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海山看到服务员拿的茅台酒，看着萧家强严肃道，“萧书记，这酒就别喝了，说好的简餐。”

  杜海山在方老爷子身边工作多年，酒没少喝，好的差的，随随便便一斤白酒没问题，但今天这种场合，他并不想喝酒，更不会喝茅台。来之前对安兴的情况做了了解，班子内部不团结，在座的人就分了几派，代理书记刚宣布，大吃大喝很容易出问题。

  萧家强也反应过来，急忙解释道，“杜书记，今天也没特别准备，都是家常菜，酒还是喝点，无酒不成席，您说呢？”

  杜海山摆摆手，坚持道，“算了，虽说你安兴经济条件不差，但这两年财政也不宽裕，这么贵的酒还是别浪费了。”

  方宇见场面有些尴尬，眼睛余光瞄了一眼祝洪勋和张文勤，果然，两人脸上微不可察的有些看笑话的味道，于是转过头，看着杜海山，微笑着问道，“杜书记，您喝过我们江南的米酒吗？”

  杜海山明白方宇的意思，这是出来打圆场，给双方台阶下，转头看着方宇，笑呵呵的说道，“没喝过，不过我听说后劲挺大。”

  方宇一听，知道杜海山还是愿意喝点的，解释道，“那都是小作坊酿制的，不正宗，您可以尝尝这里的，度数不高，味道有些甘甜，不上头，没后劲。”

  见杜海山对米酒产生了兴趣，而且并没有责怪自己意思，萧家强小心的说道，“杜书记，我们这里的米酒没有后劲，只是上不了台面，您第一次来安兴，我没好意思拿出来。”

  杜海山大手一挥，微笑道，“那你还是不了解我，我在东海工作的时候也经常喝农家自制的米酒。今天我就尝尝你们江南的米酒，看看和东海的有什么区别。”

  不一会，服务员抱来两大坛米酒，方宇一看就知道，那是萧家强拿来的酒，和那天在湖边喝的米酒一样。

  不得不说国人的酒文化着实奥妙，不管什么酒什么场合，都能起到调节气氛的作用，当酒坛开启，散发出醉人的酒香，包间内就开始活跃起来。

  服务员给杜海山倒了一杯后，杜海山饶有兴致的端起杯，浅浅的咪了一口，在嘴里品尝回味了一番，赞许道，“不错，虽然度数不高，但依然有酒的辛辣的感觉，味道有些甘甜，让人回味无穷。”

  曹炳义插话道，“杜书记，这酒您可以放心喝，纯粮食酒，没有任何勾兑，只要喝下去不觉得醉就没事，不像黄酒有后劲。”

  杜海山点了点头，盯着手里的酒，问道，“这酒可以量产吗？”

  萧家强说，“米酒酿制看上去简单，其实工艺还是挺讲究的，这个酒就是祖传工艺酿制的，没有大量生产过。”

  钱舒雅接话道，“民间有很多宝藏，应该好好挖掘，不能让老祖宗的秘方和工艺失传了。”

  骆扬笑眯眯的说，“老一辈的观念是传男不传女，萧书记的舅舅只有两个女儿，眼看着就没人继承了。”

  杜海山“喔？”的一声，看着萧家强笑着问道，“这是你舅舅酿制的？”

  萧家强如实说，“是，我舅舅平时喜欢酿制点，给家里人喝喝，我顺便拿了点，放在这里招待招待客人。”

  钱舒雅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传男不传女呢？”

  杜海山说，“萧书记，这你得好好做做你舅舅的工作，让他女儿继承是一样的，千万不能失传了。争取量产，好好宣传宣传，南方人对白酒的兴趣不如黄酒和米酒，我相信一定能收到不错的效果。”

  萧家强老老实实的说道，“好的，杜书记，我回去做做我舅舅的工作，把工艺贡献出来。”

  方宇看了看萧家强，眼神示意快开始吧。

  萧家强会意，端起酒杯，恭敬道，“杜书记，那我们就开始？”

  杜海山豪爽的说，“好。”

