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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耐心是男人最好的品质(3)


  关键人物

陈星睿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在官场十几年来,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物,还从未见过如夏德长一样当面打脸的角色,不但打,还打得很响。

夏德长的话,是直截了当的威胁,是毫不含糊的恐吓,就是明确无误地告诉陈星睿——我身为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干的就是调动和整人的工作。言外之意很明显,就是要让陈星睿明白,小心挨整!

陈星睿脸色由青到红,又由红变白,最终低下了头:“对不起,夏部长,刚才的事情是我的错,我向关允道歉。”

“知错能改就是好同志。”夏德长比陈星睿矮了不少,他抬头看陈星睿有些吃力,陈星睿只能弓着腰低着头,样子要有多难堪就有多难堪,他伸手拍了拍陈星睿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星睿,好好干,你的工作,我心里有数。”

等陈星睿狼狈的背影消失在省委大楼里面之后,夏德长才冲关允点头一笑:“你来省委,确实是一件好事,大好事。”

“我也意识到了。”关允点头一笑,“刚才多亏了夏部长解围。”

“呵呵,这么说就见外了。”夏德长哈哈一笑,“相信你应该一直在等我出现,是不是?”

关允不好意思地一笑:“夏部长再不出现,我和昂洋怕就要丢人了。”

夏德长伸手和齐昂洋握手:“齐总,关允初来乍到,还得靠你多多关照。”

“夏部长这么说就是打我的脸了。”齐昂洋热情地回应夏德长,和夏德长握手说道,“关弟来燕市,大事小事,都是我的事情,如果他在燕市出了任何事情,都是我的无能。”

关允看出了夏德长有意和齐昂洋接近,就说:“正好晚上一起吃饭,怎么样昂洋?”

齐昂洋微一犹豫,不好拂了关允的面子,只好说道:“好说,好说,要不叫上黄汉一起?”

关允理解齐昂洋的心思,有黄汉在,场面也热闹一些,最主要是如果他不想理会夏德长的热络,可以拿黄汉当挡箭牌,就微一点头说道:“这个主意好,正好燕市的一帮朋友一起坐坐,联络一下感情。”

夏德长又说:“不嫌人多的话,我叫上宋厅长?”

“好,欢迎还来不及。”关允一口答应。

关允和齐昂洋风风火火闯关,本来就引起省委不少人的注意,好在省委大多数人素质比市委高了许多,没有人围观看热闹,不过在楼上的窗户旁,还是有不少人在悄然关注事态的发展。许多人都在打听开宝马的年轻人是谁,开奔驰的年轻人不用打听,人人皆知是燕省第一公子。

而当听到开宝马的年轻人就是即将调入省委办公厅秘书一处的副处级秘书关允时,不少人都大吃一惊,吃惊之余不免又想,如此风骚的出场外加高调的亮相,再加上正面顶撞顶头上级,又和齐昂洋、夏德长打得火热,这个关允,还没有来省委正式报到就大张旗鼓地闹事,到底他是想怎样?

关允就如一股旋风,几个小时后,他的大名传遍了省委大院。

正在办公室听取工作汇报的省委常委、省委组织部长胡峻议听到关允和齐昂洋大闹省委的消息后,意味深长地笑了,他摆了摆手,结束了工作汇报,让秘书冉鑫进来,问道:“你听到关允和齐昂洋闹事的消息了?”

冉鑫点点头:“听到了,现在省委都传开了,说是夏部长也出面了,还替关允出头,然后夏部长就和关允、齐昂洋一起出去了。”

沉吟了片刻,胡峻议说道:“你打电话给李鼎新,了解一下齐书记的动向。”

“是。”冉鑫转身出去,给李鼎新打电话去了。

李鼎新是齐全的秘书,秘书和秘书之间的对话,有时代表了领导和领导之间的对话,有时又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熟知胡峻议脾气的冉鑫知道,胡部长是想让他打电话给李鼎新,以便从李鼎新嘴中套出齐全是不是也参加了关允几人的聚会。

不多时,冉鑫打完电话回来,向胡峻议汇报:“胡部长,齐书记在听取秦唐市委书记的工作汇报,晚上也不会有时间。”

