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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景皇宫。
皇上躺在颖妃腿上,颖妃轻缓地给他揉着额头。皇上皱眉很是烦躁的样子,半是自语半是对颖妃倾诉,说道:“傅堂已经在路上了,听说是废了一条胳膊,呵,活该,怎么不直接死在外边?朕却还是要救他,因为他说……”皇上抬手将颖妃的手拉到自己怀里,让她抚揉自己的心口,“一个顾命大臣,还当自己是先皇了吗?竟敢威胁朕?!”
傅堂临去北部之前,担心皇上将自己谋害于北部造出个意外身故,特地来觐见皇上,威胁说道:“若臣死在北部,遗诏会由臣的心腹交给太皇太后,或者直接送去西境。”
皇上想起此事就寝食难安,午夜梦回都是靖王率军攻入皇宫将他一刀砍死的血腥场面。
颖妃连忙安慰道:“皇上是傅堂的主子、是全天下人的主子,谁不听皇上的话就是该死,不管那傅堂有什么,皇上若是一时不能将他处死便先放着,总有法子让他生不如死。”
皇上来了兴致,问道:“如何让他生不如死?”
“咱们不便出手,就让其他人出手呀!”颖妃轻抚皇上胸口帮他顺气,双眼中透着机灵样儿,“谁跟他不对付、谁最能拿捏他、谁最让他头疼,咱们皇上就派谁去!”
皇上微微眯眼:“你说的朕也考虑过,不过近来最出风头的唐芷漩,已被傅堂栽赃成有罪之人,若不是孤芳阁护着,她眼下应在牢中艰难度日。”
颖妃:“既是栽赃,将她放出来还不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儿。”
皇上叹了口气:“待傅堂与崔崭相继回京,又是一场风波。”他突然愤恨道,“一个二个就只会逼朕,没一个真心对朕!”
颖妃握住皇上的手,说道:“人都说‘高处不胜寒’,皇上在这世间最高之处,定会体验比旁人更多之寒冷,臣妾什么也不会,愿为皇上捂手暖身。”
皇上听了这话倍觉舒心,更靠近颖妃怀中一些,说道:“唯有你真心对朕,怪不得上天只赐给你孩儿。给朕再多生几个孩儿吧,这宫里真是太冷清了。”
颖妃温柔地看着皇上,答道:“是,臣妾遵旨。”
康泰宫。
太皇太后气得手都在抖,斥道:“出动暗军就为了救一个傅堂?!看来那遗诏真是给他吓得不轻!连轻重缓急都顾不上了!竟连悬鹰堡都敢炸!他是想将哀家还剩下的亲人都拖入死局!这混账东西是忘了怎么当上皇帝的!真以为是凭他自己的本事吗?!哀家、哀家这就去废了他!”
桂嬷嬷连忙奉上安神茶,宽慰道:“好在崔参将早有安排,您别气坏了身子,快喝碗茶。”
太皇太后接过茶喝了两口,面色依旧沉沉,说道:“若是崔崭和言霁川在此役中有所损伤,哀家定然百倍还回去!”
桂嬷嬷打趣道:“娘娘喜欢小辈,不管国公爷啦?”
“唉,言铿早都说过要埋骨北部,死都要为大景守着边境,他那身子骨也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太皇太后想了想,“此次北部平定,他会回来吧?回京后哀家就劝他留下,多陪陪他夫人,这些年他夫人独在府中也真是难为她了。”
桂嬷嬷:“还好有郡主时常回去探望,夫人不至于太过寂寞。”
太皇太后:“再如何时常探望,也终归无法陪伴在侧,出嫁的女子哪能时时由着自己?”说完又恼道,“宇文长恒自己子嗣不丰,这几年连宗族内的亲事都不上心了,本该由他来为功臣之后指婚,竟是一桩也没有!淳郡王府的怀瑛都多大了?哀家提过两次他都没放在心上!他那皇后也不提点着些,整日里只操心她傅家男儿是否都谋了肥差!”太皇太后越说越气,“宇文长恒但凡有些骨气会些权术,也不至于被傅堂牵着鼻子走,也不至于用下作手段攀咬我儿,更不至于拿江山社稷开玩笑,连北部防线都敢毁坏!”
