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下午的原定计划还是被意料外的情况打乱，谢菲菲还没睡醒时李轩的电话先打了过来。

  “老弟，一会儿方便一起吃个晚饭不？”

  “轩哥，晚上已经有安排了。是有什么事儿么？”

  “倒不是大事，刚才L司的牛总给我了个电话，内容很精彩，想给你分享一下。”

  “她是不是想捣乱？”

  “嘿嘿，倒不是捣乱，关键内容我录下来了，那我一会儿发给你，你先听完咱俩再商量一下。”

  “好的。”

  几分钟后，颜晖的微信上就收到了李轩发来文件，里面有一段不到五分钟的音频，以及几张短信的截图。如李轩所说，音频的内容很精彩，牛总先是恭维了李轩一番，然后就开始说自己有多么不容易，把设备的底价放到了光子治疗仪85万，激光60万，本来到这里还一阵正常，结果牛总张口直接说道。

  “李总，这个价格是有前提的，你需要给我留10万。要不然我们公司上上下下的不好交代。”

  “那我怎么给你？”

  “我给您发个账号，您直接转过来就好了。”

  “我考虑考虑。”

  而短信的截图，就是牛总发给李轩的短信，上面的内容是牛总的个人银行账号，还有一段她自述的所谓“情况说明”，里面还特别提到这个事儿不要让李轩对她下属的孙超要三缄其口，提也不能提。

  颜晖把这些东西看完，立马给李轩打了电话。

  “轩哥，这女的是疯了吧。直接就开口要钱？”

  “我看她可不是疯，就是单纯的又蠢又坏，或者就是平时蛮横习惯了。”

  “那这个项目您是怎么打算，现在全换成Y司的东西来得及不。”

  “来得及，但是我觉得没有必要，把他们换掉在医院里还要重新过次会，这点小事儿我不想拖这么久。一会儿你和孙超商量下，如果他能说的算的话还是给他们留一台，但是那个姓牛的想从我这里捞东西，做梦去吧。”

  “明白，我有办法治她。”

  “嗯，你和孙超先碰碰，需要我这边怎么配合告诉我就行了。”

  李轩的态度很明确，尽量不去调整现有的交易构架，但是绝对不会给牛总一点好处。如果孙超不能重新掌控这个项目，那么他才会去和医院要求更换设备。有了明确的方向，颜晖一边把去年的邮件里关于L司那些部分重新翻出来，从邮件的内容，以及收发抄送名录可以找到L司实际负责人的各种联系方式；一边和孙超打了电话，简单的讲了下刚才发生的事情，并顺手把李轩给自己发来的东西转给了孙超。

  等待孙超回电时，谢菲菲也被颜晖不断地电话吵醒。得知突然有事儿，颜晖实在走不开，不能去医院去取报告，自然是有些不快。不过现在这种临时的不可抗变化倒也不会让她情绪失控，见颜晖已经想好明天稍微早点出门，在和朋友小聚前绕个道去一趟医院把报告一取。安排也算妥当，谢菲菲也就把颜晖留在书房，继续去看这段时间落下的电视剧去了。

  孙超听完李轩和自己老板的对话后，心如死灰，他不明白自己为这个项目辛苦了半年究竟是图了什么。和颜晖通话时，也是完全提不起精神。

  “颜哥，谢谢你帮我这么多，这个项目不行我就撤了吧。”

  “你别急，李总现在的态度很明确，如果你还是能把你老板排出去，你们的设备还是能保住的。”

  “哎，怎么排？他们的通话你也听了，这女的就根本不在乎这个单子能不能成。反正下面有我背锅，她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那你想过你后面咋办么？你在L司也熬了三四年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些发展的机会了，就这么受制于人么？这种项目你让她在这胡搅合，以后怎么办？”

  “还能怎么样？她是公司嫡系元老，我也没办法扳的动她啊。”