胡峻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事情,然后微微地笑了。

当胡峻议在办公室若有所思地微笑时,省长办公室内也发生了一段有趣的对话。

“关允来了?”陈恒峰坐在办公桌前,手在不停地转动一支钢笔。

“来了,和齐昂洋一起来的,而且还开了一辆宝马。”省委二秘曹成恭恭敬敬地说道。

曹成担任陈恒峰秘书的时间不是很长,在陈恒峰来到燕省之后,他才被指派成为陈恒峰的秘书,原以为陈省长会挑剔他不够机智多变,不料接触下来,似乎陈省长对他还算满意,他一颗心才落到了实处。

能成为省委二秘,虽说不至于和当年的省委一秘代家一样飞黄腾达,但肯定会前景广阔。曹成本着忠心奉主的心思,对陈恒峰忠心耿耿,一心要辅佐陈恒峰在燕省完成华丽的转身。

所谓华丽的转身,就是陈恒峰在燕省的终极目标——省委书记的宝座。

陈恒峰微微点头笑道:“高调出场,出人意料地亮相,这个关允,有意思。”说话间,他的目光悄然在曹成身上一扫,心中对曹成的信任又多了几分。曹成虽说不够能言善辩,似乎也不是很会察言观色,但都不要紧,他用人的标准就是忠厚和忠心,能力倒在其次,忠诚必须第一。

就如关允一样,虽然能力出众,聪明绝顶,但并非是他心目中秘书的最佳人选,陈恒峰并不喜欢身边有一个特别出色特别能干的秘书。虽说有一个如关允一样的秘书可以帮他在无形中完成许多事情,他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暗示,就可以办成许多不方便出面的大事,但话又说回来,太聪明的秘书容易背着领导在背后谋私,甚至会打着领导的旗号做出许多不可控制的事情,万一闹成了大事,最终拖领导下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章系峰就是前车之鉴。

陈恒峰很是看不起章系峰对代家的纵容,一个代家居然弄得燕省省委乌烟瘴气,身为代家的直接领导,章系峰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甚至纵容代家到了为所欲为的地步,完全没有了一个省委书记应有的气度和公正!章系峰还沾沾自喜,以代家做他的代言人,不用他亲自出面就可以横扫燕省政坛而沾沾自喜,却不知道,代家已经惹了众怒,现在许多人都想置代家于死地而后快!

纵观国内政局,因身边亲信被拉下马者数不胜数,章系峰是得意忘形了,以为有上层支持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陈恒峰一阵冷笑,章书记,你的北城一建,你的九千岁秘书,你在燕省大发横财的儿子章羡太,现在早就被一群人盯上了,一头栽倒只是早晚的事情。

越得意,到时候就越吃屁!

“是呀,关允胆子真大。”曹成附和了一句,察言观色间,注意到陈恒峰提及关允时眼神中流露出跳跃和欣赏之意,他就顺着陈恒峰的话向下说,“省委天天都是按部就班地上班下班,关允这么一闹,也是一件趣事。”

“趣事?呵呵,说得好,确实是趣事,等着瞧好了,更有趣的事情,还在后头。”陈恒峰双手支在头后,仰了仰脖子,“听说关允本来不想来省委,想去直全县当副县长,是代家非要横插一手,才把关允弄到了省委办公厅秘书一处?”

“好像是这么回事。”曹成微一思忖,“我在秘书处听人闲聊时,是听人这么一说。”

“夏德长对关允不错,听说木果法也很喜欢关允?”陈恒峰明是问询,却并不想让曹成回答,而是自问自答,“关允在省委也不孤单嘛,他和齐昂洋关系这么密切,齐全对他肯定也印象不错了,那么关允只想当一个直全县副县长,是不是太没志向了?”

陈恒峰说话喜欢绕弯,但再绕弯的话,曹成也能听得明白,如果他听不明白,他就不配当陈恒峰的秘书了。陈省长的言外之意是,关允是代家要极力打压的人,也是章书记非常不喜的人,而关允这么高调亮相,明显是想向代家示威,是为了显示存在。如果关允在代家的眼皮底下顺利地调出省委,并且到直全县上任,表面上关允是赢了一局,暗中何尝不是陈省长借关允之事赢了一局,沉重地打击了代家的嚣张气焰,并且让章系峰也面上无光?

