮,才发现关允原来还真是一个罕见的官场天才,怎么以前瞎了眼,只知道打压而不知道用心去培养?

第三阶段,是夏德长发现容小妹之后,如拨云见日一般,眼前豁然开朗。关允由他眼中的穷小子和官场天才再次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金矿。金矿里面蕴含的财富不计其数,只要开采得当,必定受益终生。

但现在,当他听到关允不动声色间已经成了齐全的座上宾,还被齐全留下吃饭,他内心的震撼无法形容。以他的级别,想亲临齐全家中拜年还不可能,而关允却不但能登门拜年,还能留下吃饭,这份私交,绝对非同一般。如果他在省委能和齐全保持这样的密切关系,他又怎会举步维艰?

此时再看在门口淡然而立的关允,一直对关允俯视加轻视的夏德长,突然从内心深处生起一股敬畏之意。是的,堂堂的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却敬畏一名不过科级的市委一秘,传出去是天方夜谭,却又是活生生的事实。倒退几个月,他别说不会相信这么离奇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是别人说起,他也会嘲笑别人的无能。但现在,他不但不嘲笑自己的无能,反而庆幸至少他还认识关允,还有机会在关允面前露一面。

这个无根无底的年轻人,就因为先是明确地站对了立场,跟对了冷枫,然后又因为个人才能被蒋雪松赏识,从而平步青云,再到今天的成就。他一路走来,还没有借助过任何一家的世家势力。或者说,他应该还没有真正走进世家的视线,却已经初露头角,只凭借自身的实力就打开了局面。如果再有世家巨手的推动,他到底会走向多高的高位?

不想还好,越想越是心惊,夏德长在关允面前再也没有了以往的气势,对关允笑脸相迎:“小关来了,快请进。”

“谁来了?”李玉欢傲慢的声音一响,她从卧室出来,头上还是卷着头发,趿着拖鞋,一脸居高临下的表情,“小关,哪个小关?”

“关允。快去给关允倒茶。”夏德长见李玉欢的脸又胖了三分,恨不得朝她的脸上打一拳,不为打扁她的胖脸,只为灭掉她的傲慢。李家确实是五大世家之一,但和容家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关允来了?”李玉欢干笑一声,“欢迎关大秘书,可惜呀,你来晚了一步,夏莱走了,你见不到她了。我说你是成心来晚的吧,就是想让夏莱赶紧走人,好为你和金一佳的好事腾出空间,是不是?你也别想得太美了,关允,我告诉你,我已经和一佳的妈妈谈过了,她不会同意你和一佳的事情,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李玉欢的话如机关枪一样,咆哮着向关允无情地扫射。

“玉欢!”夏德长想和关允尽可能建立良好关系的努力,被李玉欢一番妇人之见的话冲击得七零八落,如果关允是气量小的人,就冲这一番话,这过节儿就解不开了,他不由恼羞成怒,“不会说话就一边去。”

“夏德长,你就是势利小人!”李玉欢也恼了,“你等着,你想巴结容家的心思不会得逞。”说完,她从房间中拿出一件衣服和一封信,塞到关允手中,用手一指大门。

“关允,从此夏家和你再也没有一丝关系,不许你再踏入夏家大门半步!”

关允接过衣服,郑重其事地向夏德长和李玉欢各鞠一躬。不管他和夏莱最后的结局如何,至少昨夜,夏莱是他的新娘,他理应向她的父母鞠躬。

“谢谢夏部长教会了我人生课堂的第一堂课,也谢谢李阿姨教会了我人生课堂的第二堂课。从此夏家大门,我决不会再迈进半步!”关允斩钉截铁地说道,“也请李阿姨收回刚才的话,我和一佳的事情不劳你操心,成不成,你说了也不算!”

话一说完,关允毅然转身离去,再不回头看一眼。没有了夏莱的夏家对他而言,只是一座冰冷的毫无生机的房子,从此以后,夏家对他而言,将再无可留恋之处。

夏德长呆立当场,一言不发,李玉欢却从未受过被人当面顶撞的屈辱,冲着关允的背影大喊:“关允,你站住,你给我站住!”

回答她的只是一个誓不回头的背影!

