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也再不对自己康复抱有期望，他只想在有限的生命力，去多做一些事情，哪怕死，也没关系。

“大哥，你这是何苦呢？”朱钧道：“爹又不是老的掉牙了，你也还年轻，有大好的未来，为何要急于一时？

不为自己考虑，也为父母考虑，为妻儿考虑吧？”

弟弟看似指责，实则关心，朱钰又如何不懂呢？

他叹了口气，让戴元礼出去，又把寝宫内其他人都赶了出去，这才说道：“老六，你的心意，大哥都明白，但是我的身体，我也很清楚！

即便按照你说的做，我的情况也不会好转，只是一定程度上推迟这种恶化。

这其实是最痛苦的。

你大哥我，不是那种心志不坚定的人，也不是那种自暴自弃的人。

身体上的疼痛我能够人，心理上的苦楚，我也能忍。

可这两种痛苦叠加，那种痛苦十倍百倍的放大，你可明白？”

朱钧这才反应过来，兄长的体重相比一年多前，轻太多了。

他脸色发白，说话都带着颤音，可见他此时忍受的痛苦有多大。

“这世上没有感同身受，但是你我兄弟连心，我想你应该是能明白的。”朱钰靠在那里，“半年前，我的背就开始隐隐作痛，一开始只是镇痛，到后面就像是潮水一样一波又一波的。

我以为这是我双腿要复原的征兆，可事实并不是如此。

戴元礼说，这是因为损伤骨骼，再加上气血不顺的缘故，即便喝了药，是用了针灸，也只能缓解。

一开始我还能忍受，可现在我忍受不了了。

这种疼痛发作的次数越发的频繁持续的时间也越发的久。

我总不能在父皇面前面目狰狞吧？

他们得多担心呐？”

朱钧心里难受的不行，若非他的一封信，朱钰也不会如此。

即便这背后是老四的算计，可知道真相的他，又如何能心安理得？

若是自己不写信，那么朱钰说不定就安安稳稳的回京了。

“大哥，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朱钧道。

“治不好了，我心里清楚。”朱钰强挤出一个微笑，“我这个身体，能熬个两三年，已经很不错了。

大哥不怕死，大哥就怕死的没有价值。

若是我死在这个时候，对父皇对大业的打击是巨大的。

父皇一直在想咱们子孙后代，创造一个安稳的环境，大业也在蒸蒸日上。

我不能死在现在。

可我清楚，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此非人力能及也。

现在我还能忍受，到了有一天，我不能忍受的时候，我想，那就是我命陨之时。”

“不会的大哥，你一定会长命百岁！”朱钧心中说不出的难受，见朱钰如此，他真恨不得自己能替他分担这种痛苦。

“你大哥是没机会了，但是你一定要长命百岁，带着大哥那一份，好好活着，好好享受你的人生。”朱钰抓着朱钧，面带欣慰，“要是，大哥哪一天不在了，你替大哥孝顺父皇母后，行不行？”

“要孝顺你自己孝顺，我一个人能孝顺双份吗？”朱钧红了眼眶。

“哭甚，大男儿流血不流泪！”朱钰拍了拍朱钧的肩膀，“若是大哥不在了，你不仅要替大哥孝顺父皇母后，你还要照顾好他们，还有你嫂子，你的侄子，你都要替大哥关照好了，明白吗？”

“你这不好好的，托什么孤呢，我不听！”

“老六，有些话，大哥怕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朱钰道：“你放心，你也别害怕，大哥知道，有人要害你，害你的人是谁，大哥也知道。

大哥就算死，也会把害你的人处理了再死。

日后大哥不在了，你就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朱钧心一颤，看着朱钰的布满血丝的眼睛，他很清楚，也明白，大哥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的清楚。

“大哥，我......”

“什么都别说了，我心里明白，你做的事情，大哥都看在眼里，但是你千万别对父皇说，明白吗？”朱钰紧紧的抓住朱钧的手，“你也别插手，这一切都让大哥来做，你手可千万不要染血，明白了吗？”

朱钧低着头，心中大为震撼。

“我弟弟从来就是最聪明的，大哥都知道，大哥也没求过你什么，但是这一次大哥求你了，千万千万不要沾血，一定不要！”朱钰哀求道：“不要！”

“为什么？”

“没为什么，以后你就明白了，今日大哥跟你说的话，你谁也不要说，就牢牢的记在心里，可明白？”

朱钧无声的点头。

“好小子，不愧是大哥一手带大的。”朱钰摸了摸他的脑袋，“大哥最放心不下父皇母后，也放心不下你嫂子跟侄子，可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你。

好在，你成家立业了，也懂事了，有本事了，能遮风挡雨了。

大哥也没那么操心了。

不过，你可不要骄傲，你要更懂事一些，更有本事一些。

日后给父皇母后遮风挡雨，给你嫂子侄子遮风挡雨。

大哥知道，一般懂事的孩子，都没糖吃。

最懂事的孩子，都是最苦也最累的。

可是大哥没办法了。

你也别怪大哥逼着你长大，逼着你去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

“我从来就没这么想过！”

朱钰不可置否的笑了笑，“我知道，你最大的梦想就是找一个地方就藩，然后谁也管不到你，逍遥快活的过日子。

可你我身在这乱世，想要逍遥的过一生，那就一定要有人终结这乱世。

你我的身份，就注定了，我们这一代人，要披荆斩棘，浴血奋战。

咱们兄弟里，能够终结这乱世的，只有你！”

“为何是我？”

“因为你是我弟弟！”朱钰眼神坚定，丝毫不怀疑自己说的话，“你是我大业的吴王，是我一手带出来的。

你的聪敏才智不亚于我，你的文韬武略不亚于我，更是胜过其他人。

若可以，给你侄子一个安定的环境。

这不是要求。

而是期许。

在这之前，我希望你能够平安快活，若不然，其他的请求你统统当做耳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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