再如果关允到直全县上任,不是副县长,而是一步到位担任了县长,相信代家也好,章系峰也罢,脸色会更难看。

但关允想要调出省委难度极大,就算他有夏德长的支持有木果法的力挺,再有齐全的赏识也不够,还缺一个关键人物。如果这个关键人物也支持关允调出省委,再加上陈省长的默许,关允大事可成。

当仁不让

曹成明白,试探这个关键人物的口风的任务,就当仁不让地落到了他的身上。

现阶段,关允成了陈省长暗中叫板章系峰的支点,他为关允感到庆幸——关允高调亮相的策略确实奏效了,成功地引起了陈省长的兴趣。对,是兴趣而不是注意,如果仅仅是引起了陈省长的注意还不够,还必须要让陈省长大感兴趣,才能成功地打开被动的局面。

这么一想,曹成顿时一阵心惊肉跳,莫非关允高调亮相的出场,就是为了向省委各方势力宣示什么,是为了争取到利益最大化,是为了让他成为各方势力的支点?

关允真有这么聪明?真会有这么高超的运作手法?

对,就是运作,一瞬间曹成想到的最准确的描述关允所作所为的词语——运作!只不过他心中不敢肯定自己的判断,一般而言,到了厅级以上才有运作的资本,关允才是副处,怎么可能懂得官场上深奥的运作之术?

猜测归猜测,曹成可不敢乱说,陈恒峰有吩咐,他既然领会了陈省长的意图,就忙点头说道:“晚上秘书聚会,我和冉鑫聊一聊。”

省委的一帮秘书经常会私下聚会,明是联络感情,其实是借联络感情之际私下交流各自领导的最新动态,同时互相传达各自领导的最新指示,避免领导之间发生严重的误判而导致对立,等于是说,秘书聚会其实是一个领导互相通气的窗口。

早先,秘书聚会活动一直办得不错,有声有色,借助秘书聚会活动的私下交流,燕省省委主要领导之间关系融洽,很少出现重大分歧,即使有不可调和的矛盾,通过秘书聚会的私下接触,也可以逐步化解。

但从章系峰上任之后,秘书聚会活动就变了质,尤其是代家加入聚会之后,原本交流通气的秘书聚会就成了代家一人的演讲舞台,不提代家高高在上的姿态以及夸夸其谈的做派,就是他颐指气使的作风,也让人受不了。再加上代家事事要以他为中心,并且又是说一不二的强势,就让秘书聚会活动失去了原有的意义,成了代家一个人的独角戏。

渐渐的,许多秘书开始借故不再参加秘书聚会活动,到最后,参加者由原先的十几人减少到几人。代家还没有意识到是他的作威作福导致了人心离散,还十分不高兴地威胁不来的秘书,谁不来,谁以后别想从他嘴中得知最新的一手消息。

尽管代家身为省委一秘确实有许多一手消息,但还是没有几个秘书再参加秘书聚会,秘书聚会后来就到了名存实亡的边缘。

秘书聚会的由盛到衰,其实也从侧面反映了一个客观的现象——章系峰和代家,不得人心!但代家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章系峰也是,章系峰信奉权力至上,代家信奉背靠大树好乘凉,只要章系峰不倒,章系峰就还是燕省第一人,而他一直会是燕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二书记。

等代家外放担任了省国税局长之后,由于代家的出局,秘书聚会才又重新慢慢兴起。章系峰的新任秘书即现任的省委一秘楚一天为人还算平和,和代家的性格截然不同,或许是他够聪明,察觉到代家在狂妄的背后,其实已经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又或者是他想独善其身,总之不管是基于什么理由,楚一天这个省委一秘,还算赢得了大部分人的好感。

也正是在楚一天的带动下,约定俗成的秘书聚会才又重新上路,慢慢恢复了以前的人气。

陈恒峰听了曹成的话,微笑点头:“好,和冉鑫好好聊聊,是一件对双方都有益的事情。”

对曹成及时领会了他的意图,陈恒峰心满意足,曹成虽然表面上老实巴交,其实人也聪明得很,听出了他话中暗示的关键人物是胡峻议,没错,正是省委常委、省委组织部长胡峻议。如果有夏德长牵头,木果法推动,再有胡峻议力挺,齐全点头,而他在关键时刻默许,不愁推不动关允的外放。

如果关允成功外放,不但关允对他十分感激,他还可以借此事团结夏德长、木果法和胡峻议,甚至还可以进一步和齐全增进关系,一举数得,如果以上几人都和他走近,他就拥有了和章系峰叫板的一战之力。