  萧家强站起来，扫视一下全桌，微笑着说，“同志们，杜书记和钱部长百忙之中莅临我市指导工作，是对我们工作的鞭策，也是对我们的鼓励。两位领导对我们提出了明确的要求和期望，我们唯有恪尽职守，努力工作，才能不辜负上级领导对我们的信任和重托。下面，请杜书记致祝酒辞。”

  杜海山缓缓的站起来，说道，“谈不上什么祝酒辞，有些话在上午的会上已经说过了。这里我再补充两点，第一，希望各位积极支持和配合家强同志的工作，精诚团结，齐心协力，形成有战斗力的集体，提振全市干部队伍士气，提高在人民心目中的形象。第二，多些思路多些谋略，在其位谋其政，扎实工作，加快推动安兴经济和社会发展。撤县建市以来，安兴的发展遇到了问题，排名落下了不少，原因大家都清楚。省委省政府、江州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视，对你们新一届的班子给予了厚望，希望你们不负众望，创造性的工作，把损失夺回来，迎头赶上。安兴的底子是好的，民风淳朴，人的素质也高，我相信，不久的将来，一定会有一个全新的安兴。”

  众人纷纷鼓掌。

  杜海山端起酒杯，热情的说道，“来，我提议我们大家一起干杯，祝愿你们新一届的班子马到成功，齐创辉煌。”

  边吃边聊，方宇才得知，杜海山今年四十五岁，出身西北农村，海军学院毕业后进入东海舰队，在大学生稀缺的年代，很快他便在舰队崭露头角。方宇的爷爷是军人出身，对部队一直有着很深的感情，在东海工作期间，有一次前往舰队，无意中发现了杜海山是个人才，于是，不管舰队领导的反对，愣是把杜海山调到了身边。老爷子去京都，征求杜海山本人的意见，是去京都还是留下？杜海山当时刚处对象，女方又是独生子女，所以最终选择留下，被安排到静江区担任副区长。

  这次之所以空降江州，并非单纯的挂职锻炼，而是另有目的，至于什么目的，杜海山没有说，但方宇心里已经猜出了几分。

  尽管只隔着一个位置，方宇还是很恭敬的站起来走到钱舒雅的边上敬酒。

  钱舒雅，四十六七岁，曾任龙阳区区委书记，去年八月接替到龄退休的原组织部长。杜海山之所以对她赞赏有加，是因为钱舒雅在江州是出了名的铁娘子，在龙阳区委书记任上，连续五年，龙阳区在全国百强县中名列前茅，并且因为她的铁腕治理，龙阳区没有出现过一起干部腐败和职务犯罪。曾经因为拒绝陈少聪的侄子要在龙阳区投资化工项目，差点被拿下。

  在这次安兴市委书记人选问题上，钱舒雅曾向贾洪亮了解过情况，并从中对方宇有了初步的印象。此番见到真人，很是热情和客气。站起来和方宇碰了碰酒杯，笑盈盈的聊了几句，然后罕见的干了满满一杯。

  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方宇规规矩矩的挨个敬了一遍，祝洪勋稍好些，只是没当成书记，大局已定，他也拿得起放得下，几杯酒下肚情绪有所好转，脸上有了不少笑意，和桌上的其他人交流也多了很多。方宇来敬他酒的时候，主动给自己加满酒，笑呵呵的站起来，关切的说道，“看你喝了不少酒，身体刚恢复，没问题吧？”

  方宇谦逊的双手捧举着酒杯，和他碰了碰杯，微笑着说，“谢谢祝书记，没问题。”然后先干为敬，祝洪勋也随即一口干完。

  张文勤则是很尴尬，见到方宇过来敬酒，站起来不知说什么好，迟疑了几秒才勉强说了两个字，“谢谢。”她今天天不亮就离开医院，独自驾车返回安兴，一路上脑子都是乱哄哄的，从张发良失踪就开始运作，床上床下功夫花了不少，最后却是这个结局。不过，她现在没心思考虑这些了，下一步如何走才是最关键的。她心里很清楚，虽然自己的事并没有传播出来，但是安兴绝对有人已经知道，今天一见到杜海山和钱舒雅，表面上大家都客客气气，但她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见到萧家强和其他班子成员，觉得人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她并不想来参加午宴，但转念一想，就自己不参加，怕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成了别人的笑柄。从进门到现在一直闷坐着，很少说话。面对眼前的方宇，她都不敢直视方宇的眼睛，仿佛方宇能把她全身看光似的。

