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没在意胤礽的打量,  他自是不同了，但也不怕别人知道，因为这就是他自己，不过是另一种可能下的自己。当着胤礽的面,  康熙叫了梁九功进来。

        梁九功弯着腰走进来,  恭敬的对康熙行礼,  这几年皇上对他信任程度大不如前，许多时候都是魏珠伴驾,  此次巡幸蒙古,  皇上也并未带他。

        “你这奴才，怎么也老了？”康熙看着面前腰板似乎都挺不直，满头半数白发一脸谨慎的梁九功，顿住了，有些感慨道。

        梁九功闻言扑通跪在地上，然后紧张道：“奴才还能伺候皇上,  奴才……”

        甚至梁九功以为皇上因为他年老，打算不用他了,  这么多年自己也得罪过不少人，若是离了皇上，估计就活不成了。

        “你起来,  起来！”康熙深吸一口气,  骂人的话到嘴边停下了,  他再次意识到这个世界的不同,  连这个老东西都变成这样了。对着自己除了恭敬就是恭敬，不怎么贴心了。

        看着梁九功一脸惶恐,  康熙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对梁九功道：“你让暗卫去查各家皇子公主的情况,  包络他们的子嗣，朕要最详尽的资料。”

        说罢从桌子的暗格里拿出一个令牌扔给他道：“从即日起，你不得跟其他皇子公主过多接触，也不能接受任何人的贿赂，从前的事情……朕……不再计较。这是朕给你唯一且是最后的机会。”

        梁九功借着牌子僵住了，然后再次跪下来，磕头道：“奴才再办出有负圣恩之事，就该天打雷劈！”

        “监视魏珠，朕信不过他！”康熙又道。

        梁九功再次叩首，不管皇上今日所做之事用意如何，他都要抓住这个救命稻草。

        胤礽一脸懵逼的看着康熙。

        却见他再次闭上眼睛，手指头在桌子上点点点，然后猛地睁开，直愣愣的看着胤礽，道：“愣着干什么，批折子呀？你干了这么多年，还要朕教你？”

        胤礽握着笔，批折子这活儿他熟呀！从小批过多少次，只是这次批的折子跟从前不一样，绝大多数折子都是攻击自己的。

        看的胤礽牙痒痒的，却不知如何下笔，更何况是当着康熙的面儿，他怀疑汗阿玛这是故意的，估计给他看这个，就是为了让他明白自己有多坏。

        可是胤礽不后悔，再来一次他就跟谨慎一些。

        康熙正在努力回忆如今儿女们的生活，越想越恼火，弘晴没了，弘晖也没了……最最最重要的是弘晏都没有出身，如今的太子妃居然是瓜尔佳氏？

        正恼火儿着，然后看到胤礽好一会儿都没落笔，走过来皱眉问：“怎么了？”

        胤礽默默的递上折子，他现在已经无所畏惧，毕竟之前汗阿玛连废太子都说出来了，显然自己在他心中并没有什么地位了。

        康熙扫了一眼，道：“朕说，你写。”

        “汝何秀，何不扶摇上九天！”

        “你家小妾毒死你姑娘你都不管，管皇家事儿，脸呢？”

        “七十当新郎，活的倒是逍遥自在，怕不是头上青青绿草地！”

        “你当人人都跟你一样，毒死发妻害死嫡子，不过为了一个贱人？”

        ……

        胤礽真的傻了，看着汗阿玛一本一本的指点，他有些写不下去，总觉得自己若是写下去，估计这些朝臣下次都能吃了自己。

        虽然觉得自己会被废，但也没想要得罪所有人……毕竟他还有儿女呢？

        康熙见他怂，直接推他离开，自己奋笔疾书。

        因为心中过于恼火，康熙批起折子来，竟是满脸狰狞。

        胤礽在一旁仔细观察，发现确实是汗阿玛的字迹，不能说一模一样，但绝对是毫无差别。

        单轮字迹，这就是汗阿玛的字，可这几日的言语，总觉得不太对，特别是汗阿玛居然对皇玛嬷那般不恭敬？

        “你记住，你是储君，就得拿出你的架势来。别人辱你骂你，就朝他脸上扇，戳他心窝子，这年头，谁还没点儿隐私了？”康熙歇了一会儿，活动活动手腕，让胤礽继续。

        不过是比曾经年长了四年，写了几个字，自己的手居然都抖了。

        康熙都说这样的话了，再看看他之前的犀利言语，胤礽抿抿嘴道：“儿臣不知道这么多阴司。”

        “梁九功！”康熙叫了一声，让梁九功进来给胤礽讲。

        梁九功原本是心惊胆战的，但同样看到心惊胆战忐忑不安的太子，于是咬紧牙关，按照皇上说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康熙在胤礽批折子的时候，直接出去了，他觉得在看到这个畏畏缩缩的保成，他真的会气死，这一点儿都不像自己的保成。