桂嬷嬷见太皇太后又气得狠了,连忙为她抚背顺气,一叠声地劝道:“娘娘既知皇上不中用就别做指望,您想如何便如何,还能被一个傅堂拿住手脚?”
太皇太后冷哼道:“皇上千辛万苦救傅堂回来,只怕要给他加官进爵。崔崭等人以此次之功也当重重封赏!若皇上还有些清醒,当知道制衡之术如何施为!但在此之前,哀家得先让他把芷漩的冤屈洗净,让芷漩风风光光地重回官场!”
城西郊外,一片花海的深处,一座三进三出名为“绛梅苑”的院子,正是云入画的居所。唐芷漩住在院内东侧厢房,常与云入画一起去院外菜地和果园摘新鲜的蔬菜瓜果,新鲜猪肉羊肉是云入画去城中集市上买来,两人轮流烹饪打扫,日子可说得上是舒心惬意。
唐芷漩本要给些银钱充作居住与饮食所需费用,但云入画坚持不收,并说孤芳阁照拂自家弟子从不收取银钱。唐芷漩住在绛梅苑的这些日子里,时不时会看见一些女子来访,看起来都与云入画颇为熟识,她们来拿或者送各种东西和情报,云入画待她们亲如姐妹,脸庞上时时挂着笑容,看着也不那么冷漠了,倒是很有些出尘绝艳之感。
云入画并未隐瞒唐芷漩什么,每次有人来访时,云入画都会介绍唐芷漩与她们认识,谈什么也不避着她。唐芷漩很快了解到这些女子皆为女官,只不过在京中任职的极少,大多分散在大景各地。从云入画与她们的交谈中能听出来,她们一直保持着紧密联系、互通情报,各自在自己的一方天地中为大景出谋划策、尽心尽力。
怪不得兵部贪腐成这样了,大景依然能与北齐对抗。去年东部水患流民遍地,虽有官员从拨款中捞油水,但水患最终还是处理妥当。从前唐芷漩想着是因为地方官员勤政,没想到这其中还有女官殚精竭虑,现在知道后颇有自豪之感,心想着自己也要多多为国出力,而现在自己还是戴罪之身,只因受孤芳阁庇佑才能免去牢狱之灾,还不知将来会如何,一时又有些惴惴。
云入画似是知她所想,说道:“待傅堂回京,你自会官复原职。”
唐芷漩连日来也思量过此事,再者皇上对于她这几乎等同于逃狱的行为毫无惩处,对她被孤芳阁庇护只字不提,明显是在观望和等待未来的时局。届时傅堂与崔崭彼此对立,皇上为破局定然需要一人出来担当查实重任,而这重任必然会落到蒙冤受难的唐芷漩身上。
“皇上需要一个人平复此局,”唐芷漩叹道,“若由我这蒙冤之人说出查证结果,任谁都不会怀疑,起码表面上不会。而由我宣布出口的结果,又必须完全符合皇上的心意、符合所有身在其中之人的利弊权衡。”
云入画看她一眼,赞道:“能在官场行走必不是个傻的,虽然先前你也如履薄冰,但还能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为北部筹谋,已能看出你的本事。如今你等着便是,傅堂离京城越近,宣你入宫的旨意就越近。”云入画见唐芷漩并无喜悦之色,嗤笑一声,说道,“不是专门为你洗冤而不高兴?呵,以后这种事儿还多呢,你要是承受不住趁早辞官,打算做点什么小买卖过活,孤芳阁能帮的绝不推辞。”
“好啊,”唐芷漩浅浅笑起来,“那就开个首饰铺吧,我这双做机关的手做些首饰应当不难。每日里攒金丝打银箔,接触的都是富贵人家,衣食无忧温饱不愁,真是好日子啊。”她眼见着云入画盯着自己的眼神渐渐变得凶狠,“噗嗤”一笑,“怎么啦?入画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刚说的绝不推辞呢?”
