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阳走时，白苏去送的。

楚宅的门房正在喂夙阳的马。

那马比小厮高出一个头，四肢修长有力，毛色油光锃亮，带着一股不可一世的英武之气。

但它在小厮身边却十分听话，给它草料他就吃，给它水喝它就喝，小厮因为实在喜欢，偶尔摸摸它的棕毛它也不生气，就站在那里由着小厮摸得爱不释手。

只是见到夙阳回来之后，往前踱了两步，用脑袋蹭了蹭夙阳，地上的草料就再也不吃了。

楚宅的小厮实在很喜欢这匹马，依依不舍地牵着它出门，还跟它挥手告别。

白苏见了就说：“从小你们养的马就都通人性，只要察觉出对方没有恶意，又是你们这边的人，便都老老实实。可一旦意识到对方心思不正，它们便会远离，一步不会靠近。”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怀里抱着的一个大坛子递给夙阳，“这里面是我腌的咸肉，你帮我带给张大哥吧！以前他在京城时就喜欢吃这个，我多做了些，拿回去你们一起吃。”

夙阳接过坛子拍了两下，笑起来，露出两排小白牙，“白苏，你是不是喜欢张夺？我记得小时候他就总跟在你身边，一直跟到他和楚大哥去了西关。我那时候就觉得他可能是相中了你，想让你长大后给他做媳妇。”

白苏不干了，“你胡说些什么呢！张大哥从小就照顾我，对我来说就像亲哥哥一样，可不是你说的那种关系。我是个孤儿，不知道有亲人是什么感受，但只要有张大哥在，我就感觉我也是有一位哥哥的。我很高兴能有个哥哥，且不想把这种关系做任何改变。所以那样的话你以后就别说了，免得张大哥听到后大家都尴尬。”

夙阳“哦”了一声，又拍拍坛子，“放心吧！我一定带给他。只是你们最近千万小心，刚在昭德寺收拾了那陈家姑娘，元侍郎不会善罢甘休的。殿下说拦不住扶欢姑娘做事，就只能给她送人手过来。我们养出的暗卫跟死士是一个用法，一生不会叛主，你们放心用。”

夙阳说完，翻身上马，一手扯着缰绳，一手抱着坛子。

白苏觉得这样不太行，便赶紧让门房去取个包袱过来，把坛子裹在包袱里，再挂在马鞍上，这样就能把夙阳的手给腾出来。

她目送夙阳离开，又站在原地反复琢磨了一会儿夙阳说的话，心想着张大哥可千万不要有同样的想法，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回府时，徐管家迎了上来，问她是不是府里添人了。

“夙阳小哥来时是三个人，走的时候就他一个，另外两个是留下了吗？”

“嗯。”白苏点点头，“是五殿下给姑娘送来的暗卫，以后吃住就都在吃们府上了。徐叔记得给他们收拾出住处，大厨房那边也得吩咐下去，每顿多两个人的饭菜。”

“好。”徐管家说，“咱们这宅子虽然不大，但也还有两个院子是空着的，正好收拾一个出来给他们住。至于伙食，回头白苏你问问他们爱吃什么，咱府里人少，能顾得上大家的口味，尽可能把饭菜烧得大家都爱吃。”

白苏开开心心地回去了，进院儿之后就看到楚扶欢门口站着一名暗卫。

春夏秋冬四人穿着四种颜色的衣裳，正围着他一脸好奇地打量，打量得那暗卫局促不安。

那种感觉白苏都不忍心形容，只能默默地心疼那暗卫一下。

春雨这时开了口，问道：“你是谁？从哪儿来的？你怎么不说话呢？看样子像是在保护姑娘，是府里来的新人吗？你叫什么名字？”

春雨的问题很多，白苏站在院儿里分辨了一会儿，想起来这位应该是叫风悟。

所以月换去哪了？

她走上前，一把勾住春雨的肩膀，“这是五殿下送过来保护姑娘的暗卫，他叫风悟。还有一位叫月换，不知道这会儿上哪去了。不过应该都还在这院子里吧！你们几个可别把人家吓着了。”

春雨几人笑了一会儿，然后冲着风悟福了福身，“风悟小哥有礼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你有什么需要只管跟我们说，我们都是替姑娘做事的，都会帮助你。”

几人报了名字，风悟亦起身回礼。

白苏觉得这个场面对风悟来说可能是有些不太适应，赶紧催着她们回屋睡觉去。

终于人都散了，她这才松了口气，再转回身来对风悟道：“你别嫌她们闹腾，其实她们几个平日里文文静静的，都不是那种喜欢说笑的性子。许是今日冷不丁的看到院子里添了新人，又是个男的，就觉得好奇，才围过来问问。说到底都是替姑娘做事，谨慎一些才好。”

风悟赶紧也冲白苏抱拳，白苏连连摆手，“别整这么客气，其实我们小时候也是见过的。我自小就跟在姑娘身边，姑娘去哪我就去哪，姑娘去暗卫营的那次，我也去了。先前你们说的给糖那件事，我其实也在场，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能想起来姑娘当年带了个小丫鬟？”

风悟立即点头，当年的事根本不需要仔细回想，每一幕画面都在脑子里留存着。

因为暗卫营这年都没有进去过外人，他们见到的除了习武的师父，就只有五殿下跟夙阳。

唯独那一回，五殿下带了两个小姑娘过来，就是楚扶欢跟白苏。

但她们两个也只去了那么一次，只是那一次对于暗卫营里的孩子们来说，也是从童年到少年再到成年时光中唯一的色彩。

“没想到长大了还能到姑娘身边做事，我跟月换都很高兴。”风悟实话实说，模样欣慰。

白苏也觉得欣慰，“没想到兜兜转转，到最后还是最初的人会走到一起。对了，月换呢？”

风悟指指上头，她顺目看过去，见其手指的方向是院儿里那棵大树。树上有片人影，几乎要跟枝叶融为一体，不仔细分辨根本看不出来。

她有些担心，“你们就一直这样守着吗？不睡觉吗？”

“睡。”风悟说，“我们两个上下夜会换班，每人都能睡半宿。”

“只半宿？不困吗？”

“习惯了。”风悟挠挠头，“我们受过这方面的训练，不需要睡很长时间，每天两个时辰足矣。”

白苏觉得做这行实在是苦，“两个时辰就够睡了？长久下去人能受得了吗？”

风悟答：“没事的。”

白苏便不再纠结这个事了。

暗卫营有暗卫营的规矩和训练方式，习惯一旦养成，那便是伴随终生的。

只是夙说可以把他们当死士去用，她就觉得暗卫营多多少少是缺了那么点儿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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