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阳强忍着激动，坐了下来。

  “来一盅？”

  李长义看着他。

  “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咱爷俩还没一块喝过酒。”

  李向阳点了点头。

  “把我今天买的酒拿来吧。”

  李长义对崔秀兰说道。

  崔秀兰黑着张脸，一动不动。

  李长义叹了口气，将白天打的散酒拎了过来。

  见状，李向阳眉心突了突。

  这酒可不和后世似的，玩工业酒精兑水的花活，是实打实的纯粮酒，一口下肚辣到心根儿。

  “已经好几年没喝过酒了！”

  李长义感慨道：“上次喝酒还是四一年，我们连缴获了不少鬼子的东西，其中就有一瓶白酒，张营长说这是鬼子军官才能喝的好玩意儿，就给我们尝了尝！”

  他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几十个人，一人就分了一小口，都没喝出啥滋味儿，就囫囵下肚了！”

  “老崔酒量最差，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抱着老杨就不撒手了，给老杨气的，一边踹他一边骂‘老子不是你婆娘，撒手！’”

  李向阳听着李长义的讲述，脑海中不禁想象出了那时的场面。

  满目疮痍的战场，几十个衣衫褴褛的年轻小伙子围在一起，眼馋的看着营长手中的酒。

  “老刘是老崔的班长，嫌这小子丢人，就说等战争结束了，陪他在婚席上喝个痛快！”

  “我离张营长最近，清清楚楚的看到，张营长给谁都倒了酒，唯独他自己没喝上！”

  “当时我就在心里发誓，将来一定要请张营长喝最好的酒！”

  说到这里，李长义忽然停了下来。

  “然后呢？”

  李向阳忍不住问道。

  “都死了。”

  李长义平静道。

  他脸上虽没什么表情，可李向阳却注意到，他眼角那闪烁的泪光。

  就连一直不吭声的崔秀兰，此刻也默默的替他倒了一杯酒。

  “给儿子也倒一杯。”

  李长义摆了摆手，“等上了战场，万一缴获了洋鬼子的洋酒，千万别和老崔似的，一口就倒，让人笑话！”

  崔秀兰抿了抿唇，又要给李向阳倒酒。

  “妈，我自己来！”

  李向阳慌了，连忙起身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

  让亲妈给自己倒酒，这不是倒反天罡吗！

  突然，他怔住了。

  “爸，你同意我从军了？”

  他不敢置信的看向李长义。

  “我不同意，你就死了这条心吗？”

  李长义反问道。

  李向阳没有作声，态度很明显。

  “我就不明白了，你为啥非得上战场！”

  崔秀兰终于忍不住了，她怒瞪着李向阳，大声道：“中国那么多人，差你一个小孩子吗？”

  “妈，我不小了。”

  李向阳还想说什么，却被李长义打断。

  “行了，不用说了。”

  李长义叹息道：“咱们这几天不是都说好了吗？”

  “还有你！前天不是去找老杨帮忙了吗，为啥回来以后态度就变了！”

  崔秀兰激动的看着李长义。

  李向阳顿时一震。

  他呆呆的看着李长义，实在没想到父亲竟然为了自己去找老战友走后门了。

  李长义默默的倒了一杯酒，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半晌，他才沉声道：“我去了以后才知道，老杨竟然让自己的儿子去从军了！”

  “他儿子才十八，就比咱儿子大一岁！”

  李长义越说越激动，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怎么着，咱们的儿子是亲生的，他杨守国的儿子就是捡来的了？”

  “你知道我看到老杨说自己儿子去从军的时候，我多臊得慌吗？我还怎么张的了嘴！”

  “当初在战场上，他杨二愣子就不如我，难不成现在我还比他差了？”

  李长义激动得脸红脖子粗，挥舞着双手，完全没了往日的沉稳。

  “咱儿子小，难道老崔、张营长他们就大了？都是十七八的孩子，就那么死了！”

  崔秀兰脸色苍白，说不出话。

  “爸，你消消气，妈也是为了我好。”

  李向阳赶紧打起了圆场。

  此刻，他的心情也十分激荡，久久不能平复。

  看电视剧是一回事，听亲历者讲述又是另一种感受。

  李长义黯淡的神色，以及颤抖的嘴角，都彰显了他内心的痛苦。

  “妈，对不起，是我让您操心了。”

  李向阳愧疚道。

  崔秀兰眸光微颤，看着已经有了几分大人模样的李向阳。

  她有些恍惚，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时候长大的？

  怎么在自己的印象中，儿子还是那个抱着她腿不撒开，一直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的娃娃呢？

  “儿子，妈不该拦着你。”

  崔秀兰像是精气神垮了，瞬间老了好几岁，“妈只是想你平平安安的。”

  此话一出，李向阳眼圈红了。

  见状，李长义嘴唇颤抖了一下。

  一时间，气氛变得十分沉重。

  许久——

  “爸，妈，干嘛这副模样啊，你们儿子精着呢，真上了战场，肯定也会活得好好的，说不定还能顺手杀几个洋鬼子，给咱家狠狠长脸呢！”

  李向阳深吸一口气，嬉皮笑脸的说道。

  “就你？别给咱家丢人现眼就行了！”

  崔秀兰忍不住挖苦道：“这么大的人了，钓鱼还能掉河里，现在全院都知道了！”

  李向阳脸一黑，心中大骂：好你个阎老抠，嘴巴松的跟棉裤裆似的！

  李长义继续说道：“我这些天一直没提这事儿，就是在磨你的性子！”

  “战场上，永远都是枪打出头鸟！越是急功冒进，死的越快！”

  李向阳点点头，李长义可是战场的老鸟了，传授的都是真正的经验。

  “不过，我也看到了你的努力。”

  李长义看着李向阳，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你每天都在锻炼，这点很好。”

  李向阳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原身的身体实在太差，自己只能用最笨的法子，每天练练俯卧撑和仰卧起坐。

  一段时间下来，还真壮实了不少。

  ”既然打定主意从军了，学校就不用去了。”

  李长义摆了摆手，“趁这段时间，我好好教你一些战场上用得着的。”

  “好！”

  李向阳激动的点点头，这个破学他是一天也上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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