陈恒峰想到了美好的前景,不由心神一阵激荡,关允来省委还真是大好事一件,居然成功地打开了省委刚刚平衡的局面,这个年轻人,有一套。

不过,陈恒峰也清楚一点,关允外放的事情对他而言是一步妙棋,他想提拔关允直接担任直全县长,出发点不是为了关允的前途,更不是他爱才,而是把关允当成支点来挑战章系峰的权威。如果成功了,固然关允可以得到大大的好处,但万一失败了,关允就是首当其冲的炮灰。

支点不是人人可当,有当支点的能力是好事,但换句话说,想当支点,还要具备随时充当炮灰的勇气。

关允和齐昂洋闯关省委的消息,也第一时间传到了楚一天的耳中。

楚一天在了解了事情经过后,回到办公室,看着正埋头练习书法的章系峰,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说道:“章书记,刚才发生了一件小事……”

章系峰最近迷上了书法,每天都要抽出一个小时练习,其认真端正的态度,让人敬佩。外人或许不太清楚正值当年的章系峰为何浪费时间,练习政协人大一帮老领导才会练习的书法,楚一天却是清楚得很,事情缘于代家为章书记发现了一条生财之道,就是为企业家题字,可以适当收取润笔费。

真是馊主意,楚一天对章系峰题字收取润笔费的做法嗤之以鼻,堂堂的省委书记,题字卖钱,传了出去不是好事,是丢人的糗事。但他反对没用,章系峰十分热衷此道,尽管章系峰的书法实在称不上书法,其字之丑,不堪入目,只不过由于头上顶了省委书记的光环,才让他的题字成为个别别有用心的企业家拿来炫耀的道具,以至于肯出高价购买。

“什么事儿?”章系峰头也不抬,专心致志地翻动手腕,似乎很专业一样。其实以他初中毕业党校大专的水平,想要写出一笔好字,还真是为难他了。

再者,不是谁都有当书法家的才华,写字,也需要一定的天赋,不是说当了大官,有了光环,就一通百通了。看着章系峰笔下歪歪扭扭的几个大字,楚一天哭笑不得。

“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

一共二十四个字,章系峰整整花了一个小时才写完,依然写得惨不忍睹,楚一天却不得不违心赞叹:“章书记的书法又进步了。”

“是吗?”章系峰笑了笑,接过楚一天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手,抬头问道,“你说发生了一件小事?”

“确实是一件小事。”楚一天想了想,斟酌了一下措辞,“关允和齐昂洋开车闯了省委大院,关允开宝马,齐昂洋开奔驰。”

“又是这个齐昂洋,齐全也是,怎么不好好管教一下他儿子?”章系峰微有不满地说道,“老齐什么都好,就是在子女的管教上,犯了溺爱的错误。”

楚一天心想,要说溺爱子女,谁也比不上章系峰章大书记。章羡太是章系峰三个孩子中唯一的儿子,一九六九年出生,一九九一年大学毕业,一九九三年办理去香港定居手续,成为香港永久居民。章羡太话很少,但非常有心计。

章系峰对儿子宠爱有加,言听计从,儿子寄托了他的全部希望。章系峰曾经说过,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如果儿子事业成功,他也老有所养,他也得益。为了这份希望,章系峰在章羡太大学毕业后不久给了儿子三个“第一”——第一桶金、第一个空手套白狼的赚钱思想、第一个大项目。

据不完全统计,靠着章系峰这棵大树,在空手套白狼的祖训思想的影响下,将章系峰手中权力最大化之后,章羡太在没有投入一分钱的情况下,用了不到十年时间,为章家创办了三十二家海内外公司,公司资产总值十几亿元人民币!

“是呀,确实是。”楚一天不想说齐全的坏话,但也只能附和章系峰几句,他有意把话题向关允身上引,“齐大公子闯省委倒没什么,关允也和他一起闯,估计是有什么猫腻了。”

“关允,哪个关允?”章系峰愣住了,没想起来关允是谁。

“就是原黄梁市委书记蒋雪松的秘书,现在调入了省委办公厅秘书一处任副处级秘书的关允。”

“哦,是他呀。”章系峰皱起了眉头,想了起来关允是何许人也,一边揉手腕一边说,“一个小人物,也许就是一时张狂,理他做什么?”

