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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青叶子


风雪落在魏衙内的锦衣上,这位风流不羁的世家子难得有了杀意。

  胸中剑意如洪水猛兽外泄而出,狂风剑横扫千军而去。

  江沐剑右手腕一抖,脱胎于古剑术的连环剑术试图硬扛那迅猛之剑,不想还是轻看了那魏宫左的臂力,力劲虽被古剑术四两拨千斤卸去三成,仍然让江沐剑觉得胸口挨了一记重击,气血翻涌。

  他猛退一步,脚尖轰然炸碎剑台地砖,一臂弹开咄咄逼人的狂风重剑,一个翻身而起,青叶子凌空化作一道剑罡,朝剑台激射而去。

  魏宫左也不甘示弱,一指抹过狂风剑身,生生造出一道龙卷,迎空炸去。风龙卷冲向剑阁上空,一片白雪茫茫。

  魏衙内剑入深宫而不返,一剑如龙刺入龙卷,匿了踪影。随着轰隆风雪龙卷裂开一个口子,魏衙内锦衣断袖持剑自风中穿过,姓江小子顾不上嘴角溢血,以古剑横胸格挡向后飞去。

  剑台上,帷帽遮面的黄小姐心纠在一起,白皙手指死死抓住看台扶杆。

  砰!!!

  江沐剑如残叶般从空中坠入剑台,手捂血流如注的胸口,勉强执剑起身,身体不住颤抖。

  黄家小姐紧咬嘴唇,泪水在眼眶打转,欲下台阻拦,却被双儿拦住。双儿早已洞悉她的身份,轻轻摇头示意。

  魏宫左披散着头发,凌空落在剑台上,一只衣袖已不见踪影,掌心一阵酸麻。他凝视着江沐剑,沉默良久,咬牙道:“你这混蛋,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江沐剑双手被剑气磨破,却仍缓缓扶剑,眼神毫无黯淡之色。

  魏衙内微微挑眉,满意笑道:“你比我预想的稍强一些,只可惜,你已是将死之人。听闻你会飞剑杀人之术,我的仆从阿四和莫师便是死于此术的吧?碰巧,本衙内对此也略通一二。”

  言罢,只见他屈指弹击狂风剑身,狂风剑离手而出。他轻吐一口气,以五指驱剑,御剑攻敌。狂风剑在空中造出三道巨大龙卷,遇雪凝结成巨大冰刀。随着一剑递出,三把巨大冰刀接连砸去。

  申屠明城嘴角微扬,言道:“小公子委实不凡,竟已通晓飞剑之术,莫非已臻一品之境?”

  一旁的冷嵇之双手抱胸,凝视剑台,沉声道:“这不是飞剑术,只是旁门左道的小御剑术罢了。以气血为引,投机取巧借天时之利,才有这等声势。”

  申屠明城轻笑道:“已然相当惊艳,那江姓小子怕是要倒大霉了。”

  冷嵇之神色冷峻,摇头道:“未必。”

  面对三把遮天蔽日的冰刀,江沐剑的眼神中没有丝毫慌乱,他将手往下一按,古剑入地三寸。手掌一翻,身后宽大的木匣子一个旋转砸地,绷带爆裂崩开。

  一个花纹锦绣的剑匣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七色流光自剑匣溢出,注入古剑,青叶子铮鸣而起。

  在空中连破三重巨大冰刀之后,化为一叶绿色扁舟,立于江沐剑手心。

  他手扶剑匣,随着一滴手指鲜血滴入剑身,以血养剑积攒的强悍杀意由剑身灌满江沐剑全身筋脉,古剑脱手以诡异的弧度冲天而起,与那狂风剑直直相碰。

  剑气对冲撼五岳,驭剑对御剑风卷残云。剑刃摩擦,迸发一阵强烈的火星。气劲双冲,两人各自退数步。

  江沐剑身形一缩,脚尖一踮,闪过剑意破空,剑出如银蛇乱舞的狂风剑一再砍空,借势以古剑术燕回旋于空中展开反攻,化繁为简,青叶子剑上轻盈之气收放自如,如江河上一点绿叶点缀大江,生万物生机,破万物腐败。

  剑台之上几乎所有人都瞠目结舌,被这江姓剑客剑术所震撼的头皮发麻,那柄绿油油生机盎然的古剑在剑匣气机的牵引下焕发出耀目的光华,恍惚间有人想起,青叶青叶,莫不是传说中剑仙大人的青叶子?

