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端，男人的呼吸声，也有些急促，宁姝即便隔着距离，也能够感受到，他的不安与紧张。

  他过得很好。

  他似乎不再需要她了。

  或者说，从始至终，就没有人需要宁姝。

  是宁姝一直在一厢情愿，是她在需要这些人。

  她不是选择的那个人，她从始至终，都是被选择的。

  同样，从始至终，她也没有被选择过。

  宁姝说不出她此刻是什么心情，她脸上带着笑容，轻轻开口：

  “我不缺钱。我过得很好。我考上了一个大学，是国内的双一流，专业也是热门专业，以后不愁就业。所以……”

  所以，爸爸，你还会为我骄傲吗？

  电话那头有些紧张：“所以什么？”

  宁姝顿了顿，压下喉咙口的干涩，“所以，我并不需要你的资助。我们就像现在这样……互不打扰，挺好的。”

  这本来应该是男人想要听到的话语，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真的听到后，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充斥在他的心头。

  他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敷衍般地找了个话题：“考得好就行，你……妈呢？”

  “也挺好的。你们都有各自的家庭了，我也习惯一个人了，大家就这样吧。”

  “你妈没管你？”电话那头的声音，情绪中，似乎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宁姝笑了，“没必要说这个了，不是吗？”

  男人还想要说什么，但是宁姝却贴着话筒，轻轻叫了一声：“我还能最后叫您一声爸吗？”

  就当对记忆中的父亲，做一个最后的告别。

  男人听到这话，伫立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现实中，一对约莫十四五岁的双胞胎，来到男人身边：

  “爸？你傻站在这里做什么？妈都在那边找你了。”

  不知道为什么，男人有种被抓包的心虚感，他甚至来不及听到宁姝的下一句话，就挂断了电话，强撑着露出一个笑容，“来了，来了。”

  也许是女孩子的心思比较细腻，十四岁的小女孩瞥了男人一眼，皱了皱鼻子，有种说不出的娇俏感：

  “爸，你好奇怪？你不会是在跟女人打电话吧？你都有我和弟弟，还不满足吗？”

  男人听到这话，顿时如同往常那般，露出慈爱的笑容。

  他伸出手，分别摸了摸女孩和男孩的脑袋，亲昵开口：

  “你们俩，就是爸这一辈子最大的宝贝。爸已经满足了。”

  满足了吗？

  男人来不及深思。

  他已经在心中，下意识地忽略了曾经记忆中，拉着他的手，乖巧甜笑的小女孩，也下意识地忽略了，此刻他女儿脑袋上的一个发卡，就是宁姝一年的开销。

  ……

  电话挂断了。

  宁姝听着电话中的忙音。

  她那一声“爸”，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因为已经被人不需要了。

  不需要的东西，就该被当作垃圾。

  她静静地坐在缺了一角的餐桌前。

  面前时两个空碗。

  代表着母亲与父亲。

  她微微笑了。

  “爸，妈，我只剩下你们了。”

  ……

  问心阵外。

  随着时间的流逝，原本一直都淡定的骨叔和云栖，脸色一点一点地发生了变化。

  为什么这么久了，宁姝还是没有堪破本心？

  甚至时间推移下去，宁姝周身灵气反而有暴动的趋势。

  不应该啊！

  或者说，这根本不可能。

  作为一个天骄，怎么可能连本心都看不破。

  骨叔不知道宁姝经历了什么，也无法从她过往的经历中，追溯宁姝的执念。

  或许……她的执念是变强？

  可是她现在还不够强吗？

  又或者说，她的天赋，难道会让她遇到什么瓶颈吗？

  ……

  宁姝此时此刻，觉得自己的思绪极乱。

  前世种种，恍若就在昨日。

  但是与此同时的，在那些单调的灰色记忆中，她却保存了无数美好的，宛若泡沫一般的画面。

  画面中，宁姝可以飞天遁地，可以遥望星河辽阔。

  在那里，她不需要一次一次，如同货物一样，被人放弃，被人挑选。

  她可以在那里，尽情实现自己的价值。

  她也可以发现，原来她的笑容不会是面具，而是可以真情实感地笑着露出白牙。

  她有挚友，有师长，有如兄如父的前辈，同样……还有彼此交付真心的准道侣。

  都说，人死之前，生前种种，就会有走马灯一般的画面出现。

  宁姝感觉，她自己就像是处于这种状态中。

  她好像又回到了前世，她看到了父亲，也看到了母亲，他们都有各自的家庭，在她离开后，这个世界的日升日落，依旧照常，没有会在意一个人的离开与否。

  但是宁姝也看到了，每个清晨的街角，那只斑点小花狗，依旧会昂起头，看着她以前上学时的路。

  他好像告诉宁姝。

  有人在乎她。

  还有人记得她。

  这条小狗会记住。

  那只流浪猫也会记住。

  街角买豆腐的阿婆也会记住。

  这一瞬，宁姝突然释然了。

  无数记忆回笼。

  她最后看了一眼记忆中的世界，终于不再留恋，抽身，离去。

  当她睁开眼的那一刻，无数感悟涌上心头，宁姝招出古琴，十指抚在琴弦上。

  这一次，她弹奏的不是技能，也不是神通。

  她将所有的情绪，都流淌在袅袅琴音中。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

  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

  诗万首，酒千觞。

  几曾着眼看侯王？

  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今日的宁姝，已然新生。

  云栖看着问心阵中的宁姝，听着琴音，莫名觉得胸口的大石被挪走了，整个人神清气爽，思绪仿佛都飘到了九重天之上，有种说不出的畅快之感。

  也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云栖只觉得脑内似乎有灵光乍现。

  霎时间，云栖就陷入了悟道的境界中。

  骨叔在旁边，看到了全部过程，惊得目瞪口呆。

  听了一首曲子……就顿悟了？

  最重要的是，这陷入悟道境界的，居然还是云栖？

  就他家少主……也能顿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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