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冥斯卡大奖非他莫属【二...)
【第18章】/晋江文学城首发
冷死她算了?
这个人好凶啊。
陆云烟刚想反驳一句“凶什么凶”, 忽然手腕上一凉。
她低下头,就见男人修长的手扣着她纤细的腕。
他的手很大,抓着她的手腕, 还空出一大截。
“跟着过来。”
钟离灏面无表情说,牵着这小醉鬼,一步步走到床边。
站定之后,他又按着她的肩膀坐下,“到床上了, 自个儿睡吧。”
散漫的语气透着些不耐烦的燥。
陆云烟又打了个寒战,赶紧踢掉了鞋子,弓着身子滚上床,颤抖着将被子盖上。
“……”
真是不像样。
钟离灏的眉心就没松开过。
少倾,他弯下腰,将她脑袋上那看起来就很膈的鎏金发簪抽走。
那一头浓密乌发没了主簪的固定, 自然地散落在耳边,衬得少女薄醉而泛着绯色的脸颊愈发娇媚,宛若晶莹剔透的芙蓉玉。
钟离灏静默着站在床边, 不知过了多久,才挥手将室内灯光熄灭。
翌日一早,天朗气清。
天边还泛着雾青色,宿醉的陆云烟就被钟离灏从被窝里拎了起来, “别睡了, 随孤一道去见王夫人。”
陆云烟揉着沉沉发晕的额头, 又连续打了两个喷嚏, 讷讷点头, “噢,我这就洗漱。”
话说回来, 她昨晚是怎么到床上来的?怎么感觉还见到了外婆?
是做梦了吗?
晃了晃脑袋,她唤来春桃进屋,伺候洗漱。
梳妆的过程,陆云烟又咳了两下。
春桃担忧道,“姑娘莫不是着风寒了?”
“应当是有些凉着了,不妨事的。”陆云烟揉了揉鼻子,尽量回忆昨晚的事,却是什么都记不起来。
春桃替她簪着珠花,轻声道,“奴婢待会儿去厨房炖一盅川贝枇杷梨汤,姑娘请安回来,正好可以喝上。”
陆云烟颔首,镜子里倒影的俏脸漾开浅浅的笑意,“就属春桃你最贴心了。”
待梳妆完毕,陆云烟和钟离灏在外间一道用过早膳,便往王夫人院里去。
另边厢,王夫人见这么晚陆云烟还没来请安,拉着好长一张脸,心想着这儿媳妇进门还没多久呢,就敢懈怠请安了?等会儿人来了,她可得好好训斥一番。
然而见到儿子和儿媳一块儿进了院,王夫人那张晚娘脸瞬间换做慈爱笑脸,“懿儿,你怎么来了?现下还早着呢,大夫说了你该多多休息,养气补神。”
转脸看向陆云烟时,语气就严厉许多,“你这个媳妇怎么当的?你夫君身子不好,你不知道劝他歇息么?”
陆云烟:“……”
淦,这双标的也太明显了吧!
钟离灏轻描淡写解释道,“来之前娘子已劝过我,但我有事要与母亲商谈,这才随娘子一同前来。”
儿子一开口,王夫人立刻笑道,“原来如此。好好好,你坐着说……”
陆云烟也省了听规矩那一道,扶着钟离灏在堂上入座,心不在焉的想,这祖宗的演技倒还不错,一口一个娘子叫的丝滑顺口,脸都不红一下。
待几人皆入了座,钟离灏正襟危坐,面色肃然朝王夫人道,“昨夜一仙人入梦,教授我长生之道。仙人在梦里指示,若想永葆康健,须得在十月之前赶往洛州北岳山,拜在玄天派门下。否则我性命堪忧,活不过今年除夕。”
一大早就听到这消息,无异于一道惊雷劈头而落。
王夫人的心瞬间揪紧,面上血色消失殆尽,“怎……怎会如此?”
