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离开,是为了归来
“你要走——”声音不再儒雅温糯,只剩下苦涩的暗哑。
压抑下想要涌出的泪滴,碧螺把他的手往被子里放好,看着他相似而不同的凤眼,碧螺强压着心酸浮现出一个微笑:“不走的。你现在喝醉了需要休息,不要把手臂晾出来,那样会生病的。”
“你要骗我?你不许骗我——”他实在是撑不住了。他不是那种不禁杯的浅尝,却不知今天是不是酒不醉人,他人自己醉了,他统共才喝了六杯,怎么就醉得意识仿佛要出窍似的。
在最后一抹意识失去之前,他心头忽然惶恐。努力不让自己闭上的眼里,她的笑容虚浮而又飘渺,在她那里,他还是疏于防备了——
拼尽全力睁开眼眸,他的心狠狠地疼着。面前,却是迎上了她最为温暖秀雅的笑意:“我不走——”
终于,全部的意识被黑暗吞没,灵魂似乎是被一丝丝抽离。他不是不愿意去相信她的话,也不是就那么傻傻地信了她不会走的承诺,他只是无奈,无奈他再也不能及时地睁开双眼、去用自己的努力,把她留下。
闭上双眼的那一瞬,有一种天旋地转的坠落感。下一刻便已重重地着陆,再也找不到一丝感觉。
碧螺眼中那一颗泪滴,终于还是被缓缓滴落。一滴滴落在他的枕前,晕出一朵梨花。她已经没有时间再去耽搁了,她一直相信机会会垂青于有准备的人,此时便迅速拿了裹得好好的东西,匆匆地换上他来时的那一袭玄色衣袍,是有些宽大,但她仔细地藏掖好,带好了斗笠。
走去门口的那一瞬,她回头望了一眼床上已经被迷醉的人,掐指算算,他意志力再怎么强,这昏睡药的药效,也得昏迷上一夜了。
这一个月来,碧螺把自己药里面用于助眠的药全部汇集,陪着温酒的效力,也足以发挥迷魂药的功效了。
外面风雪正大,碧螺压低了斗笠,只露出两只眼睛来。死死压抑住碰砰砰直跳的心乱,碧螺心一横,往外面走去。
青姿想必是得到了玉子辰眼神发出来的命令,和粗使婆子一起隐着没有在内院中露面,这样也好,少了一道盘问。碧螺就这样走出了内院。
此时天色已过了黄昏,只是在大雪的映衬下,空中有些暗淡的明亮。外面的守卫本就没怎么见过玉子辰本尊,此时看到人影裹得密密实实地过来,内院也没有什么动静,就没有生出多大疑问。
再加上碧螺就在这样的雪天深一脚浅一脚的,身形上一时不好被人判断出,竟也蒙混过关,眼看着,离外院渐渐近了。
到了中院门口的时候,碧螺压制着狂喜而又恐慌的心态,似乎在进行着最后一道关卡的挑战。而这时候,外院守卫却忽然伸出守卫抢挡住了碧螺:“做什么的?”
碧螺心一紧,这时候还不能贸然答话,若是嗓音会被认出就糟糕了。情急之下,一阵夹着雪花的塑风吹过,掀起碧螺外面的玄色披风,显露出玉子辰那一身微微有些宽大的衣袍。
“主子!”
“主子,为避免目标太明显被人追踪,车马现在还在山下城镇,要不要属下再去备了车马来下山?”守卫却是一眼看到了玉子辰衣袍上面悬着的玉佩,一眼认出了自己效忠的主人。
这也得感谢玉子辰。他来的时候,显然是没有想到碧螺的态度,算准了自己定然是待不了一个时辰,他本想只看看碧螺过的好不好便足够了,于是便吩咐了守卫在外面随时准备着备车。
这下,守卫听着平静的内院、中院,算着时间合理,显然是没有怀疑眼前人的身份儿。
碧螺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点点头,示意备车。
不出一刻,马车也就吱吱地奔走在落雪的山路上。碧螺砰砰直跳的心总算有些平息,外面的雪越下越大,驾车人走在颠簸的山路上,压着深深浅浅的雪,显然是失去了往日判断重量的精准劲儿,没有丝毫怀疑地、只是把全部精力用在了看路驾车上。
途中,一处山路显然是难走了些,马车不稳地颠簸了许久。
外面的亮光,全都是晶莹的白雪的映衬了,碧螺害怕时间久了会出意外,要是走到这里了却被追截了回去,那么以后,怕是再也没有这么容易逃脱了。
一路忐忑中,碧螺却终于惊喜地发现到了平坦的路上,看来终于下山了!原来,这也不是多么高、多么陡峭的山,按照一个月前自己被转移过来的时间来推算,自己应该还没有出了中原地界,山也是一般的小山。碧螺推算着这里的位置。
马车走在雪地里,碧螺思索着应该快到了接应的地方。到了那里,自己怕就不会这么顺利混过去了。那边儿的,应该是玉子辰从开封带来的贴身近卫,想必是很容易发现自己身份儿的。
