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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催婚


女侠且慢寒池金鳞卷第二十五章催婚落日在天边带起万里彩霞,修建在山上的城寨,都被霞光点缀成了金红色。

    冬冥部的本家族人,围聚在碉楼或城墙上,好奇打量着抵达门前的数辆马车,其中以没长大的姑娘家居多,还在偷偷窃窃私语:

    “娘说天琅王的儿子来了,是不是真的?”

    “天琅王的儿子,应该叫公子或世子,听姜伯伯说,咱们天琅王世子长得特别好看,跟神仙一样……”

    “唉,男人不都长得差不多,姜伯伯出于往年身份吹捧一句罢了,我倒要看看……喔喔喔!世子殿下!公子~!……”

    ……

    西海诸部的姑娘,和梁州如出一辙,大多豪爽外向,没中原姑娘那般腼腆,瞧见不错的儿郎从寨子外经过,真敢起哄调侃,能把男方都弄得面红耳赤。

    夜惊堂刚被梵青禾扶着从马车下来,一袭黑袍的冷峻公子形象落入众人眼帘,城寨之上顿时响起了两岸猿声啼不住般的起哄声。

    好在站在城寨外的族老,还是知道分寸,几个婆婆回头呵斥了两句,城寨才安静下来,只剩下窃窃私语。

    立在城寨外的十余名族老,都是冬冥部各大姓的当家老辈,姑且可以算作冬冥大王的文武朝臣,而桂婆婆约等于垂帘听政的老太后。

    此时头发花白的桂婆婆,杵着拐杖站在最前方,作为亱迟部嫁过来的子孙,看到夜惊堂来到冬冥部,心底免不了有些百感交集。

    上次在琅轩城,桂婆婆见过夜惊堂,其实第一眼,就能确认夜惊堂是自己的族人。

    但夜惊堂自幼生活在南朝,从未和西海诸部接触过,不可能有认同感;在南朝已经身居高位,也不会稀罕西海诸部这一亩三分地,即便和冬冥部亲近,也可能是打着帮南朝吞并西疆的心思,并非真心把各部当成自己的子民。

    所以桂婆婆当时并没有去过多接触,只是让青禾跟在身边,先建立彼此感情。

    半年多过去,事实证明了一切,无论是夜惊堂自己有责任心也好,青禾枕头风吹的到位也罢,夜惊堂一直都在往给亱迟部复仇的路上走。

    如今夜惊堂灭了左贤王,对西海各部来说是出了口恶气,而对当年被北梁灭族的亱迟部来说,就是报了血仇国恨,可能连没经历过灭国之战的夜惊堂本人,都没桂婆婆激动。

    在消息传回来的当天,桂婆婆直接面向日落之地,跪着哭了一整晚,不停念叨着老天爷没抛弃亱迟部,赐下了一个好儿郎。

    此时再见夜惊堂,桂婆婆感觉就如同见了亲儿子一般,连忙带人上前迎接。

    跟在桂婆婆后面的几人,都是天琅王妃的娘家人,为首的便是梵麓,五十不到的中年人,穿着文袍看起来文质彬彬。

    等来到大门之前,梵青禾便率先开口道:

    “桂婆婆,四哥。”

    梵麓还是头一次见夜惊堂,盯着相貌看了好几眼,才感叹道:

    “果真是青出于蓝,比天琅王当年俊上不少,寨子里的丫头都快疯了。”

    “是啊是啊,这群丫头性子野,惊堂你别多心才是……”

    “怎么会……”

    夜惊堂知道这些人的大概身份,但终究是第一次来,面对呜呜泱泱一大帮远房亲戚,真有点不知道怎么客套,只是含笑打招呼,话都让青禾去说。

    桂婆婆杵着拐杖被孙女扶着,让族人把马车拉到后山去卸货,还在队伍里扫了眼,询问道:

    “陆姑娘没来?”

