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七，连续下了六天的暴雨终于变成了绵绵的小雨。

  云棠觉得屋子里的被子都能被拧出水来了，就这还是她嫌潮，闻彻每日都接连不断烧炕才维持住的。

  听说村子里有些人家的柴火都潮了，根本点不着，不仅做饭难，就连被褥都无法烘干，导致睡在上面的人生了病。

  因为闻家的嘱咐和提醒，冯建邦第一时间去观察了那几家生病的人，好在大家都听从了里正和闻家的建议，并没有感染疫症，眼下只不过是因为寒气入体而生的小病。

  如今雨势变小，冯建邦终于能够召集村民们出来说事了。

  铜锣一响，村民们都聚集在了密阳村中间的一处缓坡附近，一般村子里有大事或者里正宣布什么事，都是从这里说。

  闻家这边，严氏早就在家里憋疯了，本来年前那次的暴雪就够窝囊人了，现在开春了，好不容易忙完了春耕，本以为能够出去找人唠嗑，结果又赶上了暴雨。

  听到里正要说事情，严氏登时就站起来要去，没人管她，她便想拉着陶氏出去，陶氏不愿意去。

  要放在以前，陶氏就算不想去，大概也抗不过严氏的生拉硬拽，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在有了不算软脾气的儿媳妇，陶氏现在的腰杆也硬了些，说了不去便守在孔氏身边不动了。

  严氏哪里敢到老太太身边造次，嘟囔两声就又想去拉儿媳妇曹氏，结果曹氏起身回了屋子，严氏只好自己出去了。

  张氏看了看严氏的背影，也想去，但是严氏根本就是一点都不待见她，就算陶氏拒绝她了，也不见她来喊自己。

  闻震没管严氏，只是叫了闻启和闻彻两人去听一下，听听里正要说什么。

  宋霜霜不想和婆母出去，但是她也不想在家里窝着，于是抱着儿子走到云棠身边，拽了拽云棠的袖子，小声道：“你去不去，咱俩去看看呗！”

  宋霜霜觉得自己一个人抱着孩子自然是不方便出去，可是有云棠陪着就不一样了，两个人出去不打眼，而且自己抱累了孩子还能让云棠抱会。

  云棠笑着摇摇头，“二嫂去看吧，南苑那边还有些活没干呢。”

  确实是有点活，但不过就是抖抖被子，再把她和闻彻的衣服叠一下，抬手就干完的事，但是云棠不想和宋霜霜出去，现在只能用这种托词。

  宋霜霜叹口气，又实在想去，所以站起身打算抱着儿子去。

  云棠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道：“二嫂可以让小石头多走走，总是抱着对小孩子也不好。”

  按照一般的情况，像小石头这样的年岁，就算走不稳当也应该放手让他自己走，而不是像宋霜霜这样天天抱着。

  宋霜霜张嘴想要反驳，想要说她儿子还小着呢，你又没生养过怎么能懂？

  结果她还没张嘴呢，孔氏那边淡淡说，“小石头先别带出去了，现在还不确定外面的人有没有染上疫病的，就算是咱家人从外面回来，也得洗干净再接触咱们。”

  一句话，宋霜霜立即熄灭了想要抱着儿子出去玩的心思。

  云棠自然看出了刚刚宋霜霜想要反驳她，不过自己提醒了也算是问心无愧了，其他的也不是她能左右的。

  ……

  密阳村缓坡这边，冯建邦站在一块大石头上面，看了看下面的人数，觉得差不多了就开始说事情。

  “这几天暴雨，我知道大家都不好过，但是再不好过，也一定要注意喝水的事情，生水绝对不能喝！”

  底下的人纷纷点头，七嘴八舌地附和着。

  “肯定不喝生水！您说的我们一直记着呢！”

  “就是就是，我们家都是哪怕没柴火烧炕，都得捡柴火回来烧水！”

  “可不是嘛，之前我们家老头子天天舀水就喝，现在也不敢了。”

  “还是咱们村聪明啊，我听说好多村子里都不注意这个，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出事！”

  冯建邦看看下面，神情严肃地说：“之前出村太难，所以别的村，我都没办法去提醒，但是昨天晚上雨一小，我就让家里人跑了几趟，起码咱们村子的邻村都会注意这个，他们不出事，咱们才能更安全。”

  说这话是实话，也是为了提醒那些觉得自己聪明，反倒是想看别的村子的好戏的人。

  底层人受压迫，他们可怜，但是有的时候，最直白的恶意也是他们发散出来的。

  闻启看看石头上的里正，和闻彻低声说，“冯建邦在大事上还是算是没那么短视。”

  虽然冯建邦确实没有在接收到闻家提醒的那一天就去知会其他里正，但是也属人之常情，毕竟前几日的那种天气确实很难递信。

  闻彻道：“毕竟真要有疫病从外面传进来，他这个里正多少会难辞其咎。”

  何况冯建邦自己也是普通村民，于公于私，都不好坐视不理。

  冯建邦强调完防疫的重要性，接着又叹了口气，说起了庄稼的事情。

  地下的村民这下都没精神了，谁都知道，之前春耕种下的玉米种子，恐怕没剩多少能活下来的了。

  毕竟不是泡烂了，就是被雨水冲走了。

  一提到这件事，当下就有农妇拍大腿瘫坐在地，“里正啊，咱们可怎么活啊，那小麦少收点也就算了，可是那玉米连长成都还没有，这可怎么救啊！”

  这样一开头，后面就有村民跟着哭。

  冯建邦的脸色也是不好看，但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他一不能帮村民抓紧时间重新播种，二没有能力代替朝廷减免赋税，如今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冯建邦看着下面或哭喊或瘫坐在地的人群，扫视过去，视线停留在了闻启和闻彻两兄弟身上。

  兄弟俩本来就人高马大，现在如树般板正地立在那里，被周围人衬得更加挺拔可靠。

  冯建邦莫名就想到了那日闻家来人提醒他疫症的事情，不由自主地，冯建邦走到了兄弟俩面前，有点异想天开地问：“老爷子睿智，不知道他可能想出什么拯救庄稼的办法？”

  闻彻神色不变，没打算说话，倒是闻启想起了出门前老爷子的叮嘱，低声说：“请您抽空来一趟我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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