  一叶扁舟,可渡大江大河。

  任狂风吹拂落叶,我自岿然不动。

  魏宫左怒目圆睁,风流的白净面容被剑气割裂出数道血纹,被灵丹妙药打熬的强悍体魄这时也有了溃败之机,他不相信这人的剑意如此强悍,他以为只是和他一样使用取巧的秘术罢了,接着他强行将狂风罡气引入檀中大穴,力透全身,猖狂道:“我倒看看你可以坚持多久?”

  江沐剑从七彩剑匣汲取出剑气,以血作引灌入青叶子中与之相抗,冷漠道:“哼,我可以耗死你。”

  本来局势一边倒的比斗变成了一场耗死力的生死大战,好似谁能坚持到最后就能将对方耗死一般,谁也寸土不让。

  魏寻荣脸色铁青,死死地抓着座椅扶手,不敢置信道:“怎么可能?”

  申屠城主皱了皱眉,神情古怪说道:“那剑匣莫不是琉璃养剑匣?听闻这东西乃是上代三剑师兰云烟的遗留神物,可以积攒剑气,闭养剑意,供给剑气,妙用无双,这小子难道是兰剑师的后人?”

  在场的重剑门门徒皆是面面相觑,兰云烟正是他们胡掌门的师姐,开山立派的师祖之一,这剑匣应是重剑门的立派之宝。

  黄小姐闭上双眼,默默祈祷。

  青叶子剑光透天地。

  唰的一下风雪散开,两人同时脱手相反飞去。青叶子剑气击中魏宫左手臂,狂风剑炸裂挣手而离,胸口如撞巨浪,气机外泄,再熬不过狂风剑的霸道反噬捂着胸口,在雪地上滑行十步之后,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双目渗血,煞是凄凉。

  叶子杀人,杀人无形,叶子伤人,伤人有形。

  魏衙内五脏六腑俱损,昏死当场。

  古剑铿锵而回,直入琉璃养剑匣,剑气森然。

  而剑主江沐剑的情况也没有太好,他的筋脉烧灼滚烫,全身疼痛难忍,半跪在地上,血染残破布衣,一只手臂更是无力垂地。

  “左儿!”魏寻荣怒发冲冠,拔剑出鞘,高声喊道:“来人!将那小子拿下!”

  其身旁一名身材魁梧、肌肉结实的中年扈从,如闪电般跨步飞出,一拳狠狠地砸在毫无还手之力的江沐剑脸上,顿时血花四溅。

  扈从并未罢休,拳脚呼啸而至。好在那红衣女子出手及时,以衣袖为剑,一剑横出,击飞了扈从。

  此时,早已埋伏于剑台两侧的持朴刀的官兵迅速涌入,将整个问剑台包围起来,在场众人皆人人自危。谁也不曾料到,问剑大会伊始,竟会生此风波。

  魏寻荣怒不可遏,一步踏下剑阁,将魏宫左揽入怀中,咬牙切齿道:“吾要取他性命。”

  冷双儿毫无退缩之意,眼神变得锐利,正色道:“魏大人,问剑大会剑台之上向来生死有命,令郎技不如人,能怪得了谁?再者,问剑胜者可向败者提出一个要求,魏大人位高权重,应不会食言吧?”

  魏大人眼中幽火闪现,横了剑阁一眼,沉声道:“申屠城主,你亦作此想吗?”

  申屠焱轻拂衣摆,凌空而至,沉声道:“魏大人,此规矩确凿无疑,天下英雄俱在,众目睽睽之下,贵公子落败,大人不妨应允了他。稍后自会有高手挑战,生死有命。”

  魏寻荣徐徐起身,挥手遣散了围困剑阁的兵队。他目光凌厉,死死盯着勉强站起的江沐剑,森冷道:“你……要什么?”

  江沐剑吐出一口浊气,平静道:“退婚,我要魏宫左与黄小姐的婚约作罢。”

  魏寻荣攥紧拳头,怒喝道:“小子,你别得寸进尺!”

  申屠焱眼神阴鸷,沉声道:“小子,问剑得胜可提要求诚然不假,但不得有违公序良俗、江湖道义。常言道,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你一贫如洗,有何资格匹配黄家千金?若你真心喜爱黄小姐,何不将这份喜欢放在心底,让他过上更好的生活?”

  “放屁!”