    梵青禾就知道桂婆婆会问这个,对此道:

    “她当年在冬冥山兴风作浪,现在哪里好意思过来。走,进去说话吧。”

    桂婆婆见夜惊堂气色不太好,知道是受了伤,当下也没耽搁,簇拥着夜惊堂一行人进入了城寨。

    冬冥部的大寨,规模并不小,除开山上的城寨,周边几座山也有不少房舍,住着不下六七千人。

    而城寨内部,就相当于一个小镇,中心还有条街道,不过因为根本没有外人能轻易进来,没啥铺面,只有几个饭馆酒馆,供族人没事的时候消遣。

    梵青禾的‘王宫’,在城寨的最高处,依山而建,谈不上奢华,但挺有气势,左右是石质台阶,上方还有个平台,看起来是平时给族人训话,或者祭祀的地方。

    夜惊堂被扶着踏上台阶,就到了平台上,可以鸟瞰整片山野的情况,平台后方则是个大堂,放着不少椅子。

    梵青禾回到住处后,就想送别过来接人的叔伯,让夜惊堂好好休息。

    但桂婆婆却把人给叫住了,开口道:

    “惊堂好不容易过来一躺,话还是要说几句,给族人个定心丸;你姜叔已经去准备药浴了,待会洗个澡再休息,对恢复也有好处。”

    夜惊堂就是伤口恢复有点虚,坐一会完全没问题,当下也没推辞,和笨笨一道进入大堂,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开口道:

    “诸位不用担心,我杀了左贤王,就明白后果,事情肯定不会牵连到冬冥部头上……”

    桂婆婆在夜惊堂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撑着扶手,微微摇头道:

    “王庭为抵抗强敌而灭,你如今为父辈复了仇,即便冬冥部要面临灭顶之灾,在座族老乃至各部,都不会认为伱有错,错也是我们各部没能力抵御强敌。

    “你来之前,我和各位族老商量了下,你如果想重举天琅王的旗子,整个冬冥部都会簇拥,没人会说半个‘不’字。

    “但雄心归雄心,现实归现实,现在揭竿而起,外面各大部没把握,可能不敢跟着我冬冥部走。

    “即便能整合各部、同心协力,国力也远不及北梁,半个月打不下湖西三城,就该断粮了……”

    夜惊堂看在座众人脸色,就明白这些族老确实想复辟王庭,但碍于实力没法拿着全族性命去赌。他对此道:

    “两国征伐,绝非儿戏。如今大魏陈兵边关,北梁在大军压境的情况下,不会对西海各部动一兵一卒。

    “至于北梁该如何对付,大魏朝廷自会定夺,往后即便需要各部助力,也会想办法弄来粮草铠甲,让各部准备充分后,不可能让各部披着皮甲饿肚子上战场……”

    梵麓听见此言,感觉夜惊堂还是自认大魏人,他作为远房四舅,想了想还是蹙眉道:

    “西海各部,只服天琅王一人,即便以后在你引领下并入南朝,也只听王命不听帝宣。

    “我说起来,算是你舅舅,还是要提醒一句,史上没有君主,会容忍一个藩臣,势力大到分疆自立的地步,即便你至死自认魏臣,实际上也是‘一朝两君’,百年之后必起大乱……”

    夜惊堂知道这些是实话,对于梵麓的担忧,倒是有些不好回应。

    东方离人作为皇家子孙,岂会不明白夜惊堂真当了天琅王,对大魏皇权的威胁有多大,本想帮夜惊堂解释两句。

    但历史就是前车之鉴,夜惊堂即便能保证自身忠义,也限制不了子孙野心,只要夜惊堂寿终正寝,东方氏新君和天琅王后裔的猜疑链就形成了,谁都不敢保证对方会不会忌惮自身,只能先下手为强。

    当前唯一的破局之法,只有姐姐和夜惊堂生个儿子,同时继承双方的法统,这样就不存在任何分歧了……

    念及此处,东方离人目光一动,觉得这法子挺妙,不过马上又觉得自己有点离谱,她想了想开口道:

    “本王是大魏的亲王,圣上无嗣,也算是大魏当前的储君。夜惊堂是本王的……嗯……驸马,以后若是诞下子嗣,便享有西疆和大魏的继承权……”

    在座族老听见这话,都是目光一动,觉得这个说法,倒是让人耳目一新。

    而夜惊堂则觉得这饼画的太大了,摇头道:

    “这也不失为一种解法,不过现在谈论太早了。我是土生土长的大魏人,但各部当年以战死沙场为代价,送我逃出生天,这份生养之恩我不会忘。

    “西海各部若有难,只要我在,就会去尽天琅王的责任。至于百年之后的事儿只要能把北梁灭了,到时候局势再乱,也好过现在不是。

    “我不出意外,能活个百八十年,一甲子安定,就能让三代人安安稳稳,想的太远其实也没啥意义……”

    在座各位族老,觉得这话也对,现在西海各部吃饭都是问题,考虑以后皇统归属,着实太远了。

    桂婆婆思索了下,目光又放在了坐在主位喝茶的族长身上,开口道:

    “亱迟部和冬冥部,世代联姻,你要是娶不到冬冥部的姑娘,便算是我冬冥部嫌弃亱迟部家道中落,毁了约……”

    “嗯?”