这时候,外面却忽然停了下来,车夫小心翼翼地在外面回到:“主子,城门已经关闭了——”
碧螺正在着急,这一声无疑是给了她某种希望。牙一咬,此时再不试一试,进得城去见到玉子辰的人怕更是无法脱身。
眼下狠命嘶哑了嗓子,低声道:“停车。我忽然发现有件儿东西掉在了,许是掉在那段颠簸得厉害的路上。你这就去找找,找到找不到都先回来这里复命,我先进城了,之后自会派了人前来听消息。”
还好。这一个月以来几乎没有说话,之前又猛烈地灌了一杯酒,嗓子哑得还过得去。眼前的这个马夫,显然也是第一次有机会伺候玉子辰,便没作怀疑地驾着马车回去了。
此时,朔风凛凛,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碧螺却有种重获新生的狂喜。
然而,此时城门已闭,碧螺也根本没有想着要到城里去。若是拿着玉子辰的玉佩打开了城门进了城,那里面玉子辰的势力必然是更加容易找到她。
看着天地间茫茫一片,碧螺唇角忽然也就露出一丝笑意,自古侠客走天涯,何须去问前方路。
只不过,此时只有她一个人。
看了城门上刻着的“汝州城”三字,碧螺心中算计着地图上的那些位置。此时,洛阳在西北方向,帝都开封城则在东北方向,方向并不远,并且离洛阳更近些。但是,快速思索后,碧螺决定这两个方向都不能去。
打定主意,碧螺朝了正南方向走去……
茫茫一片雪色,天地间一个慢慢蠕动的身影如同一只沙鸥,只是脚步越来越慢,清晰了的小脸儿上,却是满怀着希望,碧螺已经从傍晚走到了天明。
这一夜,有惊无险。有了纷纷扬扬大雪的掩护,碧螺经过的痕迹任何人都看不出来。看着眼前渐渐停止的雪片,东方天空隐隐出现的惨淡粉红色,却是碧螺眼中最为美丽的色彩——碧螺知道,她已经走出来了。
深夜的一路跋涉,碧螺不知道伴着她深夜一步步行走的时刻里,山庄里发生了什么事、守卫那里有了什么反应,或者,他们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现;然而此时阳光照耀中,那里定然不再太平。
自己这里,却是宁静下来了。
感受着自己脚尖黏糊糊的不知是雪水还是血水,碧螺却迎着晨曦露出了最甜美的笑容。
远远地,前面就是一个村湾,碧螺赶过去的时候,村头刚好有大叔压了一车花生、土豆等土货上城。碧螺一问,却是正南方向的一个小镇子上去卖,而不是到汝州城。
欣喜地给了车夫夫妇一些银两,碧螺坐上了牛车。操着前世会的几句河南方言交流几句,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到了小镇。辞别二人,碧螺先到成衣铺买了一身儿粗布男装,便直奔压货运货出车的车马场。
打着当地方言跟一个压货老板打了一会儿价格战,碧螺终于说好跟一辆去许昌城的压货马车走,她决定先到靠南边儿的许昌地带去躲一阵子。若是此时直接去了洛阳或者帝都开封,很有可能就被玉子辰的势力截了去了。
谈好价格,中午便出发,碧螺刚到一旁准备着,外面就匆匆来了一拨士兵,粗声粗气地问着老板这里有没有怎样一个人前来雇车搭车,尤其把到洛阳和开封的两辆货车仔细做了检查。
显然是没有找到要找的人,那一拨士兵也就威严地走了,接着下一站的巡查。碧螺心中狂跳,回过来问车主什么时候出发,车主看看天色,雪色厚重路不好走,斟酌一下便决定即刻启程,以便晚上好投了旅店。
碧螺狂喜。因为她有种预感,那一拨士兵也许巡视一圈儿回去之后,便会得到又一方命令,前来仔细搜索,一个不会放过。
当发往东南方的许昌城时,果然,那一批士兵又来进行了更为细密的搜查,不管是到大煜哪个方向的车子。
三天三夜之后,碧螺终于到了许昌地界。
雪色已经化得差不多了,天地显现出一种格外清透的晶莹蓝色。天很高,也很远,碧螺仰望着晴朗的天空,又有一种重生的感觉。
是啊,以前,是自己进驻到了林碧落的身体里,对玉子辰等有了无法避免的纠结;而今,自己的灵魂和身体都已经得到重生,这一次的离开,是为了期待中的另一种相见。
“姐姐,你怎么哭了?”一声清脆的童音:“姐姐,你头上的钗子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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