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达康的担心不无道理。

  李达康虽然取消了县长专题办公会议，但消息还是传了出去。

  乡企局局长陈功首先收到参会的副局长的报告，说李达康在以掉楼丧命的副局长为例，强调了干部的作风问题。

  陈功正在庆幸，幸亏今天没有去开会的时候。

  随后，又接到第二个信息，说李达康要开县长专题办公会，县审计局局长列席。

  第三个信息是，李达康去了县委找易学习书记，说了什么不得而知，但李达康回县政府后，就取消了专题办公会。

  陈功把这三个情况串联起来，就知道情况不妙。他在金山官场大名鼎鼎，正科级职务换了七八个，一直屹立不倒。

  原因嘛，一是消息灵通，有人罩着；二是特别聪明，溜须拍马是一把好手。

  不过，遇到李达康，就得抓瞎。李达康这样的人，不是说你不能拍他的马屁，但前提是你得先把工作做好。

  工作拉稀摆带，拍马屁再厉害些，李达康也得把你拿下。

  意识到情况不对的陈功，立刻把办公室主任和财务叫到办公室来。

  这两人都是既得利益者，都是陈功的“自己人”。

  是的，90年代，单位私设“小金库”的情况非常多。乡企局的“小金库”，主要来源于上级补助企业的款项，这些按政策是要全额补助到企业，但是，企业拿到以后，要用相关的名义，按比例交一部分到乡企局来。

  甚至于，乡企局的领导，直接把发票拿到一些企业去报销，也是常有的事情。

  纵然是“小金库”，但支出也不能含糊，进出也是要手续齐全的。

  所以，陈功安排办公室主任和财务，把死去的副局长以前用类似用足浴中心发票报账的发票，全部换成其他用品。

  哪怕是烟酒都可以，就是不能是洗脚的发票。90年代，烟酒茶的发票都是能入账报销的，哪个单位都有“三公”消费。

  这时候的发票，还是手撕发票，不是机打发票，作假的空间简直不要太大。

  “立刻，马上！今天就给我换出来！一张都不要留。全面清查，不光是他报销的，看一下其他人报账的有没有违规发票！”陈功如此强调。

  他很恼怒，死的副局长死则死矣，但是却给他捅了那么大的窟窿。

  如果这次能够顺利过关，陈功决定要整顿一下乡企局的报账。

  事实上，如果易学习能够支持李达康的想法，马上安排纪委和审计局到乡企局封账，书记办公会和县长办公会都可以后面再补开，先把人员安排到位。

  那样的话，百分之百能封住乡企局的账户。

  可易学习为了大局着想，没有支持李达康，所以给了陈功搞小动作的机会。

  相比李达康的担心，易学习更担心李达康能不能顺利当选县长。

  所以，第二天，易学习把史孟怀请到办公室来。

  史孟怀五十五六的年纪，当人大常委会主任之前，干了半届的县政协主席，副县级岗位干了好几个，人大副主任、副县长、常务副县长、县委副书记，在金山县属于老江湖了。

  像这种干部，如果用好了，就是一把好手，如果用得不好，经常不配合，甚至暗地里使绊子，那就要头痛了。

  “史主任，把你请来呢。是想再了解一下人代会的筹备情况，前两天开会的时候随口问了一下，了解得不详细。”易学习开门见山地说。

  史孟怀说：“学习书记，人代会的筹备，目前进展顺利，本来是想向县委作一个专题报告的。但今天书记问起了，我就仔细说一下。”

  史孟怀谈起了筹备情况，目前进展到哪一步了，代表证制作了没有、公文包采购了没有，说得很具体。

  易学习耐心地听着，大致讲完了后，他对人代会的准备工作表示了肯定。

  随后话风一转，说：“史主任，这次人代会有选举任务，可千万不能有任何差错。”

  “我明白，放心吧。书记，这是人大的主责主业，绝对不会出任何问题的。”史孟怀满有信心地回答。

  似乎他从来没听说过别人对李达康要拿下陈功的猜测，似乎陈功昨天晚上根本就没有到他家里求援。

  易学习见史孟怀答应得干脆，倒也放下心来，他现在也只得选择相信，毕竟也没有接到什么不良反映。

  但是他还是再次强调：“史主任。这次人代会，对我们来说，算是一次小考。能不能顺利选举，关系到市委对金山县委、县人大的看法。”

  “这个我是明白的，书记。”史孟怀回答。

  “达康县长和我们不一样。他虽然年轻，但根基却是在上头。”易学习竖起食指指了天花板，“他早晚要走的，同事一场也是个缘分。我们作为老同志，有责任帮助他成长。”

  史孟怀点了点头。

  他心里有数，他现在还不到56岁，这一届人大明年就到期了。

  刚好下一届人大换届的时候，他57岁左右。按照七上八下的“原则”，他还能再干一届。

  如果这次选举不顺利，就不要想着七上八下了，能顺利干完本届都算烧高香了。

  如果李达康不能顺利当选，虽然市委会质疑易学习的掌握能力，但他史孟怀才是第一责任人。

  “史主任，你是老江湖了。县里有什么风吹草动，应该难不到你。要随时提高警惕啊。”易学习意味深长地说。

  其实，不用易学习说明白，史孟怀都知道，目前要紧的是看住他的老表陈功，别让他到处串连。

  本身陈功就是县人大代表，他要是串连十来个人，联合提名另外的县长候选人的话，那可就十分难堪了。

  于公于私，史孟怀都不会让陈功乱来的。

  昨天晚上陈功到他家里去，言语之间就是要给李达康一个好看，史孟怀一听就知道陈功想要做什么，又被他给劝住了。

  今天，易学习特意跟他又交待这个事情，史孟怀决定还要抽个时间再和陈功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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