“关允不是小人物。”楚一天说出了一句话,立刻引起章系峰对关允莫大的兴趣,关允由此正式进入了章系峰的视线之中。

利益攸关

“关允不但和齐昂洋私交很好,听说齐全还邀请他上门做客,而且他还差点成了夏德长的女婿,夏德长对他也是关爱得很。如果只有一个齐全和一个夏德长也就算了,我还听说,木果法还多次想拉拢关允。”楚一天身为章系峰的秘书,尽管对章系峰一些做法不太满意,但他还是深知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也就是说,他必须时刻为章系峰服务,将一切有可能对章系峰不利的事件第一时间扼杀在萌芽状态。

果然,楚一天的话引起了章系峰莫大的好奇,他脸上如丘壑一般的肌肉动了几动之后,忽然又不以为然地笑了:“省委第一次出现这样的一个交叉点人物,他多大?二十四岁?好,就让代家试试他有几斤几两。燕省已经出过一个代家了,难道还能再出一个比代家更年轻有为的人才?”

楚一天听了出来章系峰的话是嘲讽,是对关允的极度不屑,他本来想说不要小瞧了关允的粘合力,如果关允真有心搅浑省委的一池春水,以他的支点作用和运作能力,或许真有可能改变省委现在的力量对比。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章系峰一向过度自信,只能听进代家的意见,别人的意见再有建设性,他要么听不进去,要么会怀疑别人的建议是在质疑他的权威。

章系峰疑心极重,所以他信任的人不多,或许正是因此,他对代家的信任才到了一种接近纵容和盲目的地步。

关允并不知道,他和齐昂洋的闯关之举,在省委引发了多大的涟漪,他和齐昂洋、夏德长一行几人,一路说说笑笑来到燕市的花满楼饭店用餐。

花满楼整体色调以白色为主,主楼和裙楼都涂了白漆,只有大门和围墙是红色基调,红与白的强烈对比,在周围都是深色色调为主的建筑群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花满楼因此在燕市名气很大,几乎人人知道在距离省委不远的礼让街上有一个著名的白楼宾馆。

不过人人知道燕市有一个白楼宾馆,却没有几人知道白楼宾馆其实是省委的定点招待所。白楼之所以没有对外宣称是省委的定点招待所,背后有一定的政治考量,具体是什么原因,关允也懒得探究,只是当他站在白楼宾馆的面前时,还是被白楼宾馆磅礴的白色震惊了。

在明亮的阳光下,白楼反射出耀眼的白光,仿佛眼前白茫茫一片,亮得让人睁不开眼,果然气势惊人。

夏德长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他一出现,就有一名身姿绰约的女子迎了出来,她身材高挑,眉毛细长,身高足有一米七以上,又穿了高跟鞋,就给人一种不可逼视的压迫感。

穿了一身旗袍的她,款款来到夏德长面前,春风般地笑道:“夏部长来了,欢迎,热烈欢迎。”

夏德长用手一指关允几人:“来了几个朋友,艾总要好好招待招待。”

“夏部长有吩咐,我当然要从命了。”艾美丽的目光依次从关允几人身上扫过,笑意盈盈地向几人作了自我介绍。

关允还好,对她没什么兴趣,既不热情也不冷淡,齐昂洋却是热情似火地和艾美丽握手寒暄,仿佛他对艾美丽很感兴趣一样。别人或许会被齐昂洋的热情迷惑,关允不会,因为关允很清楚,艾美丽浓妆艳抹的风格,不是齐昂洋的菜。

艾美丽对齐昂洋的热情回应很受用,对关允的冷淡似乎微有不满,想借机和关允多说几句,关允却借故走开了。

几人到了房间,分别落座之后,宋表理和黄汉才姗姗来迟。

宋表理在前,黄汉在后,似乎是同时进来,很让人怀疑二人是否同来,不过进门之后从二人微有惊讶的表情可以得出结论,二人并非同路,只是凑巧罢了。

“原来是宋厅长,我说怎么这么面熟?”黄汉认出了宋表理后,热情地说道,“燕省公安系统,知道宋厅长大名的人很多,但见过宋厅长真容的就不多了,主要是宋厅长为人太低调了……”

黄汉深得官场三昧,知道宋表理为人不喜张扬,最喜欢以低调来表现个性,黄汉如此一说,宋表理也呵呵一笑:“你的大名我也听过,身在黄梁心在汉,不知道你的心,在的是东汉还是西汉?”

