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花阁，牧野仍旧是跟往常一样，大咧咧地坐在最中间的主位上，周围一圈全部都是模样周正的男子。

嗯，也不知是谁传出去的，在场的男子还都是二十五六的青年男子。

牧野手上颠着两锭金子，大爷一般的姿态挨个巡视过去，一一点评，“太矮。”

“太黑。”

“头发太短。”

“脖子太短。”

“耳朵太大。”

“眼睛太小。”

“太胖。”

……

每个人他都能说出一点自己不满意的地方，身体壮实一些的嫌弃人家胖，可那瘦的又嫌弃人家个子不够高。

若是有高高瘦瘦的，又要嫌弃人家不够白净。

总之是没有一个能让他满意的。

被如此挑刺，一众男人也有些不甘，问道：“少爷究竟想要个什么模样的，不妨直接将要求说出来，省得我们一个个白白期待一场。”

倒不是期待牧野，而是期待他手上那两锭金子。

牧野坐回主位，撑着脸想了想，道：“比我高一头，清瘦，皮肤白净，手指修长，腰细，力气大，嗯……要是武功高强些就最好啦。”

说话间，雪冥迈步而进，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有人小声嘀咕，“这人不就符合牧野少爷说的全部要求吗？长的真不错。”

旁边有人猛得怼了他一下，“瞎说什么，那是雪主，还不跪下！”

在场的人认识雪冥的纷纷叩拜，不认识的也不敢怠慢，毕竟这一身卓越风骨，即便不认识，也一眼就能看出那不是普通人。

“拜见雪主。”

整个藏花阁针落可闻，只余雪冥缓慢行进的脚步声。

他一步步走到牧野对面，两人之间隔着一圆桌。

“都出去。”雪冥声音发冷，话是对所有人说的，眼神却一直盯着面前的人。

他想了许久都没想明白，原本乖巧听话的少年，怎的突然就变成了一个臭名昭著的风流公子。

藏花阁的客人纷纷识趣离开，也不知是谁，离开时还把大门给关上了。

外面的太阳就这样被隔绝在门外，整个藏花阁一下变得阴暗冰冷。

两个人在里面，只能隐约看到彼此的轮廓。

等到眼睛适应了黑暗，才勉强看清彼此的脸。

“又在闹什么？”雪冥轻叹一口气，“怎么，真要被所有人厌弃才肯罢休？就不怕你景兄知道。”

“哼，我景兄才不会像世人那样肤浅，她才不会在意。”牧野撇了撇嘴。

方才风流倜傥，心思极坏，把所有人挑了个一无是处的小公子。

此刻在另一个人面前，露出了少年天真本性。

雪冥在他对面坐下，认真问：“到底是因为什么？你可知现在整个九州都说你不务正业，家家都以你做坏榜样。”

牧野咧嘴一笑，“这样不好吗？反正你说了，我就算名声扫地，你也不会不管我的。”

“为何？”雪冥追问，“虽说本尊向来不在乎什么名声，可是也不必故意任人非议。”

牧野露出坏笑，“你担心我啊？”

雪冥手指轻动，低低的嗯了一声。

牧野脸颊的酒窝更深，沉默了一会，开口道：“大雪球，我问你。如果一个人从小就是个乖孩子，别人都说他很懂事，很听话。

但是有一天，他死活也要娶一个青楼女子为妻，诶，这个比喻不好。有一天他突然不再听话懂事了，他放弃了自己寒窗苦读换来的官职，非要去当农夫，说不定连父母都养不活。

那所有人都会指责这个人，说他不孝不义，恐怕一辈子都要指着他的脊梁骨骂个痛快。

可要是换一个人，他从小就不懂事也不听话，到处打架惹是生非，好几次差点把人给打死了。长大了也不务正业，总是要从家里父母那里偷钱。

但是有一天，他忽然不再惹事，在家里帮助父母务农，那人人都会夸他浪子回头，是个好榜样。”

牧野对上雪冥疑惑的视线，“可人呢，好事忘记得很快，坏事却记得很久。其实结果都一样，但是我相信后一个人的后半辈子，一定要平静得多，没有那么多的指点议论。”

雪冥修长的手指在桌面无意识的轻点，他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少年，似乎真的长大了。

竟然，在给他讲道理。

虽然，他并未明白这道理跟这人有什么关系。

牧野起身，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拿着酒杯，边走边倒酒，说道：“换到我身上，现在所有人都说我离经叛道，等我有一天做出更加离经叛道的事来，他们也不会惊讶，反而还会觉得我不祸害其他人就已经很好了。

到时候，别人都会觉得我是坏人，就不会议论我身边的人了。”

雪冥蹙了蹙眉，他隐隐约约抓住了什么，可是很快就又消失不见，他想不清楚。

此时，唇边出现一杯酒，抬眼便是少年清亮的眸光，冲他挑起一边眉毛。

雪冥伸手去接，却被牧野一下躲过，等雪冥收回手，他又把酒杯递到嘴边。

雪冥眼眸倏地暗沉，盯着那轻轻摇晃的酒面，低头碰到酒杯，就着牧野的手饮尽，喉结滚动吞咽，烈酒辣喉。

牧野收回手，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下。

他转过身，后腰轻轻靠在雪冥坐的椅子背上，眼神悠远深长。

雪冥保护了他这么久，也该轮到他保护他了。

雪山上多冷啊，南疆也不热闹，大雪球一辈子的心愿不就是入主东禹，他们还是住在东禹好了。

牧野手指轻点酒杯，兀自思索。他想过了，等他臭名远扬，没有哪家女子远远嫁他，他就能继续下一步。

到时候就算有心人知道，也会说是他强迫的雪冥，毕竟他可是男.女通吃，荤素不忌。

他，也是可以保护雪冥的。

这人不敢，那就他来，他不怕。

那么在乎他的名声，他就彻底毁掉，那不就没什么好在乎的了。

现在，他是大人了，有的事，需得他做主。

“大雪球，你以后要温柔一点，能留活口就留活口，给你塑造一个菩萨形象。”

牧野这一月流里流气惯了，竟像流氓调戏良家妇女一样，直直地盯着椅子上的人，邪笑，“反正你长了个菩萨样，稍微做点好事，大家都会供着你的。”

说话还不够，还伸手越过雪冥的脸去撩他肩头的白发，笑得无比欠揍。

雪冥盯着他，忽然后背僵.硬。

牧野收回手掌时，掌心蹭过唇边，只轻轻一下，却仿佛天外惊雷，把雪冥镇在了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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