但见钟离灏严肃笃定的神情,不是在开玩笑,更是心慌不已,抹着眼泪哭嚎起来,“哎哟我苦命的儿,这都叫什么事啊!”
陆云烟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甚至想给钟离灏鼓个掌。
这人扯谎眼睛都不眨,还演的这么真,冥界要是有什么冥斯卡大奖,非他莫属。
王夫人哭了一通,也逐渐冷静下来,拿帕子按了按眼角,更噎道,“懿儿,你这身体去洛州,可受得住路上的颠簸?洛州真的有仙师教你长生之道吗?”
钟离灏道:“梦中仙人是这样说的,鬼神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陆云烟在一旁帮腔,“对对对,母亲想想看,夫君这条性命不就是那位金斗仙师救回来的吗?可见夫君受上天眷顾,有奇遇在身的。”
这话倒是戳到了王夫人的心坎里。
儿子之前病得那么厉害,府中上下那是有目共睹的。若不是金斗仙师想到冲喜的法子,儿子这会儿怕是早已深埋黄土,哪里还能这般鲜活的坐在她跟前说话?
一阵长吁短叹后,王夫人也认命般,看向钟离灏,“此事等你父亲回来后,我和他再商量商量。”
钟离灏应了声是,又道,“我若出发去洛州,娘子要随我一道,一路上也好照顾我。”
王夫人颔首,“这是自然,媳妇娶进门,就是要伺候你的。你都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了,她岂可在家里享清福。”
陆云烟低着头,作乖巧鹌鹑状,心里暗暗告诉自己,莫生气莫生气,这话虽不中听,起码可以名正言顺出远门了。
俩人又在院里陪坐了一盏茶功夫,便起身告退。
他们走后,王夫人单手揉着额心,悲恸叹息道,“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过会儿又打起精神,吩咐着身边的丫鬟,“你去衙门一趟,叫老爷今日下值后早些回来。”
神仙妖魔,对凡人而言,是强大到畏惧的存在。
正如钟离灏预测的那样,王县令夫妇在震惊、伤心、迷茫的情绪之后,最终还是答应让儿子前往洛州寻仙。
他们不敢违背天意神令,也找不到第二个金斗仙师出谋划策,更不敢拿自己儿子的性命去赌。
八月十五,中秋节,金桂飘香,清菊满堂,正是人间阖家团圆的好时节。
这一夜,王县令夫妇将六个女儿女婿都唤回家来,与儿子儿媳吃最后一顿团圆饭。
席面算得上其乐融融,酒过三巡,王县令多喝了几杯酒,有些情绪失控,拍着大腿不停摇头道,“报应,这就是报应。我王松柏为官数十载,自知做了不少错事,可老天爷若要罚,为何不罚在我身上,偏要折腾我儿……”
末了,又老泪纵横看向钟离灏,“懿儿,待到了洛州,记得多往家中寄书信。”
钟离灏扯了扯唇,并未作出太多反应。
他这沉默扯唇的动作,落到王家人的眼里,皆理解为他是太伤心了,以至于连话都说不出。
陆云烟坐在一旁宛若个戏外人,边吃着膏肥鲜美的大闸蟹,边没心没肺地想,这大闸蟹可真好吃!
宴会散罢,席上众人各自回屋。
陆云烟吃螃蟹吃多了,有些撑得慌。
见她那副胀肚子的模样,钟离灏哼笑了一声,“这般贪吃,六根不净,还想着悟道飞升?”
陆云烟揉肚子的手停了下,有些不服气,小声嘟囔着,“天上难道就没有贪吃的神仙吗?”