云入画冷哼道:“你还真存了退守的心思?!”
唐芷漩继续逗她道:“前路艰险,何苦来哉?入画就没想过有一日自在逍遥去吗?”
云入画一瞪眼就想骂,却见唐芷漩憋着笑,顿时明白她在逗自己,抄手上前对着她就是狠狠一拍!却又在落下时收了力道,不轻不重地拍在唐芷漩肩头。唐芷漩知道她看出来自己在逗她,笑着说道:“见你老是这般肃着脸,忍不住就想逗逗你,抱歉啦。”
云入画淡瞥她一眼,说道:“从前以为你是个端肃持重之人,没想到还能开玩笑逗人。”
唐芷漩一笑,略略叹道:“我未嫁人前总在跟我兄长开玩笑,嫁人后渐渐什么说笑都没有了。”
云入画轻嗤:“所以说嫁人有什么好?自踏牢笼!”
唐芷漩:“嫁人时谁不是心存奢念,以为日后会与夫君举案齐眉,平顺此生?只是世事如棋,首尾难料。”
云入画冷哼:“世事确实难料,但男人没有一个难料,全都是自私自利的渣滓罢了。”
唐芷漩一笑:“入画这是以偏概全了。虽不知你从前遭遇过什么,但这世上还是有好男儿的。”
云入画:“你在说崔崭?呵,就知道你对他存了不一样的心思。不过有心思我是不会杀了你的,等你忍耐不住与他私相授受,就别怪我辣手无情!”
唐芷漩淡淡笑道:“知道了,不会令你劳心。”
云入画似信非信地扫她一眼,说道:“你来来回回就这么几件衣衫?赏钱都被你挥霍了吗?”嫌弃地瞥了一眼,云入画掏出一个钱袋子递过去,“去置办几身像样的衣衫,别让人小觑了孤芳阁。”
唐芷漩并不接,笑道:“怎么想着打扮我了?之前走得匆忙没带几件,再者我这些衣衫也没有给孤芳阁丢人呀?”
云入画皱眉道:“总是穿这样素净的颜色做什么?你是入阁又不是为谁守寡!想穿什么颜色便穿什么颜色,即便你穿金戴银俗不可耐,只要你喜欢,任谁敢说一个字,我就剁了他的嘴!”
唐芷漩看了云入画一阵,直接拥住了她,愉悦地笑道:“谢谢入画对我这么好!我很高兴!”
云入画别扭地挣开她,见唐芷漩仍然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不自在地冷着脸说道:“高兴什么?我是不想孤芳阁丢脸罢了!”
唐芷漩:“不管怎样你的心意我感受到了,谢谢你。不过入画呀,有没有可能我是真的很喜欢素净的颜色而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世俗规矩而这样穿着打扮呢?”她笑意更甚,“在旁人甚至是入画看来,我穿得素净是因为惧怕流言蜚语,是怕被诟病行为不端,甚至会认为我在克己地遵循着从前为人妇的规矩,好在世人面前没有瑕疵——但我并非如此,我一贯喜欢素净的颜色,并不是为着旁人才如此打扮的。不过既然入画开口,”她笑着挽住云入画的胳膊,“就穿金又戴银!若有旁人碎嘴,入画立刻替我料理了!”
云入画想挣脱却没挣出来,又不好真的对唐芷漩动手,烦躁地略瞪了她一眼,嗤道:“俗不可耐!”
唐芷漩哈哈哈地笑起来,看到一直侧着脸不想理自己的云入画微微勾起了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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