黄汉哈哈一笑:“宋厅长妙语,我的心既不在东汉又不在西汉,而是在大汉。”

宋表理也呵呵一笑,不再多问黄汉所谓的大汉又是什么汉,而是和黄汉握了握手,随后就由夏德长为他引荐在座各人。

关允和宋表理见过一面,并不太熟,夏德长介绍关允的时候,特意加了“年轻有为”的定语,宋表理就握着关允的手呵呵笑道:“确实是年轻有为,短短一年的时间,从县委到市委再到省委,三级跳,我活了一把年纪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有冲劲的年轻人。”

“宋厅长过奖了,我也是撞了大运,有一点儿运气不算什么,想要再往前走,还需要各位领导的栽培。”

“栽培谈不上,能拉一把,我肯定不会不伸手。”宋表理很开朗地和关允寒暄几句,就又和齐昂洋握手去了。

齐昂洋名气之大,燕市几乎无人不知,但宋表理却是第一次见到齐昂洋,一听眼前的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燕省第一公子,不由一时惊讶,惊讶过后,哈哈大笑:“开眼界了,今天真是开眼界了,先是见到最年轻的市委一秘,又见到了大名鼎鼎的燕省第一公子,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么多好事?”

宋表理的性格给众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会面的气氛十分融洽,几人会聚一堂,关允年轻有为,齐昂洋是燕省第一公子,黄汉心机深沉,夏德长老谋深算,而宋表理狂放中又有几分让人无法看透的闪烁,几人或许心思各异,但却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利益一致。

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怎样,但关允心中却有一个强烈的预感,在座几人加在一起,或许分量还不如一个副省长,但也许有一天,几人会成为燕市令人侧目的一个利益集团。

虽说君子群而不党,但有时候为了共同的目标,还是需要团结大多数可以团结的力量,望着几人或热切或沉思的脸庞,关允如是想。

会面结束后,夏德长和宋表理联袂离去,关允和齐昂洋、黄汉三人留下喝茶。夏德长和宋表理不在,三人说话的氛围就轻松了许多,除了轻松之外,就开始涉及一些更深的话题。

说来也怪,其实黄汉也不能算是关允的嫡系,关允也不认同黄汉和他是密切合作的盟友,也就是说,二人没有心理上互相深信的基础,但现在坐在一起,却有完全一致的共同目标。

“关秘书,我和洪曦发生冲突的事情,想必你也听到了,你有什么想法?”黄汉开门见山地提到了他捅大娄子的事情,表情还很轻松。

“我的想法是……”关允笑了笑,“黄局捅了一个大娄子。”

“我知道。”黄汉点头,“不是娄子,我还不捅呢,要不岂不是白费力气?我是想请教关秘书,我这个娄子捅得怎么样?”

关允看了齐昂洋一眼,见齐昂洋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对黄汉的话漠不关心,就知道齐昂洋的政治头脑是针对他的事情才会运转,平常的时候,才懒得去推测别人的政治意图。

“捅得很巧妙,这么说,黄局是胸有成竹,想要破局了?”关允笑眯眯地答道。

“破局还早,但如果说借此打开一丝缝隙,还是大有可能。”黄汉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茶,又有意无意地看了齐昂洋一眼,“不过如果想继续推动事情的进展,还得关秘书帮忙才行。”

“我明天才正式到省委报到上班……”关允的言外之意就是,他在省委立足未稳,没有办法帮黄汉什么忙。

黄汉摇头一笑:“不急,等关秘书打开局面的时候,我的事情才会走到需要关秘书出手的那一步,现在嘛……才刚刚开始。”

“才刚刚开始?”齐昂洋终于插话了,“黄局长,既然你知道才刚刚开始,怎么就不能耐心一点,非要现在挑战洪曦的权威?你不怕用力过猛闪了腰?”

面对齐昂洋很不客气的质疑,黄汉平静地说道:“幸福不会从天降,美好生活等不来,我和关秘书初来燕市,按照常理推断,本应该循规蹈矩、步步为营,但燕市的局势显然不允许按部就班地打开局面,而是需要行非常之事。”

齐昂洋微微一笑:“我想知道黄局长挑战洪曦的权威,到底是什么想法?”