钟离灏:“……”
说到贪吃的神仙,脑子里倒是闪过不少熟脸,譬如饕餮一族、食神、财神……白无常女儿也算一个。
缓了缓神,他看她一眼,“明早就得出发去洛州,此去山高路远,有你受的,还是早些歇息罢。”
陆云烟满不在乎,“反正有马车坐,熬着熬着就过去了。”
不管他怎么给她泼冷水,她都不会改变心意的——除非她自己主动投降。
钟离灏见她这般,也不再多说,只道,“孤且瞧着。”
他要看看她能坚持多久。
初生牛犊不怕虎,总得出门遭受一顿现实的毒打,才会认清生活的残酷。
这一晚,陆云烟抱着被子,睡得香甜。
钟离灏却是难得做了个梦。
他已经记不清他上次是什么时候做梦,或许过去了几十年。
梦里,是一片荒芜阴冷的废墟,四处散发着蚀骨有毒的瘴气。在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死寂废墟里,是一轮巨大的血红的圆月。
他漫无目的走着,忽然,传来千军万马的厮杀声,兵戈相向,打斗声铮铮作响。
废墟里堆积的厚厚灰烬一一凝聚,化作凶神恶煞的妖魔,以及正道光明的神仙们。
那是三万年前的神魔大战。
从噩梦中醒来,钟离灏缓缓坐起身,昳丽的眉眼间闪过一抹嫌恶的冷戾。
少倾,他侧眸看向身旁那缩成一团,安然熟睡的少女,眼中的戾气渐渐消散,转而化作一丝凝重。
是他忧虑太过,才会生出此梦?
还是,梦境在预示着什么。
此时,窗外的天色已出现光明。
又过了一个时辰左右,陆云烟也睡醒了。
因着今天就要启程去洛州,她特地选了条轻便舒适的衣裙,就连发髻也让春桃梳成那种不怎么影响睡觉的那种。
春桃按照她的吩咐,一一做了。
小丫鬟对于能出远门,心里也是欢喜的,“离了这王府也好,省的王夫人成天里给姑娘您立规矩。她也不想想,若不是姑娘您给七少爷冲喜,七少爷能醒过来吗?”
陆云烟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又盯着春桃圆圆的脸庞,略微出神。
春桃是凡人,她原本不想叫小丫头随她四处奔波,打算把身契还给她,并给她一笔丰厚的银钱,叫她在城里安身立命。
可前两日她佯装随意提了一嘴,春桃立刻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奴婢打从五岁就被卖进陆府,不知父母亲人,只知老爷夫人和小姐是奴婢的主子。姑娘若撇下奴婢,奴婢一人该何去何从?”
陆云烟最见不得女孩子掉眼泪,连忙哄着她,再不提这一茬。
心里暗暗想着,等到了玄天派再说吧,应该也没什么条例规定修仙者不能带小跟班吧?
且说现下,用过早膳,收拾好行李后,陆云烟就随钟离灏一道走出广兰院。
外院里,王县令夫妇及六个女儿女婿早已等候着。
一见到钟离灏他们俩,王夫人已经哭过一轮的眼睛又克制不住涌上了泪水。
王七少爷那六个姐姐也都是一副伤心不舍的模样,也许是装的,也许是真心的,反正面上看起来都很伤心。
作为外姓媳妇的陆云烟在这种骨肉分别的感动场面里,并没有什么存在感。
钟离灏作为被围绕的中心,尽量控制住心底的不耐,应付着这群聒噪的凡人。
在一干人众星捧月的簇拥下,钟离灏他们总算出了府门。
“时辰也不早了,懿儿,懿儿媳妇,你们上车坐着吧,趁着天亮好赶路。”
“是。”钟离灏应着。
“呜呜呜我的儿,路上别急着赶行程,一切以你的身体为重。陆氏,你一路上可得好生看顾着他。若是照料不周,我定唯你是问。”
“是……”陆云烟默默翻着白眼,过了今天,总算不用再听这女德班代言人的每日洗脑了。
王县令安排的很妥当,两辆舒适宽敞的马车,一辆放行囊箱笼的普通马车,一同前往的丫鬟小厮各三人,另有护送侍卫四人。
看着这长长的出行队伍,陆云烟眼皮子跳了两下——
这种队伍,太像电视剧里那种被山匪打劫的组合。
思及此处,她悄悄看了眼身旁的钟离灏,自我安慰着,有这位大神在,就算遇到山匪也不怕。
钟离灏忽然侧过身来。
四目相对,他眯起黑眸,“这般看着孤作甚?”