怎么会这样?夏德长仿佛一瞬间被抽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屁股坐下,却没有坐到沙发上,而是坐到了地上,发出“扑通”一声巨响。随后他只感觉眼前一黑,仰面朝天便倒在了地上。

终于,曾经在关允面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夏德长,却因关允毅然决然的离去,在急火攻心之下,竟然当场昏厥!

关允心中如同一团火在燃烧,他现在终于明白夏莱为什么非要离他而去!有这样的家庭,有这样的父母,她不管怎么选择都是左右为难,都是屈辱!与其如此,还不如远走高飞,眼不见心不烦。

大洋彼岸,一水相隔就是“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一夜缠绵之后,夏莱却狠心不和他告别就悄然离去,真有“明月隔山岳,世事两茫茫”的感叹。

不过关允不但理解夏莱的不辞而别,现在还默默地为夏莱祝福,希望她在远方的国度,一切安稳,岁月静好。

胸中一腔怒火在燃烧,关允也没时间看夏莱留下的信件,从夏家出来,开车在大街上一路狂奔,借此发泄胸中的郁闷。或许是他在车流中左冲右突车速过快的缘故,不多时竟然吸引了几个飙车党追随,还有几辆宝马打开窗户向关允示意,要一决高下。

关允懒得理会这帮精力充沛、无处发泄青春冲动的小年轻,没有回应他们,不多时飙车党就对他失去了兴趣,呼啸而去。关允也没留意,只顾继续一路狂奔,只希望前方的道路没有尽头,直到天荒地老,却没有注意到后面,有一辆宝马跑车紧紧咬住不放。

只不过宝马跑车的跟踪技巧很高明,一直落后关允几个车位,又和他错开车道,不注意看还以为就是正常同行的车辆。

走了半个多小时,关允胸中的郁积之气减轻了许多,抬头一看,原来已经到了宣武区。直行是大道,右转是小路,他转向了小路,准备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小路不宽,两辆车错车的时候还要注意一下才能通行。路两边全是大大小小的商铺,倒也繁华,而且很有生活气息。才走不远,关允发现在右前方不远处围了一群人,似乎发生了什么争执。一时好奇,他靠边停车,准备看个究竟。

人群中,有三个人正纠缠在一起,其中两个年轻人,一个老头儿。两个年轻人衣着光鲜,非富即贵,老头儿衣衫褴褛,推着三轮车,三轮车上有白菜和土豆,应该是卖菜的菜农。三轮车旁边还有一头驴,垂头丧气的样子,像是做了什么坏事一样。

两个年轻人,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其中一人身材高大,有一米八的样子,瘦脸、细长眼,傲气十足。另一个年轻人比对方矮了半头,背对着关允,关允看不清他长什么模样,只看清他的一根手指裹着纱布,依稀感觉似乎见过一样。

而卖菜的老农裹了一身灰棉袄,用一根麻绳在腰间一系,头上戴了一顶破帽子,上面还有几根杂草,满是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手里还捏着几张皱巴巴的人民币。

关允分开人群走到里面,从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听出了事情的缘由。原以为是两个年轻人合伙欺负老农,其实是高个子的年轻人欺负老农,低个子的年轻人维护老农,二人争执不下,谁也不肯退让。

再仔细一听,关允更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老农赶着驴车来卖菜,过马路的时候,为了让对面低个子的汽车过去,就停在右侧,正好挡住了后面高个子的车。高个子不耐烦地狂按喇叭,结果惊了驴,驴一蹄子踢在了车门上。

高个子年轻人不干了,下车找老农理论,要老农赔钱。老农卖一早上菜才卖了十几块,高个子年轻人开口就要一千块,老农哪里拿得出?正争论时,驴又惊了,飞起一脚又踢了汽车的后视镜,这一下惹了大祸,高个子年轻人当即暴怒,要老农赔他三千块。如果没钱,就把驴留下,他正好要吃新鲜的驴肉。

结果低个子年轻人看不下去了,下车和高个子年轻人理论,二人越吵越凶,几乎就要打起来了。

原来如此,关允心中有了计较,一抬头,见高个子年轻人伸手抓住了低个子年轻人的衣领,怒道:“金一立,我最后警告你一句,你让不让?再不让的话,别怪我容千行对你不客气了。”

金一立?容千行?金家和容家?关允顿时瞪大了眼睛。

结仇

“容千行,我也最后警告你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一个卖菜的老人家你都跟他过不去,你还有脸开保时捷?”