“我的想法其实很简单。”黄汉看了关允一眼,见关允若有所思,正在静心听他说话,他心中更有了底气,“是想借这件事情告诉关秘书,与其被动等对手出手打压,还不如主动出手试探,也好抢先一步占领制高点。”

关允点头,意味深长地笑了,他猜到黄汉的目的是什么了。

庄家

章系峰爱子如命,人人皆知,正是因章系峰的纵容,章羡太才在章系峰的权力光环下,飞速发家致富。

和章系峰明面上爱子如命相比,洪曦却是暗地里爱子如命。洪曦也有一个儿子,名洪天阔,取海阔天空之意,包含了他朴素而坚定的望子成龙的想法。正是在他一心渴望儿子成才的迫切心思下,他对儿子的溺爱与章系峰对章羡太的纵容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不过章系峰敢在所有人面前声称他纵容儿子,洪曦却不敢。章系峰是省委书记,有牛气冲天的本钱,而且章系峰为人强势,性格霸道,洪曦则不同,虽说他只是燕市公安局长,掌管省会一地的治安,也算是燕市举足轻重的人物,按说也有嚣张的本钱,只是洪曦生性谨慎而多疑,凡事喜欢三思而后行,再者他又是闷声发大财的性格。在他的影响和带动下,他的儿子洪天阔的大名在燕市几乎没有几人知道,但却是实实在在的隐形富豪。

是的,洪天阔在燕市名不见经传,但又是实实在在的身家过亿的富豪!

正是在洪曦十分聪明并且谨小慎微的掩饰下,洪天阔才得以闷声发大财,是整个燕市不折不扣的最金牌的钻石王老五。没错,洪天阔至今未婚,二十七岁的他,还在积极地寻找未来的女主人。

黄汉刚来燕市,立足未稳,相信他对洪曦的了解也有限,但关允可以肯定,对于洪曦的家庭,黄汉肯定了如指掌了,以黄汉的精明,他一向会选择向对方最薄弱的环节下手。

对手最薄弱的环节,也往往是对手最在意的地方,以黄汉在燕市的后台和实力推算,他不足以向洪曦发动正面攻势,以关允所了解的黄汉的性格,黄汉敢和洪曦叫板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从洪曦的身边人下手。

那么毫无疑问,洪天阔就是最佳的下手人选。

“黄局,抢先一步是好事,就怕你出手太狠,断了别人的后路,别人也会一怒之下断了你的生路。”关允慢条斯理地说道,“洪天阔可是洪曦的独子……”

关允话一说完,黄汉的身子明显一震,虽然他竭力掩饰他的震惊,但他微小的慌乱还是暴露了一点——他没有料到关允会这么快猜到他的剑光所指之处。

不只黄汉身子一震,就连齐昂洋也一改懒洋洋的姿态,一下从沙发上坐直,目光先是从关允脸上一扫而过,然后又落到黄汉的脸上,他的疑问很直接,直接到他不会去猜测黄汉的用意,开门见山地说道:“黄局想借黑了洪天阔的方法打击洪曦?我劝你断了这个念头,洪曦在外面对洪天阔似乎很严厉,其实他对洪天阔的溺爱,超过了章系峰对章羡太的溺爱,你动洪天阔一根汗毛,洪曦都会和你拼命。”

“我知道。”黄汉笑着摇了摇头,“对一个男人来说,最大的诱惑是什么?事业和婚姻,通俗点讲,就是金钱和女人。两大诱惑中,洪曦为了洪天阔能在洪天阔的妈妈死后一直没有再娶,由此可见,洪天阔就是他人生的全部希望,胜过了一切。”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想对洪天阔下手?”齐昂洋不解地问道。

“黄局不是想对洪天阔下手,而是想对洪天阔出手。”关允想通了其中的环节,笑了,“下手是棒杀,出手就不一样了,出手的含义就丰富多了,可以是捧杀,也可以是借刀杀人。”

黄汉抬头深深地看了关允一眼,心中再次震撼连连,比起在黄梁时,关允又进步了,而且还是大幅进步,不但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还点出了他内心隐藏至深的秘密。怎么回事儿?短短时间内,关允怎么可能进步如此之大?

此后,黄汉对关允的认知再次改观。如果说以前他将自己放到比关允稍高一等的高度,认为如果和关允合作,他必须掌握主动,现在他终于接受了一个不得不接受的事实——随着地点由黄梁到燕市的转移,随着他和关允各自身份的转变,他和关允之间的合作方式,也悄然间发生了不为人知的变化。

不错,关允说对了,他想对洪天阔出手,是想先以示好的方式接近洪天阔,在获得洪天阔的信任后,再采取相应的手段来为洪天阔挖一个大坑。洪天阔一旦跳坑,洪曦的末日就不远了。

“关秘书高明。”黄汉由衷地赞叹一句,“既然关秘书猜到了我的想法,那么就再麻烦关秘书猜一猜,我捅的这个娄子,是不是捅对了?”