    梵青禾本来没说话,只是捧着茶杯听长辈的谈论,见桂婆婆忽然提起这个,自然慌了,坐直几分插话道:

    “夜惊堂刚过来,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吧。”

    梵麓闻言眉头一皱:“等什么以后?刚好叔伯们都在,惊堂若是有意,我们现在就能开始物色人选;若是无意,就当此事没提过,惊堂身怀一半冬冥部的血脉,也无需靠联姻来维持情分。人家来了,联姻的事儿,我们总不能提都不提一句。”

    桂婆婆微微颔首,看向夜惊堂:

    “惊堂,你可有这份心思?”

    夜惊堂都让梵姑娘推棒棒了,装腔作势来句不娶人家,怕是得遭雷劈。

    不过听见这话,就喜笑颜开点头如鸟鸟,怕是得被在座族老当色胚。

    夜惊堂正在酝酿该怎么委婉答应,旁边的大笨笨,倒是先开了口。

    东方离人早就想拉梵姑娘下水了,眼见桂婆婆开口,她询问道;

    “可以随便选?”

    桂婆婆其实有点担心大魏的女王爷善妒不答应,见女王爷说这话,自然是笑了,豪气道:

    “冬冥部待嫁的姑娘成千上万,只要惊堂想,可以全叫过来在外面站着,让惊堂挨个挑选,多挑几个当陪嫁回去伺候夫人都行……”

    东方离人也不敢乱说,只是眼神示意坐在主位上装死的貌美女祭司:

    “她也行?”

    “……”

    大堂里面稍稍安静了下。

    在座十几号老人,都是梵青禾的叔伯,非要在这里提此事,就是来催婚的。

    眼见女王爷先挑起了话头,桂婆婆自然顺着话道:

    “按照两族盟约,青禾本就该嫁到王庭当王妃,只可惜后来王庭没了,此事才无疾而终。

    “青禾嫁给惊堂,是依照祖训,我等肯定不敢有意见,就是不知道惊堂乐不乐意……”

    东方离人都和梵姨娘一起西瓜推了,夜惊堂怎么可能不乐意,不过公开场合,说太直接不好,她只是很有大妇气度的道:

    “夜惊堂整天忙着家国大事,问他暂时也答不上来,不过和梵姑娘在一起这么久,也早就有了情分,想清楚了肯定不会拒绝,本王可以先替他应下此事,就是不知道梵姑娘怎么看。”

    众人见此,又把目光投向梵青禾。

    “……”

    梵青禾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脑子都是懵的,哪里能利索回答,眼见众人等待答复,她脸色涨红道:

    “四哥,我算起来,是惊堂的……”

    梵麓微微抬手:“多少代之前的事,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我们坐在这里,也只是商量,又没强迫你。

    “现在就问你一句,你以后是想跟在惊堂身边,共谋复国大业,还是想违背祖训,自己再去找个人?说清楚了,我们也好去安排……”

    你管这叫商量?

    梵青禾听见这话都无语了,她作为大祝宗,违背祖训还当个锤子祝宗,怕是待会就被逐出族群,变成人见人嫌的西海浪人了。

    夜惊堂见族老们这么强势,青禾不好回应,便笑道:

    “我确实心怡青禾已久,只是事务繁忙,尚未确定关系罢了。这些事情我和青禾心底都有分寸,催急了反而不好……”

    梵青禾见此连忙点头:

    “是啊,我……我私下和他聊,聊好了和桂婆婆说,叔伯们再去安排,如何?”

