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

  这是一座属于富庶地区，却并不富庶的城池。

  据说是因为在乱世时，东城周围山匪横行，城内民不聊生，死伤惨重，以至于现在都还没有恢复元气。

  街道和之前路过的那些城镇比起来，的确显得荒凉破败了许多，有些店铺空关着，门口都积累了一层厚厚的灰，显然已经很久无人踏足。

  要不是还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出现，几乎都要以为这是一座死城了。

  霍妜和暗乾牵着马走在路上，时不时就会接收到各种目光。

  暗乾怕她不自在，想着转移转移注意力，便主动挑起话题：“东城位于富庶和贫困交界的地方，最近的临安城会时常与这里有生意往来，算是接济，而另一边比较窘迫的平城又会受到东城的照顾。”

  这种富者救济穷者的平衡，是这片地区特有的习惯。

  霍妜斜睨了他一眼，又将目光移向不远处，那满是老旧刀痕划痕的房屋，“所以才会造成东城山匪横行？”

  “是的，当年战乱，逃亡到此落草为寇的人很多，平城的粮食物资根本不够，富裕的临安城又兵力强盛，因而，不上不下的东城是他们打家劫舍的最好选择。”

  “也是因为位置的原因，东城四周都有其他城池守护，所以未曾安排多少兵马守卫。”

  那个乱世，也派不出更多的兵马。

  解决外患都来不及，哪里还有人力物力精力去管自家的内讧。

  霍妜点了点头，走到一家饭庄门外。

  暗乾见状，加快脚步先走了进去，跟里面的小厮说了些什么。

  很快，两名小厮出来，热情的帮他们将马牵到后院去了。

  霍妜注意到这两人身上的衣服都很陈旧，看着灰扑扑的很显脏，他们面容也有些消瘦。

  “在饭庄上班儿还能饿着啊？”

  “可能是因为没什么生意，店内每日做的菜肴有限吧。”

  大多数小饭庄都是一个样，小厮们会在饭点之前或者之后吃饭，前者的话就随便煮点糙米，配两个小菜，三四个人或者五六个人将就着吃；如果是后者，那他们吃的一般都是食客们吃剩下的食物。

  在食物和收入有限的情况下，任何一个东家都不会允许员工单独做一桌好菜好肉自己吃的，除非付钱。

  “难怪他们那么热情。”霍妜嘀咕了一句，抬脚走进饭庄里。

  风餐露宿了好些天，也该正儿八经吃顿有米有菜的午餐了。

  店内的小厮也很热情的迎了上来，整个饭庄里没有一桌客人，非常冷清。

  这也不是这家店的原因，其他所有的店铺都这样，也就卖菜的摊子和米铺客流量最大。

  毕竟食物是刚性需求。

  “二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暗乾在旁边安安静静的站着，这还是他第一次跟着除了褚卿以外的人单独来饭庄，他也并不了解霍妜喜欢吃什么，所以没办法替她开口。

  霍妜淡淡问道：“有菜单吗？”

  “啊？”小厮愣了愣，“您是说食单？”

  “对。”

  “有的有的，姑娘您稍等。”

  小厮跑去拿东西的脚步非常快，好像生怕动作慢了，好不容易盼来的客人就走了似的。

  很快，他拿着一张羊皮纸过来了。

  上面罗列着各种各样的菜品名称，有些霍妜能看出来是什么，有些名字起得太文雅了看不懂。

  不过这张纸一看就有年头了，上面的字迹倒还清晰可见，并不模糊，或许曾经这家饭庄也生意兴隆过，才能用上比较好的墨来书写菜单。

  霍妜纤细的手指点在上面，划分了一个范围：“就这些。”

  这样一张菜单上大概有四五十种菜，霍妜这么轻轻一画，就把一半都圈进里面了。

  暗乾和小厮都诧异的看着她。

  “姑娘，你们就两个人，确定要点这么多？”

  暗乾短短几秒内就搞清楚了霍妜想做什么，大概是故意点这么多，好剩下多一些食物给店里的小厮们？

  他的眼神顿时既欣慰又担忧。

  【霍姑娘还真是善良...但在这地方，还是不要露富为妙。】

  【不不不，善良的品质是值得发扬的，无妨，我能保护好霍姑娘。】

  霍妜：“......对，就点这些，顺便帮我们准备多一些可以带走的干粮。”

  她确实是想多剩点给这里的员工，但不是因为善良不善良的，就是想到自己吃过的东西有人捡着吃剩的，感觉很怪异。

  该不会她也是那种‘何不食肉糜’的离谱人吧？

  小厮一听，那态度立马就更热情了：“好嘞，马上就给您备好！”

  【真是撞见好事儿了呀！这么多菜，肯定能剩下不少吧？都能吃到明天了。】

  霍妜和暗乾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

  暗乾是个不喜欢说话的，霍妜属于人来疯，没人就不疯。

  所以这段时间他们虽然经常相处，实际上的交流没几句，先前介绍东城那番话，就是最多的交流了。

  两人安安静静的等着上菜，本来一切都很平和清静。

  直到刚才的小厮从后厨出来，高兴的跟另一名小厮说了这件事。

  饭庄一共就这么大点，又没其他顾客，霍妜和暗乾的还是有身手的，耳力本就比普通人要好，所以听到他们说话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那另一个小厮听见今日和明日都能加餐后，并没有流露出多少欣喜之色，反而还厌恶的瞪了一眼霍妜的方向。

  “奢靡浪费，这些有钱人家自己大鱼大肉，吃不完就扔，他们根本不配拿着那么多钱。”

  本来只是想跟同僚分享好消息，没想到对方说出这么一番话。

  小厮小心翼翼的看了看霍妜，见他们面色如常，这才松了口气，压低声音：“你在说什么呀，咱们把自己的生活过好，下一顿能吃饱就行了，没有这些有钱人，我们不都要饿死了？”

  东城的本地人几乎没有会来饭庄吃饭的，大多顾客都是路过这里进来休整，临安离这里不是很远，半天时间就能赶到，所以也没几个人会在这个环境不好的地方留宿。

  他们这些在饭庄打工的，也就指望着有富裕的少爷小姐路过，从有钱人袖子里洒出来的一点点油水，却足够他们吃顿饱饭。

  “本就不配，若是我拿了这些钱，我第一件事情就是捐助给贫瘠的人。”

  “你看你，又在做春秋大梦了不是。”小厮叹了口气，“我们这做生意没门路，有门路没钱，大字也不识几个的，能有什么办法成为有钱人？”

  另一人没有说话，彻底沉默下来。

  只是看向霍妜的眼神里，逐渐升起一丝狠戾和阴骘。

  【杀了有钱人，不就有钱了？】

  听到心声，霍妜挑了挑眉，玩味的打理着自己的头发。

  她看到那人忽然起身，叫上先前的小厮，两人快步朝着后厨方向走去。

  “看来今天有戏可以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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