关允和黄汉似乎很熟,其实不然,黄汉的真实面目对他来说,依然如雾里看花一样,看不真切,但他和以前相比,也确实有了长足的进步,而且从黄汉一脸笃定的笑容上,他可以得出结论,黄汉和洪曦大吵一场的做法,应该达到了黄汉想要的预期效果。

“对与错不好说,不过至少对黄局来说,事情正朝有利的方向发展。或许黄局想的就是先抑后扬的效果,先在洪曦面前抑,再在洪天阔面前扬,在老子面前拍桌子,在儿子面前拍马屁,这一手,才是真正的高明。”关允话一说完,话题随即一转,哈哈一笑,“天不早了,该散了。”

黄汉哈哈一笑站了起来:“是不早了,散了,下次再聚,来日方长。”

送走黄汉之后,关允和齐昂洋去了住处——刚来省委,关允还没有分配宿舍,就先住在齐昂洋一处闲置的房子里,距离省委正好不远。房子是三室一厅,面积足有一百二十平米,一个人住有点显大,不过房子里面家具和生活设施齐全,关允空手入住就可以了。

夜色四合,从六楼的窗户向外望去,不远处的省委大院一片漆黑,似乎在忙碌了一天之后也沉沉睡去。再是权力中心,也要有正常的作息。

齐昂洋站在窗前愣了一会儿,回身问关允:“你真认为黄汉的方法可行?”

“为什么不可行?”关允参观完房间,对房间很满意,心情就非常不错,而且黄汉的出手比他预想中要快许多,并且还取得了初步进展,最主要的是,黄汉为他带了一个好头,他对下一步如何在省委打开局面更有信心了,“我不但认为可行,而且还觉得,黄汉会是我们很好的一个合作伙伴。”

和在黄梁时近乎单枪匹马不同,关允来到燕市,虽说一切又要从头开始,但他已经今非昔比,不提燕市有他的铁哥们儿齐昂洋,有夏德长对他的器重以及木果法对他的赏识,单是一个黄汉就足以让他的燕市之行充满全新的挑战和机遇。

黄汉是个人物,或许他们之间不会建立一种亲密无间的合作关系,但有限的携手共进就足以让他对前景充满了信心。没错,关允对黄汉信心十足,有黄汉的相助,再加上他一到燕市就转变了做事风格,有理由相信,他和黄汉一明一暗,肯定可以迅速在燕市打开局面。

当然,正面上的借力也必不可少,但正面上的对手是燕省第一人,在这个前提之下,显而易见的是,正面对抗很难取得胜利,即使有齐全出面,甚至有陈恒峰撑腰,怕是也无人敢有当面挑战章系峰权威的勇气?相比之下,还是私下过招更有意思,也更有可操作的余地。

“好吧。”齐昂洋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总觉得黄汉做事太弄险了,就和一个赌徒一样。”

“对,你说对了,黄汉就是赌徒,而且还不是一般的赌徒,他是一个玩命的赌徒。”关允笑了笑,一脸的云淡风轻,“人生就是一场赌注,就看你怎么下注了。虽说玩命式的赌博不可取,但历史上有许多重大战役的胜利,就是取决于谁更玩命,置之死地而后生,就如背水一战,就如破釜沉舟,其实我很欣赏黄汉的赌徒心理,换句话说,他的进取精神很让人欣赏。”

齐昂洋愣了片刻,又低头沉思了半晌,忽然哈哈笑了:“明白了,我算是想明白了,关弟,还是你高明,你比我更了解人性。”

关允佯装不解:“我怎么了?我说什么了?”

“你是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你就是想坐收渔人之利的渔翁。黄汉玩命式的赌博,赢了,你分一杯羹;输了,赔上的是黄汉的命,又不是你的命,你是输赢通吃的庄家。”

关允也意味深长地笑了:“谁都想当庄家,还有一点,庄家虽然是输赢通吃,不过相比之下,还是希望赢得少的一方获胜,毕竟,庄家要和赢家一起分成。”

齐昂洋点头说道:“有理,你的意思是,想要利益最大化,我们还得陪黄汉玩一把了?”

“当然,不管是正面还是背后,都要助黄汉一臂之力,毕竟,黄汉的胜利,也算是我们的胜利。”

翌日,关允踏着初升的太阳,正式迈进了省委的大门,前往省委办公厅秘书一处报到,由此,正式拉开了关允在燕市峥嵘岁月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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