    在座族老见梵青禾没有当场拒绝,就已经明白了意思,看在姑娘家不好意思的份儿上,便没有催太狠,又聊了两句家常后,才相继离去。

    夜惊堂聊完了事情,便被笨笨扶着起身,走向大堂后方的住宅区。

    而梵青禾看起来是没脸见人了,送走叔伯后,就跑到了最前面带路,离的怕是有三丈远,话都说不上。

    夜惊堂也不好追着问,和笨笨跟着来到落脚的院子,尚未进门,就闻到了一股香味,还有“叽叽叽~”的哼声。

    夜惊堂刚才还好奇鸟鸟怎么不见了,此时走进院中,才发现院子里放着个露天烤架,里面烧着木炭,上面夹着只油黄蹭亮的烤羊羔。

    鸟鸟蹲在凳子上,直勾勾望着烤羊,因为暂时吃不上,便不停摇头晃脑等待,看样子十分开心。

    院子里还有两个以前在琅轩城跳过舞的年轻姑娘,一个在烤羊跟前看着火候,另一个则在屋里准备着药浴。

    梵青禾进入院子,就让族里的妹妹切羊羔,然后进入屋里检查起药浴。

    东方离人扶着夜惊堂,来到颇为雅致的房间里坐下后,便走到梵青禾背后,双臂环胸微微偏头:

    “嗯哼?考虑好没有?”

    “……”

    梵青禾脸都是红的,转了个身背对东方离人继续忙活,低声道:

    “殿下岂能在大堂里提这种事?我是大夫,和夜惊堂也没什么,这么一说,岂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

    没什么?

    东方离人都不知道怎么评价这话,不过她也没说的太直接,只是道:

    “那就慢慢考虑,先聊正事。路上咱们说好了,换着来,现在到冬冥山了,雪湖花有族老照看,接下来该你帮忙调理了吧?”

    “……”

    梵青禾眨了眨眸子,回过头来,看向有点虚的夜惊堂:

    “他还需要调理?”

    夜惊堂坐在榻上,卸下随身的刀剑和杂物,听见里屋的闲谈,摇头笑道:

    “我其实也没大碍……咳……”

    发现笨笨眼神一冷,摆出‘你敢说不需要她帮忙,这个月都别想再碰本王!’的神情,夜惊堂又迅速闭嘴,当做什么都没听见,继续折腾刀剑。

    东方离人回过头来,看向想推卸责任的梵姨娘:

    “他需不需要调理,你身为大夫,应该比本王清楚,待会自己检查即可。本王路上已经尽力,实在帮不动了,你要是实在不乐意,我就去和桂婆婆说明情况,让她老人家挑个合适的姑娘来伺候。行了,先吃饭吧。”

    东方离人说完后,就来到了隔壁的餐厅里,开始喂已经急不可耐的鸟鸟。

    梵青禾觉得夜惊堂这么虚,应该不需要再帮忙了,稍作沉默,也没回应,扶着夜惊堂在凳子上坐下,转开了话题:

    “待会先泡个热水澡,然后我带你们出去逛逛,冬冥山的月亮特别漂亮……”

    东方离人用小刀切着烤羊,可能是亲热的时候,夜惊堂的骚话听多了,脑子一抽,随口就接了句:

    “天上的月亮,哪有梵姑娘的月亮漂亮……”

    话没说完,东方离人就是表情微僵,脸色慢慢化为涨红。

    “……”

    夜惊堂着实没料到不苟言笑的大笨笨,能冒出这么烧一句话,差点憋岔气,他本想跟一句‘确实’,但看着笨笨想要灭口的模样,没敢开口。

    而梵青禾也愣了,望着想装做无事发生过的女王爷,心中只觉不愧是妖女教出来的徒弟。

    她憋了片刻,小声接了句“我哪里比得上殿下”,而后便开始闷头吃饭。

    东方离人一时失言,肯定不好再说话。梵青禾想着叔伯们的催婚,更是没心思开口拉家常。

    三人一鸟吃了几口,最终还是夜惊堂憋不住,“噗~”的笑了声而后便是双肩直抖。

    东方离人听见闷笑声,刚压下的脸色再度涨红,踩了下这色胚的脚尖:

    “你笑什么?!”

    “呵呵……没什么,这烤羊真大……嘶~真香……”

    闷头干饭的鸟鸟,看向吃烤羊吃的喜极而泣的夜惊堂,摊开翅膀叽叽两声,意思明显是——烤羊罢了,至于吃这么开心?出息呢?

    不过疑惑完后,鸟鸟还是很贴心的给夜惊堂匀了两块切好的羊肉,让他高兴就多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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