低个子年轻人一说话,关允立刻就听了出来,果然是金一立。

没想到,金一立当时嚣张地抢车位,就是一个最常见的纨绔子弟的模样,现在却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风范。不管他是因为金家和容家的恩怨才拔刀相助,还是单纯地对容千行的行径看不过眼,都值得关允冲他竖一竖大拇指。

再一看停在路边的两辆汽车,全是保时捷,后尾灯稍有破损的一辆应该是金一立的车。

金一立说得也对,开一辆保时捷,冲一个卖菜老农要赔偿,卖菜老农辛辛苦苦一天赚的钱,还不够容千行加一次油。容千行这么做,真过分。

容千行真是京城容家人?

关允正思忖时,场中情景又陡然为之一变。

金一立话音刚落,容千行一扬手就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对我指手画脚?你既然非要替那个老不死的出头,就替他挨几巴掌再说。一个什么都不是的老百姓,你为了他和我作对,你脑子进水了还是短路了,他又不是你亲爹!”

被容千行打了一个耳光,金一立勃然大怒,跳起来扬手也朝容千行脸上打去。只不过他明显不如容千行人高马大,又不如容千行力气大,手才扬起,就被容千行伸手挡开。容千行一反手又打了金一立一个耳光,骂道:“你还敢还手?再敢还手,我抽不死你!”

金一立连挨两个耳光,有点支撑不住了,嘴角鲜血直冒,不过还是嘴硬:“容千行,你有种打死我,打不死我,你就不是容家人。都说容家人有种,我今天就看看你有没有种!”

有时候打架斗殴的一开始,也许事情并不大,但打着打着就激起了怒气,然后话赶话,谁也不肯让步,事情就越闹越大了,最后有可能上升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容千行被金一立的话逼到了墙角,他年轻气盛,自恃身份高人一等,哪里还顾得上许多,高高举起右手,又要一个大耳光抽过去,忽然右手被人凭空抓住了。

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突如其来地站在了眼前,一只手紧紧握住了他的右臂,冲他冷冷一笑:“形容一个人笨蛋,往往说是脑袋被驴踢了,就你这样一个被驴踢了车门又被驴踢了后视镜,连驴都看你不顺眼的家伙,还敢大言不惭地贬低老百姓?你以为你是谁?往你祖上数三代,也是平民百姓一个。送你一句话,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

容千行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一下愣住了。被对方一番劈头盖脸的话骂得无地自容,他随即又火冒三丈:“你又是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东西,滚一边去!”

“我替老容头教训教训你这个容家的不肖子孙!”关允手一用力,将容千行的右手背到他的身后,冲金一立冷喝一声:“别愣着了,打。”

金一立确实是惊呆了,没想到从天而降的人竟然是关允,又惊又喜。见关允掌握了主动,现在是两个打一个,不打回来更待何时?当即挣脱容千行的另一只手,抡圆了胳膊,狠狠地一掌打在容千行的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容千行瘦长的右脸上立刻出现了五道深深的红印,红得惹眼,红得触目惊心。

长这么大,容千行还是第一次被人骂得狗血喷头,也是第一次被人当众打了耳光,他一下愣住了,屈辱、愤怒和仇恨一起涌向心头。他几乎要暴跳如雷了,哪里还去想刚才关允的话是什么意思,一用力就挣脱了关允的手,反手一掌,朝关允的脸上打去。

关允打架水平一般,但躲闪的水平高明,他轻巧地向后一闪,就躲过了容千行的雷霆一击,躲闪之中还不忘冲金一立说道:“再来一掌。”

容千行只顾将怒火发泄到关允身上了,上身门户大开,金一立的时机就正当其时。他本来还在愣神,被关允一提醒才恍然大悟,敢情关允是声东击西之计,他毫不客气地左手一扬,结结实实地又赏了容千行左脸一个耳光。

两个耳光过后,容千行彻底发狂了,他从小到大从未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暴怒之下,他双手捂脸后退几步,歇斯底里地大喊:“金一立,还有你,有种都别走,今天不灭了你们,我不姓容!”