  一声怒意响彻天地,剑台一侧的通道上一身材纤细的麻衣缓缓走来,正是黄府小姐黄茗嫣。

  黄小姐终身不曾习剑,但此言犹如天下第一剑,简单,直接,震古烁今。

  让申屠城主下不来台。

  冷双儿莞尔一笑,柔声道:“茗嫣妹妹亲自来了,这婚事就由她亲自来说。”

  黄小姐点了点头,直直走到江沐剑身前,将她揽入怀中。

  江沐剑身子一僵,沉沉倒下,他眼眸微睁,恍惚道:“小姐……”

  黄茗嫣看着心上人满身血污,心疼到了极点,一下子就泪流满面,哭成了泪人,眼泪大颗的掉在江沐剑战损的脸上。

  江沐剑躺在心爱之人怀里,抬手替她擦去眼泪,惨笑道:“我不疼的,你不用嫁给别人了。”

  黄茗嫣心痛如绞,她抓住江沐剑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

  江沐剑看着她的眼睛,想替她擦去眼泪却举不起手,说:“小云,我左手断了。”

  “傻瓜。”黄小姐哽咽道。

  江沐剑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道:“因为我爱你,我不能失去你。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黄小姐听了这句话,眼泪更加汹涌了。她扑进江沐剑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生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

  江沐剑也紧紧地抱着她,“茗嫣,我有一个秘密,一直没有告诉你。”江沐剑突然说道。

  黄小姐抬起头,擦去泪花,看着他的眼睛,想听他说下去。

  江沐剑笑了笑,说:“其实,我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已经爱上你了。”

  黄茗嫣又抹了抹眼泪,挤出一丝挂着眼泪的笑容,“我也是。”

  眼神浑浊的江沐剑又说:“我想回家乡看看。”

  黄茗嫣连忙点头,抽泣道:“好,我陪你,无论你去哪里。”

  江沐剑露出一抹开心的笑,沉沉睡去。

  黄小姐将他扶倒,缓缓起身对剑台众人鞠了一躬,大声道:  “这婚事,非我所愿,乃是魏家强人所难,若今日魏家不肯退婚,我便身死剑台,以铭心意。”

  说罢这位内里风骨豪情丝毫不输二八美人娇躯的剑都双绝之一就从袖里掏出银光匕首横在白皙的脖子上,眼睛发红,泫然泪下。

  美人泪,英雄冢。

  在场无人不动容,响应退婚口号。

  人言可畏,一时间在舆论压力下强势如巡检司魏寻荣也不得不低下头颅,在那位老爷子身死之前,还不能和天下剑道翻脸,况且若是逼死黄老爷的爱女,在他盛怒的黄泉剑下可不是区区几千兵马就能拦下的。

  沉默片刻,魏大人紧咬牙关:“罢了,此桩婚事,到此为止。”

  申屠城主如释重负,旋即望向剑台之上的徒弟,厉声道:“嵇之,这位江少侠实力超群,可有挑战之意?”

  身着黑色麒麟紧身衣甲的冷嵇之稍作迟疑,而后纵身一跃,落地后阔步走来,单臂横出妖君剑鞘,朗声道:“冷嵇之,携妖君剑,讨教江少侠高招。”

  黄小姐轻抿双唇,黛眉紧蹙:“阁下此举,未免有乘人之危之嫌,江哥哥方才经历一场激战,伤势未愈,如何能再次应战?”

  冷嵇之看了申屠城主一眼,转头沉声道:“剑台之上,生死各凭本事,他若胆怯,尽可跳下剑台,我亦不会出手。”

  “你!!!”

  冷双儿拦住要上前理论的黄小姐,微笑道:“我冷家既要出手讨教,不如由我来陪你过两招。”

  冷嵇之嘴角上扬,眉宇间却泛起一丝令人心悸的寒意,兴奋道:“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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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风雪交加,剑阁苍穹之上泛起一丝曙光,几十里外身佩一刀一剑的南宫少卿,正踏雪赶往鸳鸯院。今晨收到刘子明的飞鸽传书后,他便忧心忡忡地向城外疾驰。

  据刘子明信中所言,此刻整个剑都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

  先是三大剑宗合攻冷老爷子,梧桐剑台百里血路过后,这位剑都首屈一指的人物生死不明。而后,剑都方圆五百里内,又出现了数量不等的军马踪迹。

  种种迹象显示,沉寂多年的北陵庙堂正蠢蠢欲动,欲对无主的剑都江湖施展雷霆手段,而双雪城则是首当其冲,魏寻荣恐怕是那不可一世的苏皇后派来打前阵的马前卒。

  在王朝铁蹄坚如钢铁的意志面前,一座封闭落魄的江湖又能坚持多久?

  白衣公子紧握手中剑,扶住腰间刀,来到鸳鸯小路上,神情凝重。面前那身形魁梧如小山的冷老祖,身披千疮,衣衫破烂,花白的胡须沾满血痕,露出如腱子肉般的身躯。

  虽身为高山,气血却不如流水,这位十里剑侯命不久矣。他缓缓抬头看着南宫,脸上泛起一丝欣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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