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

  却又无可奈何。

  其实就算是以利亚，此刻也忍不住心跳加速。

  只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剥离，在坍塌，在死亡。

  打他出生起，树就是他的信仰。

  即便是他主动想要请神树赴死，可真当他眼睁睁看着神树一点点暴露于人前的时候。

  他也会情不自禁地感到难受。

  但他忍住了。

  只差一步，他不能功亏一篑。

  他果然猜对了，吕飞和王的交易。

  吕飞要神树，所以他必定会挖出神树。

  若是吕飞能再耐着性子等一等，等这些人离开再进行，他想要毁掉神树的难度大概会大上很多。

  只可惜，吕飞终究还是个狂妄的年轻人。

  前二十年在龙国太顺了吧。

  并不懂什么是韬光养晦，避其锋芒。

  所以他注定要失败。

  注定要和树擦肩而过。

  以利亚脸上扬起痛苦的笑容。

  胜利是他的。

  *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了窸窸窣窣的铁锹铲地声。

  挖树的工作正在紧张地进行着。

  大家都很紧张。

  那十人观光小队也不例外。

  他们也在紧张地看着神树的神秘面纱，一点点在他们面前剥离开来。

  说实话，其实他们也没想到。

  纳森“待客”如此真诚。

  竟然不惜把神树的根挖出来给他们看。

  也不知是太过自信，还是根本不在意。

  呵，什么纳森之王。

  还不是被一个好皮囊的男人迷得七荤八素。

  恐怕连自己的职责都忘了。

  也罢，反正是给他们提供了便利。

  得了便宜还卖乖，就不礼貌了。

  慢慢的，神树的树根开始一点点暴露在空气中。

  不得不说，七八个聪明人一起干活，效率就是很高。

  尤其是还有挖坑高手·冯宝宝·铁锹熟练工。

  工作效率一个顶仨。

  一边挖坑，还能一边指导其他人的工作。

  不到十五分钟，神树下方的真实面目，便被彻底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神树所在的大坑里，泛着金黄色的奇异光辉。

  众人只觉得整个空间仿佛都神圣了起来。

  他们咽了口口水，静静踱步到大坑前。

  下一秒。

  嘶——

  空气里顿时回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这、这就是神树的真面目？

  古代巫术杰作，现存最强巫术，森林国度繁衍的真实秘密？！

  只见地下盘根错节的树根上，有不少瘤状凸起。

  乍一看就像是人脸。

  而仔细一看就会发现，那些……真的是人脸！

  神树下面，竟然有近百张人脸！

  有的苍老，有的年轻。

  有的甚至还能看见他们的身体。

  他们和树根融合在一起，完美变成了树的一部分！

  这或许是第一次投入树的怀抱后，他们第一次重新暴露在空气中。

  他们不适应地睁大了眼，张大了嘴，低声吟唱着什么。

  明明是低沉的声音，却生生震得众人耳朵发蒙。

  强烈的视觉冲击更是给众人喉咙里塞了棉花。

  一时间根本说不出话来。

  挖坑的人已经麻了。

  谁懂他们挖坑挖着挖着，对上一张苍老人脸的心情。

  还以为是树根成了精。

  但稍微一想，这棵壮丽的神树，作为世上现存的最强巫术，和成了精有什么分别？！

  吕飞也默了默。

  「二叔还是画得保守了。」

  在场的纳森卫，其实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副场景。

  他们情不自禁地朝着神树跪了下来。

  嘴里呢喃着什么，像是在对信仰宣誓，又像是在深刻忏悔。

  就连以杀人为乐的乐子人，这会儿都不由身上汗毛倒竖。

  这棵神树的地底下这么多人，难道是在以人当祭品吗？！

  震惊，震撼，震得他们头皮发麻。

  但却仍然为神树的真实壮美而折服。

  五体投地。

  原来死而无憾就是这种心情吗？

  震撼和折服过后，心底里紧接着升起的感受，叫做占有。

  见到如此瑰丽的秘宝，没人能不想拥有它。

  但是乐子人们并没有动手的打算，讨债人也没有。

  说是来观光，就真是来观光的。

  他们又不傻。

  这么大个庞然大物，真要给他们，他们还没地方放呢。

  就算勉强有块足够大的地方，可要想守住，又谈何容易？

  恐怕栽回去的第二天，就引来全世界的讨伐和围攻了。

  综上，吃不下。

  只能眼馋地看一看。

  看过，也算是短暂地拥有过了。

  可翡翠学会派来的人就不同了。

  他们是带着斯宾塞的任务来的。

  尽管斯宾塞并没提前说明该怎么做，但他很清楚，只要他们亲眼看见那棵树，就一定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没错，眼下他们觉得最正确的选择就是。

  ——毁了它。

  多么美丽的树啊。

  要是能亲手毁了它，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怀特早就已经掩面跪了下来，痛哭流涕。

  “原来神树的核心是这个模样。”

  “多么美丽，多么壮观，多么想让人守护啊。”

  “生在纳森，原来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

  “可它的存在必定会一遍又一遍地引起那群下等生物的觊觎，他们会不停想要夺取它，伤害它……”

  众人都沉默了。

  以为怀特是真心在替神树感到惋惜和难过。

  连纳森卫都难得地对他松懈了警惕。

  吕飞却知道，「他真心是有的，但不多。」

  「怀特口中所谓的下等生物，正是普通士兵。」

  「当年他一身能力，不管是魔法师、炼金术士，还是巫师，没人能伤得了他。」

  「可十几年前，他却突然输给热武器，一群“普通人”手持的热武器。」

  「他不甘心，也不愿意去面对这般失败。」

  「怀特将此定义为难堪，定义为人生无法跨过的坎。」

  「比案底还让人抬不起头来。」

  所以吕飞很清楚，怀特下一秒将要做什么。

  没错，他要毁了神树。

  替神树惋惜是真的。

  可他也不能接受自己再次输给那群下等生物。

  因为怀特认定。

  只要神树还留在纳森一天，贝希摩斯讨伐的征程就不会停止。

  他们一定会一次又一次地卷土重来。

  直到有一天，神树终于被他们带走。

  到那个时候，他就是又输了。

  所以这一次，他一定要抢在贝希摩斯之前。

  绝不能让如此瑰丽的秘宝落在那群下等生物手中。

  他要，毁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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