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两人同床而卧。

彼此都没有开口说话，气氛却静谧温馨。

顾决看到自己身侧的被子凭空隆起，就知道嫣嫣睡在这里。

她能碰物，却不能碰他。

又或许她碰他了，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顾决想到这里，耳根微微发热。真正算起来，这是他第一次与她同床共枕。

“诶？阿决哥哥，你在害羞？”曲嫣借着烛光，看到他泛红的耳朵，“你是不是在胡思乱想什么？怎么办，我真的觉得你好惨。我至少还能看到你，听到你的声音，你却什么都不行。”

她一边说，一边往他身上靠，尝试着在他耳边吹气。

顾决呼吸间闻到的香气越来越馥郁，隐约猜到她在调皮，耳根越发的热烫。

“嫣嫣，你别闹。”他嗓音微哑，忍耐着说道，“我虽是个太监的身份，但却已经名不副实。”

“我知道……”曲嫣叹气，“你现在不是太监，是和尚。”

“嫣嫣，如果我服丹之后，能看到你……”顾决一顿，眸底闪动着希翼的光芒，“就算碰不到，抱不到，那也心满意足了。”

“你别傻，没用的。”

“我知道希望渺茫，但若是有万一呢？”顾决没有再多说这个话题，伸出手臂虚空的拍拍被子，怕太用力会拍塌，令她消失，“睡吧。我们约好每天都这样在一起，好吗？”

“好。晚安，阿决哥哥。”曲嫣亲亲他的脸颊，躺好，闭上眼睛。

顾决感觉面上似乎有一股香风拂过，不禁勾了勾唇角。

她是不是偷亲他了？

……

就这样，两人以一种外人无法理解的方式相守相伴。

顾决在曲嫣不在时，暗自服用丹药。

他怀抱着一丝希望，却终究失望了。

每隔七日，他服下一颗丹药，但一直不起作用，他仍然看不到嫣嫣，也听不到她的声音。

而曲嫣，一边开食肆，一边给顾决做饭。

她与顾决一样，收养了很多孤儿，慢慢的就成为镇江有名的神秘大善人。

镇江的另一个大善人，是顾决。

他见收养的孤儿人数越来越多，索性就出资开‘曲顾私塾’，让孩子们能读书识字。

曲嫣看他开私塾，就用随身空间里江少辞和江玲珑以前送她的黄金来买大宅子，成立一家‘顾曲福利院’。

在此期间，顾决渐渐熟练掌握了卡bug的秘诀，避开陌生人，尽量不自己出面——虽然他不知道什么叫bug。

曲嫣知道顾决私底下瞒着她，仍然在服用丹药。

他以为他加量敷止血的药，用厚厚的布条多缠几层来包扎伤口，她就闻不到血味。

却不知，他夜里面红耳赤的样子，早已出卖了他。

曲嫣没有劝他，并非觉得生命不可贵，而是因为他需要刺激才能醒来。

那就让他稍稍吃点苦吧。

……

顾决只活了十几年。

他心疼嫣嫣这样守着他，与守活寡没有区别。

她每日给他做饭，挖空心思换着人给他送餐，还要忙于食肆和福利院的事，辛苦奔波，他却连抱抱她都做不到。

他觉得亏欠她太多。

所以他没有断了服用丹药，一方面不想放弃看到她的希望，另一方面是自己给自己减少寿命时间。

大限将至的这一夜，顾决已经起不来床。

他知道嫣嫣在他身边，他闻到了她的气息。

“娘子……”他嗓音很弱，却仍清晰，“实在抱歉，我至死都不能重新娶你一次。我什么都没法为你做，对不起……”

“说什么傻话呢……”曲嫣伏在床前，眼底通红，隐忍的泪水在眼眶打转。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早就去投胎转世了，对吗？”顾决的目光望着床前的虚空，却对准了曲嫣的位置。

经过十几年的相处，他已经很熟悉她的气息，每次都能猜准她所在的位置。

“娘子……你如今可以放心去投胎转世了，我大抵是熬不过今夜了……”他低低地咳嗽，断断续续地道，“我们一起走黄泉路，今生我欠你的，来世还你，可好？”

“好。”曲嫣伸出手，轻摸他消瘦的面颊，眼眶里含着的泪珠忍不住落了下来。

泪珠刚好落在顾决的脸上。

顾决忽然一愣，回光返照似的眸光湛亮，喜悦道：“嫣嫣！你哭了是吗？我感觉到了你的眼泪！”

“呜呜……”曲嫣再也抑制不住，哭出声来，“阿决哥哥……”

她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滴滴往下落。

顾决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泪珠掉落的模糊残影，他伸手去接。

掌心一片濡湿。

他触碰到了她的眼泪。

“嫣嫣……”他欣喜，心里却极疼。

这是上天看在他将死的份上，给他最后的怜悯和恩赐吗？

可终究，这一生，他都没能再看到她。

她的样子，他只能依靠回忆来一次次加深印象。

他害怕自己忘记，每日都会绘一幅她的画像。

不论那是不是她自己的躯体，他都想记住她笑起来眼睛晶莹发亮，唇角弯弯的甜美样子。

十几年下来，他已画过几千次。

仿佛烙印般化成一个铭符，刻在他心上。

“阿决哥哥，你别哭啊……”曲嫣看到顾决眼角滑下一滴泪，心里猛然一痛。

他竟流泪了。

这一生，他都未曾流过一滴眼泪。

他说过，‘我想看到你笑，我们都不要悲伤’。

“嫣嫣……对不起……”顾决摊开的手掌骤然用力握紧，像是要抓住她的手，“答应我，黄泉碧落，我们都要再相见……好吗……”

他用尽全力握起来的手，突然间松开，垂下。

他已阖目。

气息断绝。

曲嫣回应他的那一声‘好’，喃喃着残留在空气中。

**

——（这个位面的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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