  方宇依然一副笑呵呵的样子，就当什么也不知道，礼貌的和张文勤碰了碰杯，一口喝了满满一个。

  虽然酒杯不大，一满杯也有一两，一圈下来，方宇着实没少喝。

  杜海山看方宇喝这么多，除了脸稍稍有些红，其他并没有反应，心里暗暗赞叹，不错，终究是将门之子。他又端起酒杯，微微转身，看着方宇，轻声说道，“来，咱俩再喝一个，算我敬老爷子的，你代劳。”

  方宇赶紧端起酒杯，礼貌的说道，“谢谢杜书记，我一定转告。”

  喝酒，杜海山控制得很好，整个饭局的氛围热烈但不喧闹。

  推杯换盏中，午宴持续了不到两个小时结束。

  送行的时候，方宇有意识的往边上站了站，让安兴的一干领导和杜海山、钱舒雅道别，直到班子成员都握完手，看到杜海山看向自己了，才快步上前，恭敬的双手握着杜海山的手，说，“杜书记，一路平安。”

  杜海山没说话，笑眯眯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后，钻进了车。

  在场的都是人精，一场饭局，方宇成了主角，想低调都不行。和萧家强打完招呼正准备离开，邱泽星走过来问他，“去哪里？”

  方宇微笑道，“回医院。”

  邱泽星说，“等一下。”说完也不管方宇愿不愿意，就拨打电话，叫来一名司机。

  方宇想推辞都来不及了，只好客气的说，“谢谢邱主任。”他对邱泽星还算是熟悉，今年三十八岁，江州大学中文系毕业，从一个普通文员做起到如今成为市府办的大管家。既能“文”也能“武”，“文”是说他的文采，写得一手好文章，关键是领导什么场合讲什么话，讲话稿该怎么写，他都能拿捏得八九不离十。“武”是说他的协调和管理能力，市府办是个事务性很强的综合部门，且不说一年到头开不完的各种会议，每天面对上级的文件、通知、信息，各委办局的协调，都会让人头大如斗。伺候领导，管理下属，时不时的还要挨训、被埋怨，但从未见过邱泽星发牢骚，把市府办管理的井井有条。

  方宇跟他第一次接触是大学毕业第二年的夏天，一天晚上他和小五、李军在老街喝啤酒，当时还是县府办秘书科长的邱泽星，加完班带着两个同事来吃宵夜，正好坐在方宇他们一桌马路对面。其中有个女孩身材高挑，长相秀丽，有两个小混混不知深浅，色眯眯的走到女孩身边挑衅，把女孩吓得够呛。邱泽星一上来先好言相劝，让两个混混离开，可两个混混都是身高马大，又喝了不少“马尿”，非但不听邱泽星的劝阻，还满口脏话，要邱泽星滚蛋。邱泽星拿出手机想报警，却被一个混混抢过去砸在地上摔得粉碎。气得邱泽星站起来想和混混理论，殊不知，另一个混混不讲武德，操起一个啤酒瓶对着邱泽星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这一连串发生太快，前后不到两分钟，就在混混抬腿想踹邱泽星的时候，被方宇从后面踹了一脚，一个狗吃屎趴在了地上，小五和李军把两个混混制服后，叫来城关区派出所的民警。方宇见邱泽星的头部流血，检查确认伤口并不大后，就近找了一家药店，买了些纱布、药膏和消毒酒精，帮邱泽星包扎好。

  有了这一段插曲，邱泽星对方宇很是感激，不过，邱泽星几乎每天都要加班，所以彼此之间来往并不多，有时过年过节才有机会一起聚聚。

  从方宇受伤，到今天领导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现出来的，对方宇的熟络和热情，邱泽星都看在眼里，羡慕的同时也庆幸有这么个朋友。

  两人闲聊了没几分钟，司机开车过来，邱泽星亲自给方宇打开车门，嘱咐司机送到人民医院后，朝方宇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方宇客气的说了一句，“谢谢。”

  刚到医院，还没进办公室，手机响了，一看是苏清柔，感到有些奇怪，平时可都是晚上联系，想必是有要事，便立即接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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