陆云烟立刻露出个卖乖的笑容,“没什么,就是想到能出去了,心里高兴。”
这是句实话。
钟离灏桃花眸微动,不冷不淡道,“现在高兴,过些天看你还笑得出来?”
说话间,他撩起袍摆,先上了马车。
陆云烟也不再磨叽,装模作样朝王县令夫妇拜了拜,踩着杌凳上了马车。
不多时,在王家人驻足送别的目光里,车轮辚辚,队伍往主街上驶去。
与钟离灏同坐一车,无话可说,气氛有些尴尬。
于是陆云烟掀开车帘,看着窗外的景色——
熟悉的小县城街景,热闹的人间烟火气。
犹记一个多月前,她坐马车去福缘寺,街边树木还青翠葳蕤。眨眼到了金秋,那些树木也染上了秋意,就连天气也不似那时的毒辣炎热,不时拂面而过的微风,带着秋的苍凉寒意。
马车经过一个坊市门口,她看到曾经借过她牛车的乔家小哥哥,那笑起来有一口大白牙的少年正在店铺里当伙计,搬运着货物,浑身上下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儿。
马车继续向前,经过一个酒楼时,陆云烟又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身素净衣裙的刘凤儿拉着喝得烂醉的刘元鹤,气急败坏,骂骂咧咧,头上再不见金簪子的身影,而是戴着根普通的木簪。
而那刘元鹤面色灰青,一副意志消沉的颓废之色,被女儿揪着袖子回去,垂头耷脑的模样,好似是被母亲教训的儿子。
这个懦弱无能,前半生靠着妹妹陆刘氏,后半生靠着妻子刘李氏,现下又靠着女儿刘凤儿,只知道依赖女人的废物男人。
车轮滚滚接着朝前,竟然还经过了太平巷口。
陆云烟看到巷子口有不少脸熟的街坊邻居,却没瞧见刘李氏和刘文才,八成一个在院里煎药伺候儿子,一个躲在屋子里痛骂她陆云烟这个贱人。
一幕幕街景晃过眼前,等到马车出了万年县城,陆云烟从窗户探出半个头,扭头看向那并不高大也不算气派的县城门楼。
秋日暖阳映照着这座小小的县城,安宁,静谧,又平凡。
闭目养神的钟离灏忽然睁开眼睛,漫不经心问,“外面有那么好看?你都看了一路。”
陆云烟回过头,朝他露出个略显怅惘的笑,“只是忽然有些感慨。”
钟离灏看向她,“感慨什么?”
陆云烟道,“如若不是遇到殿下,或许我这辈子可能就在这个小小县城里了吧?”
闻言,钟离灏沉吟道,“那倒不一定。”
陆云烟:“……?”
只见钟离灏慢条斯理掀起眼皮,薄唇扬起一抹戏谑的笑,“一般人家出殡丧葬,大都会葬在城郊外。”
陆云烟愣了愣,才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
如果她没遇见他,过个七七四十九日她就会中毒身亡,又或者被那什么狗屁金斗仙师抓去炼炉鼎了。
“行吧,我谢谢您老嘞。”
她心悦诚服朝他拜了两下。
钟离灏嘴角微翘,没再逗她,继续闭目养神。
陆云烟也没闲着,拿出《凤翎玄功》,开始打坐炼气。
对于玄天派那个试炼大会,她心里还是很忐忑的,万一连初步试炼都没过,岂不是丢人丢到姥姥家?
别的不说,就身边这位祖宗,肯定要笑话死她了!
马车摇摇晃晃,在灿烂橘黄色的阳光下,向那宽广辽阔的远方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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