        自己的保成应该是人群中最闪亮的崽儿，如今这个除了长得像以外，差的太远了。

        看着康熙走后，胤礽突然扭头看着梁九功道：“汗阿玛为何不一样了？”

        梁九功心想，您都不知道，奴才哪里知道？只是忐忑的摇摇头。

        所以这折子是批还是不批？

        胤礽犹豫了一下，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子快意，这些年太憋屈了，不管了，批吧！先骂痛快了再说。

        胤礽越写越兴奋，甚至感受到了久违的快乐，梁九功越说越心惊肉跳，但是看着太子都不怕，自己一个奴才，怕个球呀！

        康熙离开乾清宫，信步走在路上，然后遇到了一个……不想见的大傻叉。

        “汗阿玛，太子不敬，您为何不……”胤祉拦住康熙，犹犹豫豫的问。

        “滚！”康熙看着这张脸就恼火，直接指着他的脸怒骂道：“朕还要你教朕做事儿？”

        胤祉有些恍惚，他原本想站在太子这边，可是汗阿玛一点儿也不惩罚的模样，让他有些不敢信，忙跪在地上连忙道：“儿臣不敢！”

        “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康熙一想到好好的弘晴就这么没了，想到那个阳光健康的弘晴，那个拍着胸口对自己保证一定努力勤奋，不让自己失望的弘晴，就忍不住捂着胸口，骂道：“后宫之中，但凡有对子嗣动手着，朕不管她是谁，都不会容她。可你呢？”

        “嫡长子都能舍弃，你还有什么不能的？居然还容那个贱人活着，居然还让她平安生子？你不是朕的儿子，朕没有你这样不慈的蠢儿子！”

        康熙说道这里，捂着胸口，红着眼睛，就咬牙切齿道：“朕要绝了她九族的命，朕的弘晴不能白死！”

        说罢，康熙就大踏步离开。

        胤祉连忙抱着康熙大腿，阻止他往前走，知道瞒不住了，于是雨泪俱下道：“儿子已经没了弘晴，不能再失去一个儿子了，自从弘晴事后，儿子从没有宠过她，求汗阿玛网开……”

        “滚！”康熙一脚踹上去，扶住一边的奴才稳住身子，看着胤祉道：“一个庶子而已，朕容不得害了弘晴之人还活在世上。你不动手，朕就亲自动手。你不心疼好好的儿子，朕还心疼朕的孙子呢！那么大的孩子，都知事儿了，被害死了。你个当阿玛的还能让仇人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康熙在乾清宫门口的这番话，很快就传了出去。

        传到荣妃宫中的时候，荣妃很是震惊，而董鄂氏一下子就瘫软在地，失声痛哭，她的弘晴啊！已经长到六岁，结果胤祉他说只是意外，只是意外，这么多年她心不甘啊！

        “弘晴是被人害的？”荣妃缓了一会儿，红着眼问儿媳妇。弘晴走了以后，她掉了多少眼泪，她以为是自己命薄，至今不敢跟其他孙子孙女亲近。

        董鄂氏哭了好一会儿，才哽咽道：“爷瞒着哄着我，说是意外，可是我的弘晴那么乖，怎么可能不带奴才去水边儿，这些年我看后院谁都是恶人，跟她们斗，我知道额娘因此而厌恶我，但是我没办法，没办法呀！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胤祉糊涂啊！”荣妃闭上眼睛，流泪道，她太知道失去儿子的额娘什么感觉了。

        见额娘没有求情，董鄂氏的就安了下来，不管汗阿玛为什么现在把这件儿捅出来，那个贱人绝对不得好死，诛九族……哈哈……弘晴，孩子，你的大仇得报，你可以安息了。

        没有肉肉，弘晴到底没了。

        康熙冷静下来，也没真打算弄死另外的孙子，派人将他报给了一个宗室之家，顺便换了玉碟。

        诛九族也是气话，九族之中牵扯过多，康熙也不能由着性子，就除了派人那贱人的父母兄弟侄子侄女之外的族人，发配宁古塔！至于这些嫡亲人之命，就不打算留了。

        人总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愤怒的写完圣旨之后，康熙就捂着抽痛的胸口，就让人开始处理了。

        弘晴的事情不用问他已经知道缘由了。

        可弘晖是怎么没了的？康熙回想了一下，似乎也早有了答案。

        康熙不懂这个世界的自己在想什么，居然还能容的下害死自己孙子的人活着？

        于是直接叫了胤禛到了养心殿，看着他问：“弘晖好好的，为什么没了，你调查出了什么？”

        胤禛跪在地上有些迟疑，不知自己该不该说实话。

        “说！”康熙直接摔了杯子到他面前道：“朕不信你查不出来。”

