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云棠和衣躺下的时候还在想老爷子的话。

  等闻彻他们那边的消息，无非就是等到兴县百姓全部收回粮食的这样一个结果。

  可是宜州的百姓是城镇人口，所谓的粮食税跟他们的关系其实并不大，就算有的人有田地，但是也绝对不是拿税的主力军，那这样的结果对于宜州的百姓意味着什么呢？

  她这样问自己。

  睡不着，翻身。

  戚婧霜和玉晴也都在这个屋子里，三个姑娘同住一间，也方便外面的青壮守护。

  玉晴睡得早，倒是戚婧霜浅眠，云棠一动她就醒了。

  “睡不着？”

  云棠听到问话之后点点头，又想到她看不见，接着开口道：“是睡不着，在想事情。”

  “可是有想不通的地方？”

  云棠想着戚婧霜见多识广，很多想法又很通透，自己这些日子跟着戚婧霜也学了不少，所以低声开口解释了老爷子的话。

  “……我也不太明白祖父的意思，但是大约能猜到，兴县百姓收回粮食，对于宜州的百姓会产生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

  她是在疑问。

  戚婧霜把被角攥在掌心，在黑暗中，开口回答道：“宜州与兴县，现在是互为促进的关系，现在三爷他们那边定然是进展不俗的，那你想想，宜州这边现在最迫切需要的是什么？”

  宜州最需要什么？

  云棠眼睛落在虚空处。

  脑子里回想的是百姓们求助无门的挫败，是他们每日都在担忧反王来袭的恐惧，是从林庆玉往下，除了一个通判，全部官员都跑干净的荒唐。

  宜州现在最需要的，是安稳。

  而百姓最需要的，也是安稳，但是更重要的，是谁来给百姓这个安稳呢？

  云棠想到这里，不自觉脱口而出道：“需要一个能庇护百姓安稳生活的，”想了想称呼，她带着迟疑开口，“主？”

  一个能给百姓做主的人。

  戚婧霜肯定她的答案，道：“是这样的，百姓们现在之所以如此慌乱，就是因为反王那边虎视眈眈，而这时候，偏偏还出了林庆玉逃跑的事情，这样一来，百姓们的恐惧只会进一步加深，现在人们需要的，就是一个能胜过林庆玉的人。”

  这个人可以是朝廷派人来担任，但是很可惜，朝廷至今没有丝毫动静。

  云棠的思路越发明晰。

  她既像是说给戚婧霜听，也像是自言自语，低声说道：“所以，在这样的心理状态下，偏偏兴县那边传来了百姓们收回粮食，生活向好的消息，兴县百姓一片欣欣向荣，这正是宜州，甚至除了兴县以外的所有百姓的求而不得。”

  那这样的话，这些百姓就会主动去查，主动去找，去找出兴县之所以比其他地方要好的原因。

  戚婧霜知道云棠想明白了，顺着说道：“只有这样，闻老和吴先生才能顺理成章地站在宜州百姓的面前，不然总归会有些不好的传闻。”

  戚婧霜聪慧，她能猜到吴睿广应该是想要起事造反，这样的事情，放在现在这个世道不算什么。

  她现在已经和闻家站在了一起，若是闻家选择吴睿广，那她自然也是一样的。

  而吴睿广，就算是明明一开始就盯上了宜州，现在却还要设法引百姓主动请愿，这当然也算不得是虚伪，为的不过就是名正言顺。

  何况对于现在的宜州百姓来说，选择吴睿广与闻家是最好的路。

  云棠想通了这些，心绪也跟着放松了，甚至有了心思和戚婧霜闲谈。

  “越与你说话，越觉得你见多识广，聪慧清透。”

  戚婧霜淡淡地笑了，声音听起来有些远。

  “都是些浅显的东西，即便我不与你说这些，等到事情发生你也能想明白。”

  “睡吧，天色不早了。”

  ……

  次日，兴县那边还没传来消息，但是闻震与云棠这边也是忙得脚不沾地了。

  而这一切，都与那位宜州现今所剩的唯一一位官员有关。

  宜州通判名为樊阳朔，云棠一见到他，就瞬间理解了这位樊先生为何没有像别的官员一样跑路了。

  实在是这位樊先生，让人一眼就能断定，他是一位刚直清正的官员。

  说是面相也不太合适，但是他给人的感觉，确实是一种执拗到骨子里的感觉。

  而樊阳朔一开口，更是让所有人都有些面色复杂。

  “我不知道你们是何人，但是若是想要维护宜州，对抗反王，我樊阳朔愿意出一份力。”

  话倒都是闻震一行人愿意听到的，但是这位樊先生，未免有些出乎意料地直接了。

  连关奇都有些控制不住表情。

  讲实话，他把这个通判带来的时候，态度实在算不上好，现在樊阳朔这个态度，倒是让关奇有些尴尬了。

  像是看出了众人所想，樊阳朔理了理破了洞口的衣袖，继续平平静静口，“百姓无辜，林庆玉这些年欺压百姓，侵占良田，收受贿赂，次数多到数不胜数，手底下的冤假错案更是不胜枚举，这次柳树村的事情就是近在眼前的一个，现在朝廷对此地城池、百姓全都视而不见，为今之计，百姓们也只有自救了。”

  百姓们自然都没这个能力，若是有，现在宜州也不会乱成这样，樊阳朔更是自知不是那块料，所以如今若是有能力出众者来担起这个担子，樊阳朔求之不得。

  他这一番话，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倒是让云棠等人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闻震起身，行了一个武将的礼节，道：“樊先生不墨守成规，死守朝廷，只这一项，就够让老夫拜服了。”

  樊阳朔立刻起身回了一个文人的礼，道：“宜州如今这般境况，结局不是被反王攻破，就是百姓们慢慢自取灭亡，这中间若是有明主出手，百姓们自然欣喜。”

  他樊阳朔也不是多高义的人，只是在其位谋其政，虽然朝廷现在没什么可取之处，但是百姓到底是无辜的，樊阳朔希望有人帮助宜州度过这次的劫难，起码这里不能落入反王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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