“容千行,你有种,你真有种!”一个清脆的女声在关允身后响起,人群一闪,一个身穿浅蓝色长裙、长发披肩的素颜女孩儿双手插在裙兜之中,一步一摇地走了进来。她脸型微呈巴掌形状,额头宽而明亮,双眼大而有神,一双耳朵圆润,不论是从长相还是面相来说,都是一个十足的美女。

一见来人,容千行如雪遇阳光一样,瞬间软化了,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怎么来了?”

和容千行一样,金一立一见来人,也立刻收敛了几分,老老实实地收住了脚步,就如犯了错误的小学生见到老师一样。

谁家千金有如此之威?

关允只看了一眼——尽管她和当时的形象大不相同,他还是认了出来。原来是她,不是别人,正是在世纪会所一直跟在身后的鬼妆女孩儿。

卸妆之后的女孩儿,和当时的形象判若两人,清新如莲,直如关允当初在楼梯上遇到的许姓女孩儿一般清新而怡人。只是和许姓女孩儿稍有不同的是,她眼中没有幽怨之色,眼神清澈如水,整个人浑身上下散发的青春和清纯气息,让人如沐春风。

“容千行,你先是和一头驴较劲,现在又和一个老人家过不去,你可真有出息,怪不得容伯伯常对我说,让我多宽容你。我可担待不起宽容你的重任,你太让我失望了。”蓝裙女孩儿一现身,就对容千行一阵敲打。虽是敲打,却是浅笑盈盈的语气,而且她还顾盼生姿,目光分别落在了金一立和关允的身上。

金一立似乎很畏惧她的目光一样,不敢和她对视。关允却回应她淡淡一笑,点头说道:“第一次见面是幸会,第二次见面是再会。你不化妆比化妆漂亮一百倍。”

“被你一眼认了出来,失败。”蓝裙女孩儿一吐舌头,“关允,刚才我跟了你一路,你没发现吧?”

关允转身一看,才注意到停在自己奔驰车后的一辆小巧的蓝色宝马跑车,仔细一想,还真没有注意到,不由摇头笑道:“被你骗过了。”

“哈哈,能骗到你就好,我以为你有多精明多难骗,原来也不过如此。”她伸手和关允握手,“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是夏莱的同学。”

她的小手微微温润,细腻而入手微软,关允轻轻一握就随即分开,笑道:“高中还是初中?对了,还没请教芳名?”

“高中。”蓝裙女孩儿浅浅一笑,她的笑容也是说不出来的甜美,嘴角弧度微微上扬,鼻子皱起,俏皮而可爱,“至于我叫什么,你问金一立就行,他知道。”

说完,她冲容千行喊了一声:“千行,你是现在走,还是想让我通知容伯伯?”

容千行三步两步来到关允身边:“你叫关允对吧?我记住你了,这笔账,以后加倍再算。”

“好说,你再记住了,我在黄梁市委上班,我随时恭候大驾。”关允才不怕容千行,不假颜色地回应。

“有种,以后别栽在我手里,哼。”容千行要收场,必然要找台阶下,冲关允说了几句狠话后,又冲金一立说道:“金一立,别忘了这事儿,抬头不见低头见,总有一天一起算!”

“行,算就算,连本带利一起算。”金一立一撇嘴,“谁怕谁?”

“还不走?”蓝裙女孩儿脸色一寒,目光落在容千行脸上,“再啰唆,我真给容伯伯打电话了。”

“我走,我走还不行吗?”容千行服软了,又恶狠狠瞪了关允一眼,才上了车,呼啸而去。

他一走,蓝裙女孩儿也冲关允挥了挥手,上了蓝色的宝马跑车,一溜烟儿也走了。等二人一走,人群中一个显然是老京城人的穿开襟棉袄的老人家冲关允一竖大拇指:“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小伙子,冲你这句话,我说你是个大好人。”

人群中立刻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关允忙拱手抱拳:“老人家言重了,只是一句大实话而已。”

老人家满口京腔:“别价儿,你当得起。大实话人人知道,但没有几个人敢说,而且我看你大小也是个官儿,有这份心,你以后必定高官在坐。”

人群中再次响起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等金一立安抚好卖菜老农,和关允重新上路时,已经快到中午时分,正好关允接到了金一佳的电话:“齐昂洋来了,你也过来吧。”

“好,我这就过去。”

关允浑然不觉得和容千行结仇会有什么严重后果,笑着看了金一立一眼:“一立,你对齐昂洋的印象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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