        “儿臣查到后院的乌雅氏头上，线索就全部断了。”胤禛有些悲哀道，乌雅氏是自己的表妹，背后……他不敢想。

        康熙手抖了抖，然后道：“除了乌雅氏还有其他人参与吗？”

        一个格格，杀嫡长子也得有个名目，她又没有怀孕？只是就看胤禛敢不敢说出来？他敢说，自己就敢给他报仇。

        胤禛知道瞒不过康熙，他对嫡长子的期待很高，弘晖没了他足足半年多吃不下饭，是硬逼着自己才咽下去的。

        “似乎跟八弟府上，也有些牵连。”胤禛咬牙道。他曾经发誓，终有一日要将郭络罗氏挫骨扬灰，方解心头之气！

        康熙眯着眼睛，觉得还算有担当，起码敢说实话，不怕跟胤禩决裂，于是开口道：“你回去就把乌雅氏当众处置了，你后院的孩子死的也不少，都给朕处置干净了。至于胤禩，他再蠢也不至于杀你儿子，这种后宅之争多半是郭络罗氏做的，朕饶不了她。”

        当众处理了乌雅氏？还要追责……

        胤禛有些迟疑道：“额娘……”

        “你额娘自身难保，以后朕不会让她出现在人前。”康熙直接道。如果可以，直接三尺白绫了结了最好，可是他得想着老四跟十四两个。

        胤禛连忙磕头想要求情，却听康熙道：“正是因为你纯孝，朕才绕她一命，她犯的事儿全族都不够朕砍头的。八公主的死跟她脱不了关系。乌雅全族贪污受贿，蒙蔽朕多年，罪不可恕！”

        八公主？佟额娘生的那个八公主？

        胤禛瘫软了下来，佟额娘的死跟八公主早夭脱不了关系，所以……

        生恩……养恩……

        胤禛整个人都恍惚了。

        看这胤禛这样，康熙有些心疼，曾经被保成养的小四多骄傲呀！

        可如今这个却……谨小慎微了这么多年，脸上连一丝笑意都没有，谨言慎行，话都不会多说。

        但是同时他又想到同样被佟佳氏养的胤祚，心里感慨，小四到底是小四，重情重义，没人疼爱，居然没长太歪？

        德妃到底是自己的生母，胤禛还是跪在养心殿外，想让康熙网开一面。

        康熙也不忍这个儿子真的被兄弟仇恨，写完圣旨的时候，叫人吩咐了一番。

        皇上关了直郡王，骂了诚贝勒，如今派人去诚贝勒府绞死了一个侧福晋，连她父兄都没绕过，甚至全族发配宁古塔。

        正在众人惶恐不安的时候，四贝勒跪在养心殿门外的事情，又传了出来。

        皇上这是要做什么？

        胤禩胤禟胤祯等人齐聚一堂，想要商讨个答案的时候，圣旨来了。

        康熙下旨让胤禩休了郭络罗氏，说郭络罗氏骄奢霸道、残忍毒辣，自己不能生儿子，就害死了四贝勒家的弘晖。随着圣旨而来的，还有一瓶毒药。

        显然八福晋的命也留不住了。

        胤禩傻眼了，连忙求情说绝无可能，一边派人按住传旨的太监，一边儿准备进宫求情。

        “不可能吧？什么仇什么怨，不至于吧？”胤祯恍惚道，他不喜欢冷脸的四哥，但是对弘晖这个侄儿确是喜欢的。

        他们兄弟斗归斗，可不至于下作的去害下一辈儿的性命？

        就连胤禟等人也是一言难尽，汗阿玛既然发了明旨，就表示这事儿实锤了，所以八福晋为什么要杀弘晖？这可是死仇呀！

        连跟胤禩关系最好的胤禟都说不出求情的话，这他妈仇结大发了。

        “四贝勒让奴才给十四爷传话，德妃娘娘毒害八公主的事情已经暴露，皇上现在很愤怒。四贝勒让您现在速速进宫，跟他一起求情，否则德妃性命难保。”一个太监偷偷走到胤祯身边，用众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谨慎道。

        胤祯一下子就跳了起来，顾不上多说，就赶紧往宫里赶，额娘可比八嫂重要多了！

        “八爷，您别为难奴才了，奴才只是传旨的。”传旨太监，见胤禩死死拦着自己，忍不住低声道：“皇上之前就让人详查各府夭折的皇孙情况，如今已经彻底查清楚了，弘晖阿哥的死真跟八福晋脱不了关系。您拦着，真没用。”

        胤禩哀求道：“劳烦公公多等等，我这就进宫给汗阿玛求情。”郭络罗氏是自己的福晋，她再坏，对自己都是真心的，胤禩不能看着她死呀！

        传旨公公叹口气，对着胤禩道：“奴才拼死给您缓半个时辰，皇上还派了侍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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