  颜晖一边翻着邮件记录，一边问道：“难道你们公司是她说了算么？我正在看之前L司要和B司合作时的邮件记录，她可没出现你们公司的核心团队里面啊。”

  “那倒是，她层级不够，我们公司是分为北中南三个大区，她只是北区销售经理。”

  “反正我把一手资料给到你了，我看邮件上说你们全国销售总姓贾，怎么做你应该比我清楚。”

  “哎，这种事情难啊，我一旦当那个吹哨子的，不管公司处理不处理牛总，我反正也干不久了。你知道的，行规如此，我去直接举报就是表示和公司已经撕破脸了。”

  “知道，又不让你冲锋。李总说了，这事儿让他很不高兴，他倒是想找人说道说道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孙超没有完全听懂颜晖的暗示，小心地问道：“颜哥，你是说李总愿意帮忙？”

  颜晖的语气带着些许揶揄，“我给你讲啊，李总在咱们这儿一年生意流水四个多亿，他才不在意会不会得罪你们公司的某个特定的人。他遇到敲诈，肯定要和他密切合作伙伴B司说道说道，刚好B司的人知道L司的架构，更刚好B司的人和整个西北这边的设备圈儿都特别的熟。并且你看啊，牛总还特意说了这个事情是绕过你直接和李总沟通的。”

  “需要我怎么做？”

  “你就需要回答我，北区和你们总部的关系怎么样？现在公立医院要开始对医美设备布局了，你们还想不想吃这口蛋糕？这种牺牲公司利益的人还要不要放在那个位置上影响整个品牌的口碑？”

  “我明白了，之前牛总也问了很多经销商要好处，我这边也是有些材料在的。”

  “嗯，李总后面到底是虚张声势，还是干脆一棍子打死。这个由你来决定，你们公司里面的那些关系也就由你来和李总直接说，反正我给你交个底，李总对你的印象还不错，这件事儿上他也会配合你。当然，在流程上如果李总要向你们公司投诉，所有的路径都是向B司的人，也就是我打听的，懂了么？”

  “明白，谢谢颜哥。”

  “不用谢我，一会儿你好好和李总表个态。对了，因为有这个事儿，激光那台设备肯定是要留给Y司了，你这边没意见吧。”

  “没有意见，项目搞成这样他们也该分一杯羹。”

  “和医院的商务费用，你也要避嫌，这边只能从谭文军那边处理了，至于你和他怎么对接，你们自己沟通。”

  “明白，只要能把那一台设备保下来，我就很满足了。”

  “好，那你快去和李总打电话吧。周一医院就要拍板了，时间耽误不起。”

  “行。”

  敲打完孙超，颜晖只觉得有些疲惫。这门生意里有着不小的灰色地带，从外窥探看似处处黄金财宝；但只有拨开层层迷雾，才能看出哪些是宝箱，哪些是由涂上黄漆的明枪暗箭所构建的致命陷阱。牛总只觉得自己手里的鸡毛可以当做令箭，可以把那些怀里揣着荷枪实弹的人手拿把掐；谭文军清醒，从目前来看他懂得里面的门门道道，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也分得清楚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区别。

  和单价动辄上千万的所谓大设备相比，医美设备不过是个添头罢了，饶是如此这里面也有人妄图指点乾坤。那么医疗投资在那些大工业、大金融里也不过是个添头罢了，那么自己会不会也再不经意间在那些大商巨贾面前留下过同样不知好歹的自满印象？

  想到这里，颜晖只觉得一阵由无力、渺小等词语构成的虚无感充满自己的脑海，他下意识的想去找上一根烟点燃，渴望尼古丁能让自己缓解出来。只是为了备孕，他已经许久没有抽过烟，家里自然也没有存货，手边也只有几个失去存在意义的打火机。

  “咔嗒，咔嗒。”颜晖百无聊赖，随手拿了一个火机打着，火苗的热度让他纷乱的思绪有个落脚点，不至于飞散而开。

  “喂喂喂，不许抽烟。”谢菲菲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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